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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放不与他争辩,将药碗递还给他,只反问了一句:“我娘有甚好的,叫先生这么多年来念念不忘?”
白大先生难得哑口无言,吹胡子瞪眼半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嘿你这个兔崽子。”举起戒尺正要教训他,青兰这厢又进来了,怀里抱着的,可不就是林放念念叨叨的大氅。
林放眼皮子一跳:“不是烧了么?”
青兰说:“照主子吩咐,属下从炭盆里将灰捡起来,又捏到一块儿去了。”
白大先生哈哈大笑,将大氅接过来抖开,拿到林放跟前晃悠两圈:“来,看看青兰丫头的手艺,捏的可还合你心意?哎呀呀,你还别说,青兰平日里寡言少语,这心里头可机灵着呢。”
“那是,把我这个主子都不当主子。”
嘴上虽在奚落,面上倒是透出两分笑意,将大氅扯过来盖在身上,眸中的戾气倒是化去不少。
夏治进定国侯府的时候意气风发,出来的时候却愁眉苦脸,半分消息没打听出来不说,还被林放隐晦地调戏了一把。
他琢磨到深夜,深感有求于人,必得放下身段,脸皮太薄肯定办不成事儿,第二日上朝时,便偷偷摸摸将那本《中庸》塞进怀里。
福秀不禁吓了一跳,慌忙劝道:“皇上万万不可,若是叫文官发现了,岂不要大乱?”
他只当皇上无聊,要在朝堂上堂而皇之地看这东西。
“朕自有妙用,你无需多言。”
夏治兴致勃勃地上了朝,还是第一次如此期待他与林放的交锋,只可惜林放半分机会也不给他,整个朝会都不曾抬眼朝龙椅上看一眼。
眼看着下朝了,林放脚底跟抹了油似的,刺溜一下就没影了。
福秀察言观色,小声提醒道:“皇上,定国侯今日未曾上朝,奴才听说是病了。”
夏治眼睛一亮:“走,随朕探望定国侯去,对了,去太医院取两株人参过来。”
福秀问道:“可是要千年的?”
“什么千年的?”夏治不悦,“百年的就行。”
转念一想,又道:“千年的也带上。”
定国侯府的下人近日受宠若惊,不知自家主子为何如此受宠,皇上竟然连着两日登门。
只不过,这次探望的是他家侯爷。
管家派小厮去通禀侯爷,那小厮神情慌张,忙不迭地往后院跑,这其中必有隐情。
“慢着。”夏治瞧出一丝端倪来,心中有了计较,“你领路,朕直接过去。”
小厮不敢违抗,一路将夏治领到后院,尚未进院,便听到一阵咿咿呀呀的声音,似乎是在唱戏,只是这声音略微粗犷,实在不敢恭维。
走到一间厢房前,福秀突然大喊一声:“皇上驾到!”
屋内戏腔顿止,化作一阵嘈杂之音,夏治冷笑,福秀抬脚踹开门,便见莺莺燕燕四处逃窜,好一番鸡飞狗跳。
“定国侯?”
夏治唤了一声,只见一个裹成海带的人影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脸上涂脂抹粉,身上乃是姑娘家的水袖,着实滑稽。
夏治险些笑出声来,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大笑声憋回肚子里。
定国侯吓得屁滚尿流,跪倒在地,便要磕头。
夏治也不阻拦,眼睁睁看着他将这个头磕实了,连忙调整面部表情,严厉地训斥道:“好一个定国侯,朕只当你为国事忧心,身体不适,不料却在此地与戏子伶人为伍,当真是叫朕刮目相看。你既醉心于此,往后也不必上朝了,专攻此道吧!”
“皇上——”定国侯面色煞白,哭诉道,“皇上,老臣……”
“让开!”
