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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你精明!”
……
继而人声远去。船只驶离,周遭屏障散开,即便阖着眼皮,寻壑还是觉得眼前分外光明。片刻,眼皮复现阴翳,模糊间,浮木下沉,似乎有人踩了上来,紧接着身躯让人揪起,寻壑想睁眼看看,可奈何消耗太过,彻底断了意识。
海雾化雨,倾落整个下午,而今终于透彻。残阳隐退天涯,徒留万里绯霞。
天容海色,本就此般澄清。
第12章 拣尽寒枝不肯栖①
初春,乍暖还寒时分,正午日头暖和,引得百姓纷纷上街闲步,及第路更是摩肩接踵。
“前面的,麻烦让一让,我这车……”
“嚷嚷什么!让不让由我说了算吗!前面堵得更死,赶紧绕路吧你。”
顺着这人指向放眼,车夫瞠目:只见一圈人层层叠叠,水泄不通围堵在一间铺子门前。车夫正要向主子禀告状况,回头,却见车中人早已捞起帘子,面容失色,直跳下车往人群当中挤进去。
“李爷!……”喊叫甫一出口,车夫猛然想起——主子此行的目的就在附近,回想主子方才罕见的慌张模样,莫非……
抬眼看向被人群重重围绕的铺子,招牌早已让人砸下,仅有一角尚且和墙勾连,大半在空中摇摇欲坠。车夫所识字眼儿不多,眯眼瞧了半天,喃喃道:
“九……九宛?”
几位姑娘感到背后一阵拥挤,回头就要斥责,不想对上一双朗目疏眉,满腔怒火一时灭了作烟,尚不及反应,却见那通身缥碧的公子匆匆跑进店铺。
进门前赶上一波皂隶出来,缥碧公子侧身退让。众人见官差离去,没热闹可看了,才纷纷作鸟兽散。
“哎,这京城第一的绸缎铺子就这么没了。”
“我倒觉得合情合理。”
“怎么说?”
“ 听人说,‘九畹’背后的掌柜,来头可不小。据说是邬丞相的三女婿……”
“你怎么知道这其中干系?”
“兄弟我好歹做了十几年布料生意,内行消息比旁人要灵通点。不过这其中也有‘九畹’掌柜的缘故,人家低调,不愿张扬……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你看,昔日再轰烈,而今还不是说抄就抄,啧啧……”
“这话在理,小老百姓一生平淡,但好歹全家齐整,哪像他们,一旦失势,就是家破人亡的下场。”
……
缥碧公子甫一登门,不由瞠目,室内疮痍满目,偌大店铺只有一人,这人衣着飒爽,头上束发却已然凌乱,站在散落一地的布料当中,目色茫然。
周遭窗棂紧闭,一室幽暗,唯有地上泛着星光点点——一室室内这些本该为权贵披身,为豪奢用度的顶好料子,方才虽遭人践踏、弃置,仍不减其溢彩流光。
“芃……芃羽……”不请自来的公子颤声唤道。
许久,室中人才觉察呼唤,迟疑偏过头来,待看清来人,一手抱着的物件倏然坠地,噼里啪啦作响。
竟是一打账用的算盘。
“沙鸥公子?……”
方才还勉力维持站姿的金芃羽,一见来人,百骸气力霎时没了逞强的倔强,竟直挺挺往下跌去,所幸沙鸥箭步上前扶住。
沙鸥随手拖来几块绸缎垫着,搀芃羽坐下,才道:“我托了好些人打听,师傅他……他真的……沈越真没带他回来?”
‘师傅’二字似乎是禁忌,一入芃羽的耳,就如开闸口令一般,两行清泪倏倏淌下。
沙鸥自袖中取出锦帕,替芃羽拂去泪痕。借着沙鸥手掌绕至身后轻拍安慰,芃羽小心翼翼,顺势靠在男子肩上,颤抖呜咽了片刻,才喃喃道:“师傅应该是真的没了,沈越找不到人算账,才会找上这儿来……”
“砸店的事是他派的人?”
