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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归梦-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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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依稀能听见虫鸟的叫声,远处有流潋灯火,发丝被冷汗沁湿,文祺侧过头,肖谔的气息很沉,大概是之前一直睡在椅子上的缘故,此刻沾到床,由于疲劳过度,鼻腔隐约带出一点细微的鼾声。
  左臂压着腹部,右臂伸出行军床,越过缝隙,搭在床铺边缘。文祺不知沉寂了多久,身形快要与浓墨的夜色相融,他望着那只五指曲向掌心的右手,缓慢的,用自己的左手握住,十指相扣。
  谢谢你没有丢下我。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肖谔醒了,他迅速的眯了下眼,不等意识回笼,着急的用目光寻找文祺。对方还在睡,唇角勾起一丝轻柔的笑意,肖谔看了很久,也笑了,不知道文祺做的是什么样的梦,梦里会不会也有自己。
  刚想起床洗漱,右臂一麻,肖谔猛的抬手,瞪圆了眼睛。无数疑惑“蹭”的冒出天灵盖:什么情况?我和文祺牵手了?什么时候的事?昨晚发生了什么?卧槽?牵着手睡的?等会儿……十指、紧扣?
  肖谔震惊的拧着眉毛,一脸懵逼,最后一问直击灵魂:为什么我睡的跟头死猪一样?
  这动静连带着弄醒了文祺。肖谔把自己问的生无可恋,一扭头,毫无防备的撞进文祺眼中。
  热气从耳孔喷出,脸红的不像话,他无法判断是不是因为自己在梦里肖想了对方,情难自持不小心而为之,觉得此时应该松手,可又实在不舍。
  为了缓解尴尬,他张了张嘴,舌尖咕噜着话,半天只吐出来两个字:“……早啊。”
  文祺移开视线坐起来,满足的抽回手,将斜在肩头的领口抻正,指尖擦过线条平直的锁骨,轻声对肖谔说:“早安。”

第三十六章

  正文036
  这之后,肖谔每一次醒来,都是和文祺手牵着手。确实要命,他在洗澡间用文祺握过的手解决完,撑着隔板低下头,水柱打在后脖颈,他在这股冲力中缓和心情。
  自从肖谔回了茶楼,生意比以往还要火,还有不少老客来找他买文玩儿字画,忙里忙外累的不行,晚上脑袋一沾枕头,睡的昏天黑地,这手是怎么牵到一起的,他实在没印象。
  为了不让自己继续“非礼”文祺,肖谔在这天入睡前,喝了六罐纯咖啡,闭着眼睛也精神,装模作样陪着文祺睡熟了。
  凌晨三点,反正睡不着,肖谔打算去楼下暗室理理货,旁边床铺忽然有了动静,没两秒,右手指缝一阵瘙痒,热度覆过来,两只纠缠的手紧紧相扣。
  刺……激。肖谔在惊喜和惊吓中稳住心率,他不能有大动作,不能吵到文祺休息,不能因为想跑洗澡间而松手,于是瞪着天花板,默念静心咒,直挺挺躺尸到天亮,才有了一些清浅的睡意。
  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腰背酸痛,睡太久了。肖谔拿出手机看眼时间,下午五点,文祺不在,他急躁的穿衣出门,停在栏杆前,视线朝舞台右侧一扫,果不其然,文祺正端着药碗坐在板凳上,边喝边听戏。
  肖谔往身旁的柱子上靠了靠,眉目含情的盯着文祺,从日落黄昏盯到月明星渺。
  他做了一个决定。
  五月中旬,方铭礼带着尹月芳见过母亲,准备商议办酒的事。两人又开始没完没了的吵,这大概是所有情侣都无法避免的难题,酒店定在哪儿,亲友怎么安排,请柬、伴手礼、会场布置,一点点的意见不合,放在别人身上估计能有一方迁就或是退让,这俩,分分钟开打。
  听见吵闹声,肖谔探出房间,眼珠右瞥,杵在楼梯上的一男一女叉着腰,正据理力争。芳姐拿茶楼当家,仗着娘家人在什么话都敢说,肖谔竖起耳朵听了会儿,觉得不妙,在尹月芳那句“老娘又不是非你方铭礼不嫁”嚷出口前,招呼小璟,把二位祖宗请到楼上最大的雅间,喝茶谈心。
  大理石台面的茶几泛着粼光,四周围着两张深棕色的真皮沙发,镂空的檀木窗扇,灯笼形状的壁灯,整体色调温良儒雅。方铭礼和尹月芳一人杵在沙发一头,彼此看不顺眼。
  陆小昭端来洗干净的紫砂茶盘,沏上顶好的武夷山母树大红袍,香味一起,方铭礼动了动鼻子,肖谔连藏品都拿出来泡了,为了给他俩劝和也是下了血本儿。
  人还没到,方铭礼伸手去端茶杯,陆小昭抬臂一挡:“方警官,这杯不是给您喝的。”
  尹月芳哼笑一声,向前倾身,陆小昭还是一样的口吻:“芳姐,您也不能喝。”
  推门声衔着落下的话音响起,肖谔一水儿纯黑走进来,怀里抱着雪貂,后面跟着从头到脚一身素白的文祺。四人对坐,肖谔懒散的倚向沙发背,抖抖二郎腿,文祺坐姿周正,手腕轻搭在膝盖上。
  大红袍徐徐冒着热缕,茶雾缥缈,肖谔划了划额角,叹口气问:“因为什么吵?”
