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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秀道:“世子问奴才; 为何不入殿伺候,如今这差可是当得比先前轻快。”生怕夏治怪罪似的; 赶忙讨饶道; “皇上; 奴才可不是躲懒儿,实在是您也不使唤奴才。”
夏治脑子里懵了片刻,抓着茶杯的手下意识握紧; 低低的“哦”了一声。
福秀没听清他的话,又不敢细问,只能偷偷抬眼看了下皇上的表情; 就见他有些怔愣地望着远处,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你先下去吧。”夏治摆摆手; 眼神四顾间,才发现殿内少了些什么——他当日从昏迷中清醒过来时; 雍庆宫内还有七八个伺候的宫女太监,如今却空空荡荡的; 所有人都被他打发出去了。
夏治陡然绷紧后背; 忽然有了个可怕的猜想,只觉得一股寒意瞬间沿着两腿爬遍全身,慌忙道:“回来。”
福秀连忙站住:“皇上有何吩咐?”
夏治又是一个怔忡; 他能有什么吩咐?什么事都没有; 正因为如此; 才更加不像个皇帝,索性皱眉道:“天儿这么热,叫两个人进来为朕打扇,再多铺些冰块,让戏园子里头的人来给朕唱戏解闷。”原先的小皇帝胆子小,被林家的人压制的喘不过气来,便成日里躲在这雍庆宫里,听着那些靡靡之音,麻醉自己。
身上凉快了,殿内也热闹了,心中的惶恐却越发扩大。林放定然是察觉到什么了,才会问福秀那样的话,夏治心内惴惴,有心求证,却又莫名的一阵心虚,踟躇犹豫,惶惶不可终日。
定国侯府。
甫一进入后院,林放便听到一阵咿咿呀呀的戏文声,小厮打起门帘,屋内的一切便尽入眼下。
青禾歪靠在床上,身侧站着两个丫鬟,一个为他打扇,一个将剥好的葡萄喂入他的口中,不远处吹拉弹唱的人更是熙熙攘攘,一派热闹景象,像极了当日在皇宫里的景象。
林放眉头紧皱,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兀自发愣。
青兰只当他恼了这些唱戏的人,小声道:“这都是从侯爷的戏园子里请过来的,唱完便送她们回去。”
林放微微点头,正要离开,青禾的视线恰好移到他这边,看见他的时候,眸光闪亮如夜星,整张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冲他笑道:“世子!”
林放抬起的脚步便落回地面,直接进了屋。
青禾也不听曲儿了,挥挥手让一干人等退下,两只眼睛好似长在了林放身上,压抑住兴奋的情绪,颤声道:“世子多日没来了,青禾还当世子忘了我。”说着便抱住了林放的手臂,拖着他到榻边坐下。
林放好不尴尬,正要呵斥他注意分寸,脑海中陡然闪现出夏治那冷清的雍庆宫,神情便是一滞,心头微微梗塞。
青禾好似已经忘了上次被教训的事,哀哀怨怨地说个没完,林放有一茬没一茬地听着,思绪却飘远了——这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人更像那个与他一同长大的玩伴,然而宫内的人才是真正的皇帝,只是性子变了许多,与他也生疏了不少。
林放疑惑,难道是因为夏治有一魂寄生在青禾身上的缘故?他先前虽也对青禾悉心照料,却到底觉得他不过是个下人,与夏治有云泥之别,只是个寄生了夏治魂魄的器皿。可如今看着与出事前的夏治性子越发相似的人,他自己也疑惑了,一个性格相仿,一个容貌相同,他喜欢的,到底是什么?
“世子可听到我说的话?”见林放神游天外,青禾不满地晃了晃他的胳膊。
林放清醒过来,只是脸色有些发白,叹息道:“我还有事要忙,你身体不好,早些歇息吧。”说着便撤回手臂,起身出门。身后青禾脸色一沉,抓起枕头便扔到地上,吓得进屋伺候的丫鬟当即“扑通”一声跪下。
“青兰,”林放匆匆而去,低声嘱咐道,“去寒光寺,请通明大师入府一趟,我有要事相商!”
