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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横刀-第1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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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九在乡间一条通行货车的大路边放肆地拦车,最终上的就是一辆厢式中型货车,车身白色,车尾有蓝色喷漆的公司图标。陈瑾甚至还能隐约描述出那块图标的款式。司机的声音顺风飘过空旷荒原上一片高高低低的枯黄色野草:“我这是凌老板公司的公车,你拦车干什么啊!”……
  陈瑾应当庆幸自己很走运,他当时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假若真要跟他亲爹动起刀来,保不准陈九那个尿性,虎毒食子将他捏死省得他碍手碍脚。
  陈瑾在公路边追车肯定是追不过的,最后跟丢了人,也就没能亲眼目睹陈九最终的下场。他饿着肚子在荒郊野岭晃荡了两天,只得拎着菜刀傻乎乎地又回家去了,因此保全一条小命,也与平生一笔巨富擦肩而过。
  ……
  ……
  他们几人,此时就坐在医院一间大病房内,摒弃闲杂无关人等。受了伤的薛队长只让医护将伤口简单地止血包扎,斜靠在床头听取小陈同学的口供。
  陈瑾讲述的往事在高潮处戛然而止,前半部令人揪心,后半部竟然来了个直接烂尾。
  “然后怎样?”薛队长追问。
  “然后就没了,我就回家了。”陈瑾眼神十分坦白。
  薛谦:“之后你还听到什么消息?”
  陈瑾:“之后……然后街坊就传闻他可能死在外面了,再也没有回来过,他就死了啊。”
  这部烂尾剧情还烂得颇吊人胃口,在薛队长面前形成一个没填满的大坑令他抓心挠肝,留下一片影影绰绰的蛛丝马迹,但每一条痕迹都烧脑费神。
  像个香饽饽一样被几人争来抢去的那只背包,打开来里面就是一堆相当有年份的古董破烂,是陈瑾保存在福山墓园他母亲的骨灰隔间内的遗物。遗物保存条件不佳,挑挑拣拣之后能分辨出这么几样东西。
  几件现在看来款式已然过时的人造丝女式裙装,品味土里土气,散发陈年霉味,应是陈九临走买给蔡红英的衣物。
  一堆扁担工签下的运货单。这种东西在荣正街十分常见,现在都还有人使用。当年的挑夫们是收取少量订金将货物从一地运往另一地,有时一半路程需要驱车,另半程是走路,走街串巷辗转两三天时间,运到目的地再收取剩余的劳务费。运货单上,有许多陈九本人歪歪扭扭其貌不扬的签名,也潦草记录了各位货主的名字,然而不是机打而是手写,这就给众人辨字认形留下许多暧昧空间。
  几个人围着一张小桌,一个字一个字地抠哧辨认,最终也没认出几枚完整的姓名。
  岁月的痕迹令那些纸张脆弱发黄,字迹浅淡渐消,饶是咱们严总这样眼神很好的把式,也感到捉襟见肘和无可奈何。也就是蔡红英母子这些年来还把这些垃圾当成宝贝似的保留着,准备一代传承一代呢,这也是长期受虐之后表现出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吧!
  除此之外,还有陈九欠下的高利贷赌债清单,也依稀辨出几个债主的名字。
  薛谦严肃说道:“几条重要信息咱们条分缕析一下。
  “也就是说,当晚陈九离家临走前,至少见过两拨与他有经济债务纠纷的人,这两拨人可以说都是债主,都不爽陈九这个混子。陈九拍拍屁股想要趁夜远走高飞,债主一定会追,两拨人都有明确的作案动机。
  “姓凌的老板的公车这个很容易查到,顺藤摸瓜或许可以找到当年这位开厢式货车的司机,看最后见到陈九的人是谁。
  “最后见到陈九的地点也很微妙,三江地三市交界这么一处三不管地带,真是个绝好的案发现场,十五年前这里发生过什么全部搜一遍,能并案的都拎出来并案,事实也就差不多了!”薛谦脑补了小陈同学坐三轮蹦子经过的土路山路,沿着地图的虚拟路线一直追踪至郊外,最后利落地在地图上圈出一个他推测出的原始案发地。
  薛队长心里已经有数了,顺着这些线索专业的侦查员很快就能捞出一筐一筐材料。他抬头饶有兴趣地瞭了凌河一眼。
  凌河毫不躲闪,直视薛队长逼视的目光。这时候但凡有一丝畏首畏尾,好像自己心虚似的。
  薛谦轻飘飘说了一句:“姓凌的老板?凌这个姓可没那么常见。这位凌先生,你别告诉我这是巧合,你今天是顺脚路过了樊江市火车站!”
