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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床最近才完整地属于他,让他终于有空睡了个好觉。
想起盛氏染着别的男人的味道,回来与他同榻而眠,他每天得花不少功夫冷静下来,才不会趁她睡着了,直接掐死她。
大雨噼里啪啦地落在院子里,犹如浓重的帘幕,将整个赵府遮蔽在雨中。
如今,赵府已经大不如前了。
燕王府谢公子一出手,直接断了他们的后路。
生意场上都是精明人,谢归出手,每个人都认为是燕王的授意。这段时间,赵家的生意格外难做。
就连向来不吃亏的盛氏,也被拖下了水,染了一身泥。
赵品钧很清楚盛氏出门是做什么。
就连盛氏有个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在朔方军,他也一清二楚。
正因为他在盛氏面前表现出一如既往的痴傻,盛氏才会毫不避忌他。她和赵管家的事,和其他很多男人的龌龊事,他才能活着知道。
赵品钧的手伸向枕头底下,摸出一张白纸。
这张纸很皱,看起来经常被人触摸。
他看着白纸,沉默下去。
他从未表现出自己的正常,就连将他从小抚养长大的赵管家,他也不敢信任。盛氏一进门,很快和赵管家勾搭上,更让他庆幸不已。
赵大少爷是正常的,这事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
除了谢归。
谢归把白纸给他,让他忐忑了很久,以为要暴露了。哪知道过了这么久还是风平浪静,让他无所适从。
谢公子到底打算做什么?
赵品钧很矛盾。
盛氏这趟出门,就为了弄死谢归。燕王毫无反应,说明他们根本不知道盛氏的打算。
唯一可能帮助他的人,就要这样死在关外吗?
可是他在府里没有亲信,孤立无援。要是亲自去燕王府通风报信,不用隔天,过一个时辰,整个幽蓟城都知道他正常了。
以他对盛氏的了解,盛氏绝对会杀了他。
怎么办?
他一头混乱,恍惚间听见有人走近,又连忙坐好,继续摆出憨傻的样子。
恰是刚才来过的两个侍女,许是在附近丢了东西,回来找的。
她们一边嬉笑着,一边在房里找东西,全不顾忌他这个赵府的大少爷。
“雪姐姐,东西真掉这里了?万一大少爷告诉少夫人……”
雪姐姐啐她一口,“瞎说什么丧气话,呸呸呸。”又回头看了一眼傻子,“大少爷这副德性,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还能知道我们在干什么?”
她们又一边找,一边肆无忌惮地聊。从少夫人去做什么,聊到赵管家又跟哪个侍女走得近。
赵品钧默然无声。
两人最终没有找到东西,怏怏地走了。赵品钧呆坐着,脑袋渐渐低下去,咬了咬嘴唇。
——
翌日,凤璋是被寝殿外的闹腾吵醒的。
燕王府虽然比不上京城的宅子,却也没寒碜到连个院子都没有。凤璋这两日本就没休息好,登时起了火气:“归一!”
叫了几声却没人应答,凤璋火气更大,披了衣裳走出去,与匆匆走来的归一恰好撞上。
“殿下恕罪!”
归一连忙请罪,凤璋已经听见外面奇怪的声响,便没质问他,转而不悦地问道:“外面怎么了,幽蓟的百姓都疯了不成?”
声响很明显是从王府外传来的。要能吵醒歇在寝殿里的他,幽蓟究竟出了什么事?
归一也是无奈:“今天一早,就听说赵家的傻子大少爷发疯了,到处找他媳妇。”
凤璋心念一动,问道:“盛氏不在府里?”
归一点头:“赵家下人一开始不肯说,后来才说少夫人外出了。藏着掖着,不知去哪里。”
凤璋冷哼:“那怎地都吵到王府来了?”
归一不自觉地尴尬了,咳了两声:“殿下听了先别气。是赵大少爷围着王府跑,硬是要我们把媳妇还给他,不还就不走。旁边百姓太多,天罡卫不好直接轰走他,只能先哄着。”
凤璋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渐渐白了,问他道:“停云关那边,有消息没?”
归一直接摇头。
从谢归离开幽蓟,到今日,已有足足二十天。
凤璋闭上眼,不敢往下想。
归一听见他忽然沙哑的声音:
“去调集人手,本王要亲自去停云关一趟。”
第29章 不幸被俘
荒野一望无际,高大的树木渐渐少了,随之而来的是较为广阔的苍翠平原。
正午时停下歇脚,翟人部兵聚在一起笑闹,酒足饭饱,再将残羹冷炙留给被俘的人。
一片笑闹声里,夹杂着女子的哭泣。
谢归撩开帐子,拿着一小只兔腿,走向被拴着手镣的人群。
他刚刚走近,人群立刻安静下来。谢归毫无反应,把兔腿递给死士,再面无表情地转身回到帐子里。
他已经尽力了。
谢归进了帐子,没有看帐子里跪着哭泣的马老大,只是默默跪在矮几旁,帮翟人将领磨墨。
马老大本来早就逃走,却不知怎地被发现了,直接捉回来。
矮几后盘腿坐着个身材高大的将领,名叫独孤逐。
此时不管马老大怎么恳求讨饶,他只是懒懒地咬着根草,盯着马老大看。
马老大额头都磕出血印子,独孤逐只有一句话:“别玩花样,我只想知道,你从我们部族骗走的那批马,到底卖了多少钱?”
