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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客歌-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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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主,是沈问澜……都死了。”
  刘归望手里抱着的花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开的正盛的花在晨曦中碎了满地的香。
  还未等他做出反应,那头又跑来一名弟子,大呼小叫着。
  “少庄主!”弟子边跑边哭,上气不接下气,“我们完了!!”
  沈问澜正坐在椅子上,他一夜未眠,依旧强打着三分精神读林问沥给他写的那一堆又臭又长的废话——差点没把他的信鸦拖死在路上的废话。
  林问沥写字又相当放飞自我,根本不为什么写字的清规戒律所绊,一心只想在自由飞翔的路上越走越远。
  然而这种自己舒服别人难受的方式只让本来就困的沈问澜越发想睡觉,他不但要看废话,还要辨认半天这个人到底在废话什么,简直是太难受了。
  季为客人已起了,正在一边穿衣。
  他抹抹鼻子,皱皱眉,空气里的血腥味实在太浓,他忍不住道:“这位……朋友,你以后不要点这香了,你这是昨晚杀了多少?也不叫我,我至少能替你杀一半。”
  沈问澜困得要失去自我了,还要强撑着看废话,一心二用本来就是难事,季为客再插句嘴,他一下把自己要演戏的事儿给忘了:“你杀什么杀,一天到晚屁话那么多,改天腿给你打断。”
  季为客:“……”
  苏槐正在把香收起来,一听沈问澜这话——全无演戏影子。
  那还能得了!?
  他心中早已明白沈掌门肯定是困傻了,惊得把香放下一个健步冲过去,又不知道该碰哪,只好不轻不重拍了一下他头发。
  苏槐不敢用力,沈问澜有点清醒了,啧了一声回过头,只见苏槐冲他指指季为客。
  沈问澜“啊?”了一声转过头。
  只见季为客皱着眉,面露不安,颇为害怕似的,连连退后好几步。沈问澜见他这样瞬间清醒了——他太明白这是啥了。
  果不其然,他接着咬着下唇,小心翼翼的低声问:“师父?”
  沈问澜:“……”
  苏槐:“……”
  苏槐心道,牛逼啊。
  沈问澜突然想起庄为辽的忠言,他说,“师父,你说话注意点,别一言不合打人……”
  沈问澜捂面心道,怎么我说句话都能被认出来?我平常那么喜欢说打人?一个个都记忆那么清晰,改天一起吊起来打。
  “吊起来打”这四个字刚在心里有个影子,他便又在心里沉默了。
  但眼前最要紧的是瞒过这沈问澜说句话就能透过黑暗把他从里到外看个透彻的季为客。沈问澜抽抽嘴角,转头清了清嗓子,张嘴就来:“抱歉,季师兄,近些年决门缺少弟子,掌门为撑过这段时期,迫不得已收我为徒,兴许是不经意耳濡目染。我本性格又与掌门相似,若让师兄误会,还请见谅。方才对师兄不敬万分抱歉,实在是太困了。”
  苏槐见他这样心里不禁佩服——沈问澜演戏演不好,找理由一顶五。
  季为客早就不是从前那个别人说啥信啥的傻子了,他扒着门,一副见状不好就要脚底抹油瞬间开溜的样子:“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不是?”
