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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东边派孙将军的亲信老将薛聪应战,不过是掣肘之计,胜负与否,无伤大雅。中军要害处让蒋副将身披‘北斗金麟’,佯装沈将军亲征惑人眼目,而真正的沈将军,却是远赴西边和张副将会合,大败狐和一脉,截断信道,往大王和我这里假传胜绩以骄军……沈将军,若这一切都在你筹谋之中,孤称你一声‘诸葛再世’也不差了。”
“蒙王爷赏识,将小将与卧龙先生并提。小将不及卧龙先生万一,不过粗通其观天之能,料知交战八日必有大雪,汉人惧寒,不习雪战,故而出此下策。素闻忽韩王是金虏诸王中最精汉学者,田忌赛马之典,王爷知否?”
“原来将军玩的是以下对上,再以中上之军对付金虏中下之军。”‘啪啪’两记脆响,忽韩王徒手鼓掌,声震林樾,惊鸟高飞,直冲入云,只听他咬牙道,“怪道魏新战前时时叮嘱,提防沈将军诡计,呵呵,孤大意轻敌,这点上,孤认栽。不过……若论真本事,眼下汉人就是千军万马,也拿不住孤一人,沈将军,你信不信。”疑问句,却是肯定语气。
沈越垂眸,款款摘了兜鏊,拂去其上积雪,才道:“方才在山上,听闻王爷关于‘齐人乃酒囊饭桶’之论,小将当时就生了切磋之心。不知王爷,赏脸否?”
忽韩王扣掌道:“千载难逢,孤怎忍良机错失,”说罢跳下马,甫一沾地,震起一轮雪花,将周遭士兵打击开去,忽韩王略一勾脚,一柄蛇矛到手,挥将开去,马下横尸此起彼落甩到一丈开外,忽韩王随手清出方圆空地。
“择地不如撞地,沈将军,请。”
沈越跳下马,却不急着应战,而是将身上铠甲一一解下。
忽韩王皱眉:“你这是作甚?”
沈越仍不疾不徐,语带笑意:“将军身上金甲经方才激战,已然残败,沈某此时若着完甲与王爷比试,即便侥幸,能挡下王爷一二招式,也是胜之不武。”
忽韩王难得一愣,随即笑道:“原来沈将军也有讲公平的时候。好,”说着拿蛇矛一划,勾出一圈七尺圆弧,道,“定个规则,谁先踏出这个圆,谁就输了。沈将军,如何?”
“甚好。”沈越抬脚,跨入圈中,步伐轻盈,却是展开一个结实马步。
正午,雪片少了些许。
沈越的个子,即便放在北方,也算是出挑的了。可眼下与忽韩王爷对上,愣是短了半个头。
方才嘴上还挂着‘公平’二字的沈越,一上场便出手果断,握拳往忽韩王心肺要害捣去。忽韩王闪身避开,弯腰瞬间同时挥臂击打沈越侧腰,不料他此刻却似灵蛇腾挪,轻易避过重击。
风呼雪啸,可忽韩王一记出肘,带起的破空风声,较风雪更为凄厉。
忽韩王瞅准沈越避身重心不稳之机,勾腿扫他下盘,沈越似早有预料,足下发力跃起。沈越凌空之际,忽韩王收脚再出脚,却是踢向沈越即将落身之地。沈越凌空出拳,捶打一记忽韩王左肩,借力反弹,才堪堪没有落在忽韩王踢踩的地方。
本以为沈越连续两次险险避过,这一脚稳中无疑,故而忽韩王下了全劲,没想沈越还是躲开了,忽韩王一时收不住脚,扎实踩进雪地。
忽韩王体格庞大,可反应却极其迅速,估摸准了沈越落地处儿,拔腿,带起丈高的雪,旋身,出拳,拳头直直往沈越门面打去。
指骨清晰感触到沈越表皮温度了,可千钧一发之际,沈越愣是拼力抬腿勾扫,忽韩王分神觉察之际,沈越侧了脖颈。
‘砰’一记闷响,震起的积雪直接将沈越整张脸面埋了,沈越下盘发力,往后一滑,在离边缘划痕尽寸余处跃起站立。
脸上的雪纷纷掉下,忽韩王恰好起身收势。