马老大当然不敢说实话。
数额高了,会被独孤逐索要那笔钱。说得低了,独孤逐又不相信,说不定当场砍死他,觉得他贱卖了马匹。
他只能不停地转移话题,不停求饶。
谢归在旁听了七七八八,摸清了前后关系。大概是马老大趁独孤逐的部族只有老弱时,用了旁门左道,以贱价骗走一批好马。
当时马老大用的是假名,而且人又躲在关内,翟人找不到他。这次不知被谁通风报信,独孤逐亲自上门抓他来了。跟着马老大的一众人都遭了殃。
谢归看得出独孤逐不关心马匹,反倒是更想折腾马老大取乐。
然而这种时候,他也犯不着为马老大出头。
谢归有一种强烈的直觉,马老大只是替罪羊,幕后人是冲他来的。他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他乖乖跪在矮几边,仿佛什么都没听见,继续扮演乖巧的瘦弱书生。
这场问话自然毫无结果,独孤逐玩累了,让谢归送他回俘虏群里。随之自行上马,留一小撮人守着营地,带兵士打猎去了。
独孤逐走了,俘虏堆里气氛陡然松弛。
马老大几经风雨,这次是真的被吓住了,一直面如死灰,半天回不过神来。
谢归让死士辛辰给他灌了点水。马老大脸涨成猪肝色,呛了两口,这才瘫下来。
其余俘虏都坐得远远的,离谢归三人有不少距离。马老大喘了几口气:“有劳谢小公子了……”
谢归安慰他:“你不必害怕,独孤逐带我们走了这么远,还没杀了我们,那就一时半会都不会动手。”
马老大无力地摆手:“谢小兄弟,这你就不知道了。独孤逐是什么人物?我当时也是犯浑,才去招惹他……”
他蔫蔫地说了许多丧气话,像一滩抽了筋的肥肉。
“哪知道这么倒霉,我都跑出五里外,还被他找着了。”
谢归稍稍一怔。
他眯起眼睛,看着马老大丰硕的身体。
独孤逐的大名,已经传到了关内。燕地百姓都知道翟人独孤部族的独孤逐,是少见的将才。
他行事狠辣,雷厉风行,军令一下,部兵不敢不从。
独孤逐把客栈围得水泄不通,顶多需要一炷香的时间。马老大这种身材,想翻墙走是不可能的,只能从正门出去。
他能从独孤逐的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当时可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走的。
能跑出五里外,说明马老大早就知道有人要来。
可马老大还是被捉住了,这意味着什么?
“很显然,你被人骗了。”
马老大不成样子的啜泣声戛然而止。
他抬起头,愣愣地看着谢归,连鼻涕都没擦。
瘦弱呆板的小公子忽然朝他温和地笑了笑。
马老大一个激灵,凉意在背脊蛇行,差点跳起来。
行走江湖的经验告诉他,这回他惹上的,不止一个大麻烦。
谢归并不点破,只是问他:“当初你被告知,有人会在路上与你偶遇——那个告诉你这件事的人,与你有过恩怨吧?”
马老大登时张大了嘴。
谢归笑道:“你不必急着否认。因为照我看来,我还能活很久,你却活不了几天了。”
马老大瞪大眼睛,忽然朝他伸出手。一股劲道破风袭来,打在他手肘,疼得他缩了回去。
他冷汗直流。
谢归微笑,定定地瞧他。半晌,马老大忽然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耳光。
马老大悔丧无比:“我老糊涂了。她只说将你引到客栈,之后与我没有牵扯。他家长辈对我有恩,我想着不过是带个人……就答应了。”
谢归似笑非笑:“你知道这件事,他还能让你活下来?”
马老大这是被反啄瞎了眼,此时才想通其中关节,更是悔不当初。
那人的确是冲着他来,借了马老大这把刀。之后再用独孤逐,把马老大一起扯进去,幕后人抽身事外,冷眼旁观。
这么一来,就说得通了。
谢归看着不远处抱头哭泣的女子们,声音凉凉的:“牵扯我没关系,你连自己家眷都扯进来了,何苦来哉?”
马老大怯声道:“她说,带几个人,更像真的。不过几个妾侍,没了就没了吧……”
谢归无言以对。
——
傍晚,独孤逐带着部兵回来了。
迎着夕阳,独孤逐搭箭上弦,直指俘虏们。
人群登时惊慌起来。独孤逐大笑三声,箭矢破出,扎透了马老大的脑袋。
谢归早就闭上了眼。
马老大离几个女子比较近,鲜血溅了她们一身,吓得她们惊声尖叫。在独孤逐的狂笑声中,部兵把马老大的尸首拖走,不知丢去了哪里。
夜晚又是酒肉宴席,独孤逐照例喝得大醉,意态满足地回了帐子。
谢归正在磨墨,见他进来,便做出低眉顺目的样子,继续干活。
独孤逐是翟人的一员大将,在翟人王庭中也有很高地位。这回他出来带的是部兵,哪知道王庭的文书还是追到这里。
围了客栈的当晚,独孤逐苦于没人伺候笔墨,便在俘虏里转了一圈,把谢归拎了过来。其余俘虏以为谢归和翟人一伙,是以疏远了他。
谢归把墨磨得细匀无比,觉得身边仍然冷风阵阵。抬头一看,独孤逐竟还站在帐子门口,一手掀着帘子,双目灼灼地盯着他看。
谢归忽然觉得不舒服。
这位独孤大将,除了带兵勇猛、地位不低之外,还有个上下皆知的特点。
独孤逐喜欢男人。
第30章 意料之外
虽是盛夏,荒原上的夜晚依旧泛着入骨的凉意。大风灌入帐子里,吹得人双腿发凉。
谢归似是没发觉他的眼神,左手扶了扶砚台,垂眼盯着矮几。
风吹了一阵子就停了。
帐子里比外面安静,谢归能听见他背后传来的呼喝划拳。
在这些嘈杂背后,还少不了独孤逐刻意压制过的粗重呼吸。
独孤逐看了一阵子,将帘子放下,缓步走到他身边,就这么定定地看他磨墨。
墨汁磨得过于纤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