  沈问澜一时噎住了:“……怎么证明我不是呢。”
  季为客沉默一会儿,道:“你过来。”
  沈问澜犹豫一会儿,伸手把□□戴上,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撕了下来。这才在苏槐震惊的目光中乖乖过去了。
  走近之后季为客伸出手,在他脸上摸了一会儿。
  这一来一去距离变得近些,虽说昨日牵着他走离得也并没有多远,但现在季为客双手抚着他双颊,气氛不容说的微妙了几分。
  沈问澜眼睛瞟不到别处去,只能盯着他看。如此一看,五年里季为客瘦了不少。他没再练剑,浑身上下肌肉都收了不少。
  那双手有些冰凉,摸了鼻梁后绕至耳后,在耳后搔刮一阵——若戴着□□,定会在这里摸到。沈问澜没有戴,他自然什么都摸不到。最后指腹撩过双唇,季为客才将双手收了回来。
  沈问澜整个人都不太好。
  季为客摩挲一下指腹,道:“我就先信你,走吧,今天回山门。”
  沈问澜捂脸:“你等我去个厕所。”
  季为客:“……”
  苏槐:“…………”
  

  ☆、恨之入骨(四)

  沈问澜杀了那百来号人之后也不白杀,很有耐心的把这遍野的横尸的钱包翻了一遍,扁扁的钱包就又胖了。
  沈问澜丝毫不节俭的租了辆豪华马车,倒头睡在马车上,饶是马夫那颠簸的人想吐的车技也叫不起他,最多能让他皱皱眉。
  沈问澜临走前警告了苏槐,他此时正乖乖坐在沈问澜旁边,看着对面的季为客,以防他去碰沈问澜怀里那把一看就很高级的剑。
  事实上是沈问澜多虑了,季为客不用看着,他此时面如土色,一副渴望去世的样子。
  这太正常了——这马车去决门。
  季为客心想,我干嘛怀疑“江易安”是不是沈问澜,沈问澜这不就在眼前了吗。就在那座山上,然后一会儿肯定要跟我单独谈话,也不知道要谈什么,总之今天轻松不了——我愿意再瞎一只眼,我不想见。
  季为客乱七八糟的想着,他一会想,沈问澜一会儿会不会先来跟他打一架。一会儿又想,他会不会逼着他再练剑。季为客知道这几年他身上原先那些肌肉都没了,沈问澜看见他这小身板,会不会下手轻点。
  他完全有理由和沈问澜大吵一架,甚至刀剑相向都有情可原——但他始终没办法让自己这么做。
  结果他五年前做了。
  等到那些烧的心口生疼的怒意消散之后,只剩爬在心上的恨一口一口把记忆里的沈问澜抹上浓重的黑。等他如今再想想,那时理所当然的举动竟有些不可理喻,再随五年的黑暗岁月沉淀,他竟有些记不得沈问澜的样子。
  他刚才摸“江易安”摸了半天,只是摸了个——那人没带□□。
  剩下他也辨别不出什么了,季为客素来没有摸别人脸来看别人长啥样的癖好。再者,沈问澜仙风道骨,也实在不是会委屈自己隐姓埋名跑到他身边去的性子,更不会故意让人捅一堆伤,除非他有病。
  季为客不爱和别人说起过往,他总觉得自己的事,别人实在没义务去管。不过来去匆匆的岁月而已,全都该自己消化。
  五年过去了,他还没把沈问澜消化完。沈问澜应是早在他心里生了牢牢的根,从前是心中情愫浇灌,养成参天大树。五年间蚀骨的恨与那些懵懂的情愫纠缠,这树在明暗中挣扎着生长,一半教他杀了沈问澜,一半教他忘了沈问澜。
  这树恼人的紧,但若想拔了,怕是要伤筋动骨扒皮。
  季为客是江湖上一道刮起凛冽岁月的寒风,来匆匆去匆匆。人们总说他潇洒肆意,说走就走,不为清规戒律所扰。
  能绊住他的清规戒律还是有的,只有一条,沈问澜。
  他越想越愁,本来烦恼沈问澜看见他会怎么做,愁着愁着就歪了。五年间他总是竭力避免去想沈问澜,如今不得不面对,记忆深处的东西全被一股脑挖了出来。
  季为客心烦意乱,还是开了口:“还有多久。”
  这轿子里除了季为客,能说话的就一个苏槐,苏槐眨巴眨巴眼,道:“江湖路远,你懂,早不了。”
  季为客更烦了,他伸手揉揉自己的头发。
  他一向不喜欢说过往,但现在不说,他就要疯了。
  季为客道:“你听不听我和师父的事。”
  有瓜谁不吃啊!
  苏槐让这东西颠的屁股疼,正无聊得生无可恋,连忙道:“听!听!”