这才不过一次交手。
左手没有沾雪,沈越清晰感觉到掌心冒汗。
忽韩王拍掉身上残雪,笑道:“反应不错,沈将军。”说着看了一眼沈越脚后跟的雪线,又道,“这该死的天气,咱们再不快点儿,一会儿划的圈都给淹了。”
沈越不语,只点头赞同。
这一次却是忽韩王率先发难,沈越自知濒临边界,扭身闪向一侧。忽韩王紧逼其后,十几套拳法眨眼过招,沈越虽退居守势,但却没让忽韩王伤半根毫发,唯一一次的惊心动魄,也不过是忽韩王揪住沈越后摆,但沈越反手一记手刀,利落将衣摆切断。
雪霰几乎将划出的圆沟填满。
分神刹那,忽韩王蓄足势的一拳扫来,沈越避无可避,只能拼力后仰,身体弯成虾仁,这一拳还是擦肚而过。身前无铠甲护体,忽韩王掌风凌厉,沈越吃痛倒下,忽韩王抬腿就踩。
日头刺目,沈越眯眼,勾唇,瞬间蓄力,猛地出腿侧踢。此际身处边界,忽韩王若避开,势必飞出圈外。
毕竟是久经沙场的战将,忽韩王向圈外避去,不过,却抓起沈越,欲将其掷出以借力后退。
围观将士倒吸冷气,眼睁睁看着头领被扔出圈外。
可沈越怎可能是坐以待毙之人,出手揪紧忽韩王衣领,出界之际足尖发力一蹬,凌空时已跃居忽韩王之上。
惊愕不过刹那,待忽韩王明白过来,砰一声,肉躯已然落地。
二人抱成一团,摔出那圈圆弧数尺外。
或许是正午日光耀眼,忽韩王眯了长眼,半晌,终是喟叹一气,旋即极其无奈道,“沈将军,在下输得心服口服。”
沈越将一左一右踩在忽韩王胫骨处的双脚踏回地面,站直了,又俯身向忽韩王伸出一手,语声郑重:“王爷,承让了。”
忽韩王回握住沈越援手,利索站起,边抖落积雪边道:“第一回 合摸清孤出招底细,接下来看似防守,实则静观其变,钻空挡引孤出局,哈哈哈哈……”忽韩王看向沈越,毫不掩饰眸子里大片星光,朗声笑道,“过去孤只道大齐能与孤忽韩铁木尔抗衡的,仅有孙将军一位,今日领教沈将军文韬武略,风采气度,小王真真喜欢的打紧啊。”蓦地,又想起什么,拍脑补充道,“日后,孤再不敢说‘齐人乃酒囊饭桶’之狂语啦。要怎么处置孤,沈将军直说。”
“小将感念王爷赏识。大齐国祚绵延百余年,素以‘礼’治天下,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而今刀戈相见,实乃下下之策。”沈越没来得及拍掉身上雪泥,可这一刻朗声高谈,众人只觉他若夜明珠之明光,似流云之漓彩,只听他接着道,“王爷若真心赏识小将,莫不如与大齐重修旧好。今后来日方长,大齐之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王爷若不弃,小将必领王爷漫游细赏。”
忽韩王略一思忖,爽快道:“好,孤这就跟父王请命去,咱们来日详谈。”
突而由远及近的声声镗鞳,二人放眼望去,见是马踏飞雪而来。
忽韩王眯眼,看清楚骑上二人,冷哼一声嗤笑道:“好你个沈越,在这儿与孤虚与委蛇,原来是为了拖住孤,好差人从营中救出孙将军。”
沈越即刻单膝跪下,正声道:“王爷恕罪。小将乃受命出征,君命不可违……”
“得了得了,最烦你们汉人,张口闭口的君臣父子,知道你有苦衷。孤既打算向父王请命,就是有心要和大齐修好,这个你放心,三日之后,咱们岚曦城见。”
沈越作揖:“是。”
第27章 苦寒念尔衣衫薄①
岚曦城,穆塞尔大殿。
朗日当空,长厅却仍明烛高招,映得壁上奇兽、厅外兵甲,无不泛着融融柔光。歌台暖响,美人耳坠明珠,腰佩璎珞,此刻舞袖翩跹,尽态极妍。
拾阶而上,长厅最里的高台,正中主座空置,侧坐二人,正是忽韩王和沈越。