“是!”
“他若不肯……”
“……便将他绑来。”
夏起谋反一事交由林丞相审理,可谓进展神速,短短几日功夫,案卷便呈了上来,夏治翻开一瞧,果真如林放所言,供词没有半分牵扯到林家。此事原本便在意料之中,夏治也就欣然接受。
“福秀,把这些卷宗带上,随朕去见皇后。”
夏起谋逆被抓,夏治只当皇后会伤心欲绝,不料走到御花园处的凉亭,却见皇后领着后宫的妃嫔在纳凉,一旁摆着新鲜的冰镇瓜果,还有人在吟诗作对,惬意的很。
夏治嘴角抽搐了一下,本来是要去安慰安慰她的,这会儿反而自己被噎住了。
林晴眉看到夏治,笑意盈盈地走过来行了礼,瞥见福秀怀中抱着的案卷,立即会意,转身吩咐两句,便随夏治一同回了雍和宫。
夏治不尴不尬地说:“皇后心情倒是不错。”
林晴眉笑了笑,少见的露出几分小女儿家的快活神色,直言不讳道:“往日里活得战战兢兢,总怕东窗事发,牵连到他,如今尘埃落定,臣妾倒是无事一身轻了。这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总得给自己找些乐趣,皇上说是与不是?”
林晴眉的豁达简直要叫夏治汗颜,反正他是没这个本事看破红尘的。不得不说,有个厉害的娘家撑腰,腰杆子确实很硬,要不然林晴眉也不敢当着皇帝的面说这么些大逆不道的话。
夏治干咳一声,将案上的卷宗朝她手边推了推:“这是夏起的卷宗,丞相方呈上来不久,朕寻思着你大约想要看一看。”
不料林晴眉只低头看了眼,并不翻阅:“皇上着人封存起来吧,此事经由父亲之手,臣妾便知里面没有臣妾想看的东西。”
夏治额前爬过两道黑线,简直无力吐槽。原本他是想在皇后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宽容大度,结果他这皇后真是不按常理出牌,反而显得他小家子气。
“如此也好。”夏治低语一声,起身便要离开,林晴眉忽然问道:“皇上,不知此番夏起谋逆,如何定罪?”
听她这么一问,便知心底还是有些挂念。夏治道:“念在老镇平王战死沙场的份上,朕决意让他去守皇陵,今生不得踏出皇陵一步。”
林晴眉脸上闪过一丝怔忡,呐呐道:“臣妾代他谢过皇上。”
林晴眉嘴上说的轻松,心里究竟放下多少,就没人知道了。她请旨去地牢探视夏起,夏治直接就应允了,心里头却沉甸甸的。看林晴眉对待夏起的态度便知,林家的人是个痴情种啊,表面上装的不在乎,暗地里怎么抓心挠肝就难说了。
他不由得想起林放,自那日从雍庆宫离开后,他便再也没有来过,上朝时也只是在大殿上远远看上一眼,每次都觉得林放心情沉重,大概藏了心事。更让夏治心惊胆颤的是,听说林放派人去寒山寺,把通明大师给绑回定国侯府了。
夏治对那个神神叨叨的老和尚没什么好印象,可也不得不信服他那套鬼话,不然青禾的事情又怎么解释?
这通明若真的是个得道高僧,察觉出来他是个孤魂野鬼,那就完蛋了!
夏治越想越觉得危险,急的直挠头皮,最后心一狠,咬牙道:“福秀,随朕去一趟定国侯府。”
福秀连忙屁颠屁颠地跟上,在他看来,皇上三天两头去侯府找林世子,那都是家常便饭,要习以为常。
进府没看到林放,夏治便知他肯定呆在青禾那里。他像往常那边,跑到窗户边朝里面看了眼,果不其然,林放正跟青禾凑在一起说话,神色轻松,很是放松。
夏治心头梗了一下,有些负气地想,早就叫林放将青禾送走,他不肯,如今真是要出大乱子了!