  “他们家那帮乱七八糟的亲戚。”芳姐控制着音量,斜起眼尾,唱戏多年,一不留神就是个炸堂嗓儿,“在外地,那血缘,八竿子打不着,听说方铭礼结婚,非要过来凑热闹,机票、住宿、吃喝,不都得我们掏啊?他们怎么想的别以为我不知道,借机会旅游来了!”
  肖谔冲门外的小璟使了个眼色,小璟会意的带上雅间的软包门,家丑不外扬,丢人。
  方铭礼口气阔绰的反驳:“又不花你的钱,你考虑这么多干什么?还把人想的那么坏,借着婚礼,亲朋好友拉拢拉拢关系,不也挺好吗?”
  “你听听这话说的。”芳姐冲肖谔扬脸扭身,服帖的旗袍拉出一道褶痕,“什么你的我的,以后都是我们的,连‘共同财产’最基本的意识都没有,结个屁的婚。拉拢关系,有必要吗?平时出过气儿吗?帮过忙吗?可真会挑时候。”
  方铭礼老脸沧桑:“又不是不给红包。”
  “红包?妈耶。”尹月芳扇扇手里的帕子,气的直冒汗,“一家子五六七八口,给一个红包,你算算一桌酒席多少钱?”
  方铭礼急眼了:“你好歹也是唱大戏的,就不能心胸豁达一点吗?”
  尹月芳“蹭”的站起来,指着他:“这要是你队里的兄弟,你的直系亲属,我会是这种反应吗?你自己拎不清,还怪我心胸不豁达,你有那个豁达的资本吗!”
  肖谔饶有兴趣的撸了会儿貂,偷瞄文祺的表情,歪着脑袋笑着问:“听明白他们在吵什么了吗?”
  文祺摇摇头,认真的当个旁观者。
  食指在茶盘上轻敲两声,对面掐的难舍难分的四道目光齐齐射向肖谔,尹月芳搔搔鬓角坐回沙发,就听他道:“二位看这样行不行。”
  “婚礼,中式,就在茶楼办。”话一出口,两人直接愣住。栅栏街位于三环以里,按地段算价,包场包餐,少说也得几十万,还没加上停业一天的流水。
  最主要的,茶楼从来没有过喜事,头一遭为自己,尹月芳非常激动。
  肖谔继续道:“这次办酒只请本地亲友,之后你俩专程回老家张罗几趟流水席,按当地习俗再办一次。千里迢迢让人过来万一照顾不周,得不偿失,你们过去,倒显得更有诚意。”
  尹月芳吸了吸鼻子,眼刀上下刮着方铭礼,四十好几的人,还不如一个孩子明白事儿。肖谔摸了摸左腕上的翡翠珠串:“婚庆事宜,通通交给陆然,走他们公司的内部价。”
  “至于红包。”肖谔开门见山,对芳姐道,“我听小昭说了,你不许剧团里的人给份子钱,但你也要体谅他们的心意。”
  “每人两千,沾个喜,这笔钱我会以奖金的形式发在他们当月的工资里。”肖谔抬眼扫一圈对面,“还有什么问题?”