金芃羽啜泣不已,只点头肯定。
“那……引章呢?师傅身边的人就没一个回来?”
“我在。”嗓音自身侧传来,沙哑干燥,叫沙鸥想起小时候的冬天,捡掉落的树枝儿往树皮上划的动静,不由回头,一时愕然:
眼前的人一手拄着木杖,一手撑在门框,只是勉强站稳,都已费劲得面红耳赤,绯红两颊上更有数道红疤,松垮垮通身缟素披身。
怎敢相信,这般打扮的,会是一妙龄姑娘。
“引章?”
女子比手势止住起身搀扶的沙鸥,拄着棍子,一步步挪到硬木凳上坐了,才道:“我很早就落入水里,后来的情况,都是听他们喊叫才知道的。公子似乎受了伤……”引章一顿,哽咽片刻,才接上话, “他们嫌带伤的人累赘,所以……他们只带了邬二爷就回去了……”
听到此处,沙鸥焦急道:“只听得只言片语,你就妄下定论师傅他没命了!?起码得找沈越问清楚!”
“我……”引章一时语塞。
“你也别怪引章,这一趟,她也去鬼门关趟一回了,幸好碰上附近渔民,好歹捡回一条命。而后一路辗转,昨日才回到京城。她希望师傅活命的盼头,不会比你的少。”
听了芃羽解释,沙鸥黯然道歉,又道:“不问清楚实在不甘心,这两天我去一回沈府吧。”
“不!”引章高声道,“沈爷记仇得很,你过去跟邬二爷有些瓜葛,能避开还是避开的好。这两天我去求见吧。”
引章负伤在身,可说出此话时,其余二人俱没有打断,毕竟,确实没有更好的法子。抛开沙鸥不说,这些年芃羽一心跟着寻壑打理生意,与沈越素不相识,断然不可能是差他拜见沈越。
一时三人沉默。
片刻,芃羽打破沉寂,问沙鸥道:“这回上京,是……是忙生意吗?”
“不是。差了几波人,打听回来得净是些模棱两可的情况,索性亲自跑一趟京城,好歹不论,起码问清楚。”
回应有些许意外,但仔细想想,似乎理所当然在情理之中。芃羽点点头,垂眸,覆盖好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
晴川历历,旭日高照。乾元殿,其上所筑重檐庑殿顶,由恒河沙数的灿金琉璃瓦镶嵌而成,此刻与日光辉映,极是光辉炫目。
殿内,高阶之上,成帝广袖一荡,朗声道:“诸卿若无他事禀奏,那今日朝会就到此为止。”
堂下沉默片刻,而后一众官员齐声唱喏:“恭送陛下!”
待出沈越踏出殿门,沈超在蟠龙柱旁等候已有片刻。见了胞弟,沈越也只是微微颔首,面容一如既往死沉,沈超看兄长如常大跨步疾行,一记无声苦笑,旋即迈步跟上。
“哥,有罪的已然悉数归案,而今你也位极人臣,按理说该释怀了,但至今没见你露过一分轻松神情……不对,是没见你笑过。”
闻得胞弟此言,沈越稍稍迟疑,步子似乎也顿了一顿。
“我笑不笑,跟这些无关。”
笑是因为开怀,可事到如今,沈越发现,竟没有什么能让自己开心的了。
沈超一番好心被泼了一盆冷水,习以为常地撇撇嘴,默然跟在兄长身后。
将出宫门时,一道绯袍人影伫立门侧,沈越沈超远远瞧见,二人躬身问候:“羡陶公公!”
羡陶忙上前分别搀住:“奴婢怎么受的起,两位大人快请起!人前免不得的礼数,人后就不要客套了。想当年,咱们都是进屋免叩门的交情,礼数多了,就疏远了。”
沈超眉目疏朗,笑起来更是如沐春风:“公公所言极是。”旋即,沈超做了个‘请’的手势,问道;“公公在此处是……”
“哎,瞧瞧我,说起旁的就忘了正事。皇上请你去御书房一趟。沈越兄若无他事,可先行回府。”
沈越沉声道:“多谢公公费心!府里没什么事,”转而对沈超道,“我在这里等你。”
对于兄长所做决定,沈超似乎从来就理所当然接受,转身对羡陶欠身道: “有劳羡陶公公带路。”
未及进殿,就嗅得缕缕龙涎香气,飘渺氤氲。沈超驻足,整毕衣冠,方步入殿中。
不愧是上任逾月就传出‘勤政’美名的帝王,此刻,下朝不过一刻,成帝回到书房,又立刻开始批阅折子了。
沈超甫一入内,掀袍跪下,恭声唱喏:“礼部侍郎沈超,叩见皇上!”