“林放!”夏治打帘而入,大概是因为心虚,便有些控制不住声调,这一声仿佛是喊出来的。
林放受惊,抬头诧异地望着他:“皇上怎的今日来此?”
夏治一双眼睛探照灯似的在他身上扫了一圈,见他神色有些僵硬,心底便是一颤。再看青禾脸上黏糊糊的神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咬牙道:“朕先前便说过,要你离别人远点,尤其是那些心思不正的人,你可曾听进耳朵里?”
林放皱眉望着他,冷不丁衣袖被青禾拽住。
当着自己的面,两人还敢勾勾搭搭,夏治心头怒火直烧,正要呵斥,又不想显得自己小肚鸡肠,无理取闹,遂抬手捂住胸口,装腔作势地闷哼起来:“朕这胸口……疼啊……”
林放果真大惊失色,连忙甩开青禾的手,长臂一伸,将他搂进怀中,另一只手赶紧替他抚平胸口,神色间异常焦急。
夏治一手搭在林放肩头上,透过他的肩膀望去,小人得志般地冲青禾龇了龇牙。
☆、第45章 过继二皇子
林放扶着夏治进了自己的院子,看他鬼哭狼嚎的样子; 一时间也分不清他是真的胸口疼; 还是故意使诈。
夏治唉声叹气地瘫在林放的床上,嚷嚷道:“朕听闻那个通明大师被你请入府中来了; 既然他是得道高僧; 那便叫他替朕看看。”
不料林放却道:“臣已经派人送大师回寒光寺去了; 皇上若想见他,怕是要着人再去请。”
“走了?”夏治呆了片刻,也顾不上装模作样了; 直接从床上爬起来,追问道,“你倒是给朕说说; 先前请他过来做什么的?”
林放立刻警惕起来,盯着他的眼睛问道:“皇上胸口不疼了?”
夏治神色僵硬; 尴尬地挤出一个笑容——露馅儿了。
他随意地摆摆手,继续纠缠在先前那个话题上:“朕问你话; 你为何不答?”
“不过就是青禾胸口疼的老毛病,臣怕他的病影响皇上的龙体康健; 特地命人请来通明大师; 大师已经为他做了法,想来没有大碍。”
林放信口胡来,假话竟也说的像真的一样。他面上看起来云淡风轻; 实则心里头只觉得通明大师的话匪夷所思。
林放曾问通明大师; 既然皇上有一魂寄托在青禾身上; 那么青禾便也是夏治吗?通明说,是,也不是。他又问,那当今圣上还是夏治吗?通明说,是。
这就叫林放陷入两难的境地。
也就是说,夏治仍旧是夏治,可青禾也算半个夏治,至少他的性子与登上皇位前的夏治一般无二,骄纵却胆小,惫懒而黏人,会耍些小手段,却又无伤大雅,这就叫林放难办了。
若只是一个盛放魂魄的活物,管好衣食便罢,若连夏治的性子都承袭下来,那又当如何?像从前那般置之不理,于心不忍;像当初那般亲昵有加,又绝对会惹恼夏治。
林放曾问通明,可有法子让那一魂归位,通明说,魂魄之说玄之又玄,本就难以捉摸,常人想要参悟都困难重重,何谈归位。林放这才作罢,命人好生伺候,将他送回寒光寺。
望着在榻上翻来滚去,什么都不知道的夏治,林放心中感叹,傻人有傻福,如今的夏治,倒是比从前快活了不少,至少不用再惶惶不可终日。
夏治抱着柔软的被子滚了一圈,扭头看到林放双眼直勾勾地盯在自己身上,顿时绷紧脊背,失声道:“你看什么呢?”
林放的目光沿着他的肩膀往下挪动,喉咙处难耐地做出一个吞咽的动作,三两步便跨到床前,抓住夏治一条腿将他翻过身,笑道:“皇上胸口既不疼了,不如与臣做些快乐事?”
夏治:“……”
他是来兴师问罪的啊!
地牢。
林晴眉的双脚踏进来时,特意整理了一下发饰,面色整肃,气度沉稳。她走到一间牢门前站定,反观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