夏治脸色阴沉,脸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快速离开后院。
福秀小声问道:“皇上,这人参可要留两株……”
“一株不留,”夏治气愤地朝林放的寝居走去,“通通带去世子屋里。”
“是。”
夏治此次做了万全准备,颇有底气,甫一进屋,便朝福秀使了个眼色。
福秀连忙将人参呈上,又将方才发生的一幕添油加醋地说道一番,直把夏治说的英明神武,又将定国侯的丑态描述的淋漓尽致。
末了,夏治做最后总结:“爱卿,你才是朕的大忠臣,一心为朕着想。当日褫夺你世子之位,乃是听了定国侯的挑唆,朕如今方知,当日险些犯下大错,冤枉朕的股肱之臣。”
夏治前脚踏进定国侯府,后脚林放便得了消息,后院发生的一举一动,早就悉数进了他的耳朵。
只是望着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配合的倒也默契,他便百无聊赖地听着,不置可否。
可惜每多听一句,心中便要梗上三分,抑制不住地琢磨,这梅妃便这般好,值得你如此费尽心机?
令他想不到的是,比这更费心机的事,夏治竟然也做出来了。
☆、第19章 错施美男计
夏治唱了一段双簧,感觉火候差不多了,林放的脸上也隐约露出一点笑意,这才稍微安心,有了些底气。
接下来这段单口相声,就用不着别人了,索性把下人全都轰了出去。
厢房内的门窗都已关的严实,夏治搓了搓手,还是觉得冷,肩膀缩成一团,两手拢在嘴巴前面,不停哈着气。
林放瞥了他一眼,摸不透他又打什么主意,试探道:“皇上若是冷,不如回宫去。”
“不必。”夏治干笑一声。
林放垂眸:“来人,再添两个……”
“哎,不必。”夏治连忙拦住他,心中有些羞耻,硬逼着自己向床榻走去,故作轻松道,“下人来了又要麻烦,朕在你这处坐会儿便是。”
说着便坐到了床头,几乎与林放肩并肩靠在一起。
林放稍稍一愣,便起了调戏的心思,遂将被子一掀,笑着问道:“这里暖和,皇上可要进来?”
他原以为夏治会被吓到,孰料夏治满口答应,竟真的脱了靴子上榻,还将他朝里面挤了挤,腾出一半的位置。
林放抿了抿唇:“皇上。”
“如何?”夏治偏头望着他,瞳孔乌黑,眼神略微闪烁,面上带着些红晕,想来并不自在。仿佛为了缓解尴尬,他说,“爱卿身为武将,怎的下朝后便躺在榻上?长此以往,还如何舞刀弄棒?”
林放不答,两眼牢牢盯着他的眼睛,一只手从被子底下伸过来,勾住了他的腰带。
夏治的脊背瞬间绷紧,腰杆挺得笔直,胸口处似乎团着一口闷气,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沉甸甸地杵在那里,捣的他心慌意乱,神思不属。
林放见他不反对,手指缓缓从腰带上划过,沿着腰线一路摸索到夏治的指尖,抓过来团在掌心里。
夏治几不可见地颤了颤,被子里恍若火炉,热的人腿上冒汗,可林放的手竟然是冰的,一丝温度也没有。
林放轻笑一声,不确定地问道:“皇上今日前来,可是有事?”
夏治几乎将来此处的目的脱口而出,又艰难地憋回去——还不到时候,此时要是开口求人,不被他一脚踹下床才怪。
他笑着点了点头:“自然有事。”说着便将怀里的书掏了出来,脑袋低垂,忍住羞耻心咬牙道,“朕答应过你,往后绝不临幸任何嫔妃,只是朕血气方刚,这深宫之中长夜漫漫,朕孤枕难眠,着实难熬。”
林放下腹一紧,喉咙处快速地吞咽了一下,握着夏治的掌心蓦地收紧,几乎将他的指尖捏断。
他的眼神变得凶狠起来,另一手牢牢攥住夏治的胳膊,一字一顿道:“臣最后问一遍,皇上来此,当真别无他事?”