  “我不是碰巧路过,我是来协助薛队长您尽快破案。”凌河答得理直气壮,面对薛谦的质疑目光照单全收不置可否,剩下的话用眼神都说出来了,我不怕您薛队长沿着这些草蛇灰线一路追查到底,我还就怕您不去查,您尽管放手去查!
  薛谦用录音笔将陈瑾的口供录下了,又重新听了两遍细细地琢磨。
  薛谦突然问:“小陈,你说的‘对对’是谁?什么‘对对’?”
  陈瑾回答:“我也不知道,我爸当时就是那样说的。”
  薛谦:“这是陈九说话惯用的感叹词?还是称呼对方的名字?”
  陈瑾:“不,他不用感叹词……我当时听着,就是叫的那人名字。”
  薛谦:“那人当时多大年纪?”
  陈瑾:“也就二十来岁吧,看着不老。”
  薛谦自言自语:“还有名字叫‘对对’的?如果是身份证大号还容易查到当年的人,这要是个街上喊来喊去的绰号,事隔多年可就不太好查了。”
  陈瑾讲话带有浓重本地口音,这个发音类似三声的“怼”。
  薛队长在纸上描来划去,百思不得其解。“怼怼”?“对对”?这什么玩意儿?
  陈瑾终于道出心头积压多年的梦魇,这时反而好像突然卸掉了重担轻松了许多,整个人眉头都舒展了,埋着头毫不客气吃掉了薛队长的那份病号饭。早知道说出实话竟然这样轻松自在,他早就招供了,以前的固执自卑多么愚蠢。
  病房内最安静的反而是严小刀。
  凌河旁听薛队长问案,眼光却一直笼罩在严小刀身上就没离开过。他已尖锐地察觉到,严小刀是自从陈瑾交代到某一个故事结点上,面色突然阴暗凝重下去,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凌河用力盯了小刀一眼。
  严小刀移开视线,有意避开他的盯视。
  凌河有一个瞬间几乎绷不住一步跨到薛队长面前,他可以轻松笃定地说出那个人的名字,让薛队长不用派侦查员出去挖线索了,纯属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但他咬着下唇忍了,竟是顾及着严小刀在薛谦跟前的体面,顾及小刀当场的情绪,还是让薛队长自己去办吧……薛谦很快就会翻到真相最后一页。
  巫山行云布雨的黑色暗潮压上严小刀的脸,瞳仁间隐约可见一道激流,在狭窄的航道中挤压着咆哮而过,惊涛拍岸,碎裂成浪花。那些浪花碎成星星点点,在严小刀的眼眸间留下复杂斑驳的光芒……
  凌河与小刀离开病房时,薛队长又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部署当地专案组同事替他迅速追查几条线索,当年荣正街上欺行霸市的高利贷放债团伙都是何人,带有蓝色车标的姓凌老板的货车及司机,还有三江地交界处某几个村落的情况,需要实地走访,大量查询知情的旧人。
  凌河在薛队长面前一脸波澜不惊,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自己与当年案子有任何关联。
  但薛谦还是在他几乎迈出房间时喊住他:“凌河,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凌河转身答道:“凌煌。”
  查询这些户籍人事信息并不难,薛谦都懒得在陈年档案故纸堆里兜圈子,干脆直截了当地问:“十五年前凌煌是公司老总?他公司注册名称叫什么?”