忽韩王提壶欲给沈越满上酒水,沈越忙出手拦下,忽韩王‘啧’一声,不满道:“正事都跟父王谈妥了,而今就你我二人,拘什么礼。”
沈越歉意笑笑,才收回手,同时谢道:“有劳王爷。”
互敬一杯,各自仰首喝下。忽韩王放下金樽时,见沈越杯中已空空如许,不禁叹道:“沈将军,好酒量。方才没来得及介绍,这酒乃西蒙进贡,名为‘郁金香’,又名‘醉不过三’,取其三杯醉人之意。适才见沈将军豪饮,而今仍不见醉态,实在酒中豪杰,小王佩服。”
忽韩王恭维时,沈越有片刻怔忡。
多少年前,那时,姑苏沈府尚未破败,那人也未叛逃。自己不諳酒性,那人便把酒桌筵席上的所有敬酒,悉数挡下,赔礼加倍灌下。
从未见他醉后失态。罕有的不规矩,不过是上马车后,把自己揪过去抱紧。沈越那时极讨厌酒气,可怀中人喷薄颈间的灼灼呼吸,他却从不反感。
沈府彻底破败的最初,那人也他处高就逍遥了。要从苦海解脱,除了浓睡,就剩买醉。
醉过知酒浓。
这是那人说过的,可上一句是什么来着?
沈越记性不差,可愣是记不起来了。
“沈将军?”
“啊?”忽韩王一声唤,叫沈越总算回神,忙不迭接道,“太白有言,‘兰陵美酒郁金香’,沈某有幸,托王爷的福,今日一饱口福。”
“沈将军客气。中原人过去对我等极北生民多有误解,只道我们不懂营造,至今以天为盖以地为庐。更有甚者,视我等为为茹毛饮血之辈……沈将军你不用憋笑,孤当时也没辩驳,光顾着笑去了,哈哈哈……”
沈越也没敢放开笑,旋即便收声正经道:“今日光临岚曦,来时亲见市井繁华,商铺琳琅,而后入了穆塞尔大殿,殿宇囷囷,廊腰缦回。沈某过去就曾听闻,忽韩王善取他人之长,岚曦这中西合璧之风貌,想必是王爷取中原之优长与本土之习俗相合。”沈越替忽韩王斟上酒,又道,“王爷适才所言误解,实乃二国百年断交所致,而今重修旧好,互通贸易、使者,日后繁华,指日可待。”
“沈将军所言极是。‘穆塞尔’乃汉语‘友好’之意,合则其利断金,父王早有此意,我不过代为躬行罢了。不过,沈将军方才所举岚曦物产之繁华,独独漏了一项要紧事物。”
一曲歌舞毕,美人纷纷退场,而后又一女子抱琴上台。歌女通身轻纱,如描似削身材,若隐若现。面纱半遮,一双剪水瞳眸秋波脉脉,怯雨羞云。歌女所持琴身梨形,其上冰弦五根,体格比琵琶略大,转轴拨弦,未成曲调已有情。
待美人吟哦顺畅了,沈越才接话,“哦?王爷恕罪,沈某有眼无珠,竟漏了金虏珍品。”
忽韩王却好整以暇:“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一宝贝眼下也有,沈将军不妨再看仔细点?”
饶是沈越前日战场骁勇、眼下谈判自如,可他观察良久,最后还是疑惑看回忽韩王。
忽韩王又敬沈越一樽,才道:“沈将军走神那会儿,双目含情,该是思念内眷之故。”
这和金虏珍宝有何干系?沈越不禁眯眼。
“恕小王冒犯,听说沈将军六年前痛失发妻,此后再未续弦,后院空置。实不相瞒,适才谜底为美人,而金虏美人,又以岚曦为最。”话说到这份上,沈越再糊涂也明白忽韩王用意了,只听他继续道,“这丫头才过笄年,沈将军若不弃,收在房中解闷,未尝不可。”
这一提议来得突然。
过去并非无人提亲,尤其新帝登基后,纳采请亲之人层出不穷。故国故乡沈越尚且对此纹丝不动,而今异地他乡,哪怕只是纳个侧室,沈越也不愿考虑。
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