求情的话已然到了舌尖,却被林放的眼神硬生生逼退,夏治心一横,牙一咬,笃定道:“别无他事,只是这书本中的知识当真深奥,朕多有糊涂之处,特地拿来与爱卿探讨。”
随着他的话,林放脸上的神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鲜活起来,他松开夏治的胳膊,突然笑了出来,笑声越来越大,仿佛得了这天下间最美妙的物事。
长年累月积压在胸口的那块寒冰,被这爽朗的笑声一激,便“咔嚓”着碎成两半,再被屋内的热气一晕,顿时化作泉水叮咚,叫人心头沉醉。
“皇上啊皇上——”林放长叹一声,忽的抬起胳膊揽住夏治的脖颈,直接将人掀翻在榻上,欺身附了过去。
夏治手掌乱抓,惊呼道:“哎,书——”
“要那劳什子的书作甚?”林放按住他作乱的手臂,戏谑道,“臣的手段皇上又不是没见识过,难道不比书里的强?”
说着指尖便探了下去。
夏治身体颤抖,慌乱间叮嘱道:“朕有言在先,你不得碰后头。”
林放神情滞住,夏治正心慌意乱,便又听到一阵略带戏谑的大笑声:“原来皇上亦通此道,看来臣先前多虑了。”
林放的手段着实令人叹服,夏治抓住他的胳膊,一边喘息一边控制不住地想,他若是个女人多好,直接娶进宫来,什么麻烦事儿都没了。
可他偏偏是个男人!
林放在床上可真是个好情人,几乎完全是在服侍夏治。
夏治双眼失神,气息紊乱,一边唾弃自己的堕落,一边默念道:“我是直的……我是直的……我不能弯……我不能弯……”
念到最后,连他自己都糊涂了,张着嘴巴只顾喘息,全然忘了方才在念叨什么。
林放得了趣味,整个人都透出餍足后的慵懒,散漫地靠在软枕上,手不冰了,膝盖也不疼了,指尖勾住夏治一绺头发,百无聊赖地缠绕起来。
夏治被他这腻歪劲儿整得头皮发麻,又不便打破如此和谐的气氛,便侧身望着林放,欲言又止道:“林放,你说朕待你如何?”
林放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并不如何。”
夏治一噎,心想坏了,这人怎么这么难哄。
他赶忙爬起来,整理好衣裳,跪坐在被子上,好脾气地冲林放道:“爱卿可曾听过这么一句话,一夜夫妻百日恩。”
林放抬起眉梢,嘴角噙着笑,嗓音沙哑道:“皇上要与臣做夫妻?”
夏治后背上的冷汗魆地里滚落下来,讪讪道:“这……朕先前不是与旁人做了夫妻么?”
林放指尖微顿,缠着头发的手指蓦地收紧,眼睛眯成一道细缝,乌沉沉的目光盯在夏治身上:“皇上有话不妨直说。”
“其实就是梅妃的事,”夏治小心翼翼地打量林放的神色,见他面带微笑,神态放松,想来并不是很在意此事,登时放下心来,直言不讳道,“朕听皇后说,梅妃行刺一案交由你审理。此案真相如何,你心中一清二楚,梅氏三族皆下死牢,实乃欲加之罪,你可明白朕的意思?”
“皇上是何意思?”林放松开手指,将指尖的头发扔到一旁,冷声笑了出来,“一夜夫妻百日恩臣明白的很,只可惜梅妃与皇上还当不上‘夫妻’二字,她虽说是宠妃,也终究只是妃,可不是正宫娘娘。”
“林放你……”夏治险些被他气得头疼,扶额道,“朕说的是行刺一案,你揪着‘夫妻’不放作甚?”
林放胡乱将被子扯过来盖在身上,险些将夏治掀翻在地。
他冷言冷语道:“梅妃一案,有皇后娘娘作为人证,有那把匕首作为物证,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株连三族已是法外开恩,若不是看在皇上的颜面上,臣必将诛其九族,以儆效尤!”
“林放!”夏治骇然,面色猝然发白,唇齿陡然颤抖个不停,怒不可遏地逼问道,“梅妃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你如此狠心,要置她满门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