  凌河答:“瀚潮华商集团。”
  薛谦随口重复一遍这公司名字,眼神十分精明:“掩埋陈九尸骨的地点是一处发生化学品爆炸的厂房,恰巧当年在大约同一时间发生一场蹊跷的爆炸起火,还烧了人,集团法人和负责人承担了操作疏忽管理不善的责任。如果我没记错,这家厂房当时就属于瀚潮华商集团?”
  凌河面露钦佩:“薛队长您没记错。”
  薛谦气都没喘,紧逼问道:“陈九的尸骸在今年年初重见天日,是因为有这么个公司低价购买了这块被化学品污染的废弃荒地,打算重新开发,然后就‘碰巧’挖出一堆烂骨头,向警方报了案。如果我仍然没记错,这个注册两年的公司叫做瀚海集团。“
  凌河嘴角微微擎起:“薛队记性真好使,佩服。”
  薛谦觉着他已经都明白了,意味深长地点头:“成,谢了。”
  剩下的废话不必问了,警方很快就能将相关人员分门别类查个底儿掉,一个也跑不掉。
  凌河面带由衷之情:“薛队长有伤还辛苦办案,一定保重身体。我等您破案的好消息!”
  凌河他们几人当晚在附近酒店下榻,这回酒店房间富余,不需要任何人抢沙发睡了。
  然而凌河与严小刀各自心事重重,仿佛都还陷在薛队长刚才病房问案支支脉脉的细节里,站在酒店大厅眼光四散飘忽,不知在琢磨什么。
  毛助理瞄了一眼那两位爷的迥异神情,上前一步对前台道:“来三间房……”
  “不,两间。”凌河开口打断。
  “三间吧。”这回反而是严总口吻轻飘。
  “就两间!”来势汹汹的凌先生从前台经理手中捏走两只门卡。
  凌河也不解释,一声不吭将其中一间房的门卡抛给毛致秀,旋即转身架起严小刀一条臂膀。他像劫持绑架一样,勒着严小刀的腰,快步上楼进到他两人的房间,用后脚跟将房门踹上,还特意上了两道安全锁,让外人绝对打不开门。
  严小刀知道以凌河这人的精明善察,他的脸色哪怕瞒得过薛谦,都瞒不过凌河,今晚这场龃龉是势在必行躲不过去。
  “你别闹。”严小刀沉着脸推开对方,正二八经地整理衣服领子,思忖今夜如何应付。
  凌河就没有给他在周身建起防御堡垒全副武装到牙齿的机会。凌河被他甩开时,反掌重新摽住他的胳膊,竟然用了一招空手道的锁技和摔技套路,反关节扭着将他摔在了大床上!
  严小刀也不至于瘸了一条腿就打不过,是不想跟这人动手动脚。但凌河的不依不饶让他心生几分恼火,低声道:“小河,有话咱俩好好说。”
  难得一声亲昵的“小河”,严小刀已经心软心虚了。
  凌河根本不理会他的示弱,将他推倒在床试图直接压上。
  “你……没大没小,有完没完?”严小刀蹙眉撩起他结实有力的左腿,拱着凌河的臀部猛地将人掀开,试图脱身。凌河长手长脚纠缠起来毫不吃亏,竟然再次发力,来了一招锁臂擒拿术,从后面勒着他脖子将他勒回床上!
  两人动作很大,力气刚猛,没几下额角都微微洇汗,喘息渐浓,再打下去就要激出火了!
  严小刀还是心软,认命地松开胳膊,仰面躺在大床上:“你说吧,你今天想干吗?”
  凌河顺势骑到他腰上,薅起他衣服领子:“小刀,陈瑾那个小祸害都坦白交待了实情,你还不向薛队长交待?”
  严小刀:“我交待什么?”
  “在我面前你还装?”凌河俊秀的脸上洇出一层由怒容拼凑的红潮,“小刀,你才是真正的知情者,你最清楚陈九最后一次出现在家门口那个前来催货的主顾是谁!”
  严小刀说:“我当时就不在现场,又看不到监控和照片,我能确知什么?”
  凌河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来势汹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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