  方铭礼组织半天语言,实在受之有愧,他知道肖谔不需要他的感谢,于是盯回茶几上那杯温度渐凉的大红袍,问:“这是给谁泡的?”
  肖谔答:“文祺。”
  方铭礼又问:“那为什么不喝?”
  肖谔眼一眯,目光有些贼:“解决完你们的事,下面该解决我的事了。”
  再次向后仰身,望着面前不明所以的两个人,肖谔等了一会儿,郑重的开口:“这场婚礼是我的诚意,作为交换,芳姐,我要文祺进你的剧团,收他为徒,教他唱戏。”
  文祺扭头看向肖谔,眼神雪亮。
  肖谔的眸色很深,态度严肃的对尹月芳说:“我要你全力以赴,把你所有的本事,毫无保留的,传授给文祺。”
  尹月芳还没缓过神,搞定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又多了个徒弟,喜上加喜,一时被天上的馅饼砸的有点儿懵。肖谔将茶杯放进文祺手中:“去给芳姐敬茶。”
  文祺赶忙起身,双手捧过去,尹月芳小心的接住,五千块一斤的大红袍,满口留香。
  “方叔。”肖谔端起茶壶,第二杯才是方铭礼的,“文祺的事,一直没有好好谢过你。文家已经放弃了,我根本没资格要求继续查下去,要不是你,我不知道会走多少弯路。”肖谔的杯沿略低,与方铭礼碰了碰,“剩下的茶饼给老人家带回去,婚礼的事,晚辈们一定尽心尽力。”
  一帮人围在门口叽叽喳喳,剧团当家的要办喜事儿,所有人脸上都挂着笑。屋门敞开,大伙儿瞧见肖谔走出来,又一哄而散,开心的干活去了。
  正堂里依旧是熟悉的器乐,熟悉的旋律,熟悉的亮嗓儿,谢莹莹职业病犯了,偷听到文祺要进团,迫不及待的拉他去后台试衣试妆。
  肖谔手臂搭上栏杆,目光始终跟着文祺,一路护送,见他迈离正堂的脚步一顿,转身,朝二楼望了过来。千言万语都在这一眼中,肖谔举起雪貂,挥着它毛绒绒的小爪子,弯起眼角,冲文祺温柔的笑了笑。

第三十七章

  正文037
  肖谔一度想去后台看眼文祺,被一帮花旦们搡了出来,掩上门,不给瞧。剧团里的姐姐们大多生性热情,肖谔怕她们吓着文祺,于是把陆小昭塞进化妆间陪着,自己回正堂招待客人。
  今晚台上说的是相声,外请的社团,偶尔还会有评书和杂技。竹板一响,捧哏的喝出一嗓,丝毫不亚于唱戏的,满堂连绵的掌声与叫好声。肖谔坐在最后面一桌,抿口茉莉,也跟着鼓掌,准备嗑第三盘瓜子。
  陆然来接陆小昭下班,没找到人,挤着肖谔的板凳坐,顺手从盘里抓起一捧。
  “听说你把我给卖了。”“喀嚓”,子儿从两半的壳中冒出来,陆然没吃,抽了张纸。
  肖谔给他倒杯茶:“多单生意还不好?”
  “走内部价,纯出力,没得赚,肖老板也给我发点奖金呗。”陆然笑着打趣,目光逡巡一周,问,“小昭呢?”
  “在陪文祺。”肖谔说完没多久,就见舞台侧面的门开了,卸了妆的熟面孔三五结伴的回楼上休息,陆小昭跟在最后,看到他哥,蹦跳着跑过来。
  陆然往他手心放一把嗑好的瓜子:“哥公司发了粽子,肉的,回家尝尝?”
  “嗯!”陆小昭吃的津津有味,“我明天买点粽子叶,多做几种口味,端午那天带到茶楼分给大家。”
  肖谔拍拍手,起身去后台:“给我爷带句话,过节我和文祺回去看他。”
  化妆间开着门,灯光洒在地上,一团柔和的暖黄。喧吵声散尽,过分安静,肖谔走了一段黑路,站到亮处时一愣,深邃的瞳孔霎时聚焦。
  屋子里空荡荡的,立在镜子前的人穿着薄薄一层雪练,下身也是白色,腰杆笔挺,身姿拔群,平肩向后展开,气质宛如一株刚冒芽的新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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