“起来罢。李默。”皇帝话音刚落,一太监应声而入,手中端着一方白玉盘,其上躺着妥当叠好的几件衣物。
“交给沈侍郎。”
“是。”
沈超接了盘子,又听皇帝交代道:“太上皇搬入锦翔阁时,几乎没带随身物件。开春了,天气回暖,你替朕把这几件换洗衣物送过去。”
“皇恩浩荡!臣必将皇上一片仁心传达到位。”沈超话音刚落,就听得门外太监唱道:“子翀丞相传到。”
沈超未及回头,就听来人请安道:“参见陛下。”沈超便侧身作揖:“见过子丞相。”
“子卿来了正好,倒叫我想起一事儿。沈超,你兄长近况如何?”
未料皇上突发此问,沈超些许愕然:“多谢皇上挂念,兄长一切如常。”
皇上子翀似乎对沈超的答案不甚满意,双双俱是眉头一皱,可旋即子翀解围道:“料圣上是想着沈越恩怨已了,该自在一些了。”
沈超略作迟疑,才答道:“回皇上、丞相,兄长这几年一直都是这般神态,积习深重,也许还需要些时日,方能更变。”
“也对。好,你下去替朕把东西送过去吧。另外,劝劝你兄长,凡事看开些。”
“好好的富贵日子倒叫他过得苦大仇深,啧啧啧……”子翀说着撇嘴摇头,一脸嫌弃的模样倒叫皇帝看乐了,本欲再次叩头谢过的沈超心下一松,只端端作了一揖便告退了。
待人走远,皇上放下狼毫,子翀煞是默契,上前到桌旁,躬身对皇帝耳语道:“那边还是一样的说辞。”话毕,子翀罕见地拧眉作愁苦状。
皇帝闻言也是一声喟叹:“看沈越那神情,也没有报仇雪恨后的爽快。看来寻壑是真的殒命大洋了,想他这些年……哎,可惜了。人是捞不回来了,你择个日子给他立座衣冠冢吧,好歹留个纪念。”
“……”
难得一见子翀踌躇,成帝疑惑:“怎么,你有其他想法?”
“圣上,该派的人都派出去了,唯独没有跟沈越对证过……我想试试看。”
皇帝犹疑片刻,点头道:“好,若他真有隐瞒……”皇帝一副欲言又止。
“陛下宽心,寻壑虽是我侄儿,但臣必以大局为重。”说罢,子翀告退,踏出殿门。
沈超回到原地,远远就见兄长腰背挺立,负手望天,不待上前也能想见他此刻眉头紧锁、思虑深重的神情。
“哥!”见兄长回头,沈超抱歉道,“皇上派了差事,你要不先回去吧。”
“什么事儿?”大太阳底下晒着,沈越一放嗓,还是叫人觉得冷冽,可沈超也明白,沈越是个极有主见的人,他决定的事儿,旁人就是好心给建议,他也多半不理会——今天兄长是铁了心不单独回去了。
沈超无奈笑笑,答道:“给太上皇送些衣物。”
“那不远,一道儿去吧。”
沈超略加思忖,应道:“好。”
锦翔阁名不副实,既无锦秀之美,更不见祥瑞之兆,不过一座而进的偏僻院落。饶是沈越这些年沉稳,踏进院子时,还是被这冷清景象唬得略顿脚步。
沈超更是退回门口,确认匾额无差没有进错房门,才复入内。
“太上皇?”沈超喊了一声,无人应,二人在前院迟疑片刻,不闻回应,只听得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