  季为客不意外他这反应,于是开口道:“我从小没爹没娘,是个流浪儿。别说好东西了,有东西能吃能用就行。我爹娘是生是死至今不知,我小时候没东西吃,就抢。活的和野狗一样,自然少不了挨打。
  挨打自然要还手的,我在打架方面可能是真的有天赋,挨打了半年,就能和大人打个平手。但再怎么能打也还是个孩子,还是挨打的命,最多在人家胳膊上留个牙印。后来我这么浑浑噩噩的挨到七岁,有个大户路过看我可怜,收留我去他家打杂。”
  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双手不自知握成拳——儿时留下的心理阴影如今挖出来也能对人造成影响,他咬咬唇,接着道:“他家……孩子娇生惯养,见他带回来个流浪儿,自然只会打得更狠。”
  “但是我当时什么都不知道。不用去抢东西吃,也不用整天担惊受怕,挨打就挨打吧。到后来他也看我不顺眼了,有什么不顺心,都会拿我来出气。就算我还手,他也会叫几个家丁把我按住。也不让我睡屋子,我只能睡柴房,吃些发臭的饭菜。
  后来那附近出了个穷凶极恶之徒,他带着我一个师兄下山,说那个恶人很适合他,让他去教训一顿,把人提回来。那地方说实话,也是个鸟不拉屎的小城,大户听说掌门这么大的人物来,赶紧请到了家里来。”
  “我从小挨饿受冻,没人对我好过。所以有天晚上偶然碰见他的时候我其实很害怕。我以为我这辈子就是贱命,只能苟活着,一辈子都是人下人,定是个天煞孤星。”
  “结果出现了这么个沈问澜……他带我回山门,说要收我为徒。他对我好了那么多年,我下山闯荡,他也每隔几天就给我写信。结果。”
  他将心里的那一团团乱麻吐出来,双手不停的摩挲着,不知在紧张什么。此时终于深吸一口气,将多年的郁结吐出,道。
  “我什么都没干,他不相信我,他挖了我的眼睛。”
  季为客缓缓将头埋进臂弯,闷声道。
  “苏槐,他一定不要我了。”
  被点名的苏槐半句话都冒不出来。
  一个是此情此景他实在说不出来什么,另一个是,沈问澜此刻正抱着剑,睁着双惺忪睡眼,强撑着听着这番话——他从季为客刚说两句话开始就醒了。
  苏槐还是那个苏槐,沈问澜一尊大神在旁边,屁都不敢放。沈问澜那张冰山脸一成不变,但满眼的红血丝让他看上去活像下一秒就要张开血盆大口的血修罗。
  沈问澜思考了一会儿,伸出手想碰碰季为客。但在半空中就停下了,他收回手,抿抿嘴,想说些什么,终是什么都没说。最后眼神暗了暗,只道一句。
  “我觉得,他没有不要你。”
  他心道。季为客闻言却只低低苦笑一阵,眼前的黑暗勾勒不出沈问澜的影子。
  他只觉得,心里那棵树扎的根,一下扎的更深了,大有要搞得他肝胆俱裂的意思。
  于是他道。
  “我恨死沈问澜了。”
  正在他面前的沈问澜眼皮一跳。看得苏槐心惊胆战,一度怀疑季为客这是在死亡的边缘大鹏展翅——好在沈问澜什么都没说,只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马车停了下来,马夫在前面喊道。
  “只能送到这儿啦!”
  沈问澜还没答应,只听不远处传来林问沥的怒吼:“他沈问澜还回不回来了!!!!!!!!死哪了!!!!!!”
  沈问澜心里的哀伤正在把他整个人一寸一寸啃噬着,全被这一瞬间的惊吓给盖过去了,撂下一句我去看看就嗖的飞了出去——赶着去堵林问沥那张嘴。
  林问沥没完没了,对着庄为辽唾沫星子横飞:“是他是掌门还是我是掌门!?一天到晚不在山上!自己徒弟那么好……”
  碰的一声,天花板应声而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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