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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思川则是前途未卜。
☆、17第一十七回
天气晴好,万里无云,碧蓝的一泓在紫宸殿顶上,显得高阔悠远。羽林军庄严肃立在汉白玉石阶上,彰显天子威势,数十名内监在紫宸殿外侍立,没有一点声响。秀女们在偏殿外的一处攒尖四面廊亭中听候传召,廊亭双面环水,两边各是一条长长的回廊,转折延绵而走,描金绘彩廊柱一字排开,直到回廊的尽端。四下里是秀女们轻声而又紧张的低语声,氛围有些微压抑与低沉。华婉与朱昆玉并肩站着,从宜春殿里出来后,两人都不曾说过一句话,沈丛婷已进入殿中不出意外的撂了牌子。朱昆玉不时的偷眼打量华婉,神色若有所思,隐然有些担忧与心虚。
执礼内监在殿门外高声通报入殿觐见的秀女姓名,一组六人凑个吉字,进去了站成一列规规矩矩的行礼问安后,主要由皇后问话,皇帝与太后点头了便留下,进去的至多不过一刻钟便能出来,出来后或喜或悲,情态不一。入选的秀女可恩准回府三日,三日后自有宫人迎回宫中赐品阶宫苑,撂牌子又无其他安排的,回家好好孝顺长辈重新配人吧。
到了晌午,百余名秀女便去了泰半,留用的只有七人。气氛愈加凝重,剩下的三十余名秀女仔细的整理衣衫妆容,生怕到头来只得一场空。轮到华婉与朱昆玉时,已是金乌西沉之时,廊亭四面点起了一支支红色的蜡烛,烛光倒映在湖面上,明灭摇曳,如梦如幻,仿佛这一日的境遇不过是昼寝一梦,醒来了,都要回归原处。
华婉与其他五名秀女在一名着暗红色衣袍的内监的引领下,踩着细小而矜持的碎步走入紫宸殿中,按照桂嬷嬷教的礼仪,先一齐行跪礼向皇帝,皇后与皇太后请安,然后肃容而立,垂手站好。
一旁的司礼太监嗓音颇为尖细,语调拉的老长,一个个的自左到右依次唱名。华婉屏息恭立,纵是她泰然如斯,听着身旁的女子一个接一个的上前跪拜,口中的音调或多或少的带着颤抖,她的原本平静的心也不由的开始有些紧张起来。皇后的声音很是端庄温婉,问的不外乎是些“可念过什么书?”“年纪几何?”云云的话。殿中央的紫铜熏炉里燃着珍贵的龙涎香,香气随着袅袅的青烟在殿中四散开来,华婉垂眸望着脚下几乎要照出人影的光洁大理石,只盼着千万不要出差错才好。她不知豫王是什么计划,但今日便是最后的机会了,等出了这个殿门,她的名分便再也无法更改。
司礼太监高声道:“临安节度使腾敬先之女滕思川,上前见礼。”华婉脱列而出,上前走了三小步,低低的福了一福,口道:“臣女滕思川参见皇上,皇后,太后娘娘,皇上万岁万安,皇后千岁金安,太后娘娘康泰吉祥。”
皇后语中含笑:“这是个机灵的。抬起头来。”华婉心弦绷得紧紧的,缓缓抬起头,睫毛掩映着垂眸低眉。
“姿色楚楚,宜嗔宜喜,果然是极标志的。”皇后话里颇为喜欢的说道,“芳年几何了?”
“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女今年十六了。”华婉恭谨的答,务必使自己规矩不失礼,也不出挑惹眼。皇帝仿佛是十分满意的,回头对太后娘娘道:“这个年纪,心性定然是沉稳的,后宫女子不可过分沉沉,也不可轻佻无状,这样恰好。”华婉的心一下紧了起来,垂在两侧的手不由得便捏紧了衣角。
皇太后嗯了一声,道:“哀家听闻这名秀女是皇上钦点的,自然是有过人之处。”皇帝轻笑一声,并不作答,亲自问华婉道:“可读过书?”
这是一个经典的问题,华婉平声回道:“只念了四书,《女则》。”
“懂史明智,又不失女子妇德,很是难得。”皇后评道。皇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转向皇帝说道:“豫王也有十七了,婚事不可再拖了,不如趁此次选秀,让她承了皇上的恩典。”皇帝一愣,随即笑道:“这几日天天都有大臣上奏折称豫王婚事不可耽搁了,儿子也有这个意思,母后不说,朕也预备在秀女中选一个指给皇弟。”
华婉绷紧了的后背舒缓下来。
皇后见此,看着皇帝隐隐阴沉下去的脸色,忖度着道:“母后瞧着,方才可有入眼的秀女能有这个福气?”太后的意思已然十分明显,皇后却万万不敢直说滕思川就很好,指给豫王吧。
皇帝侧头瞪了皇后一眼,然后略显僵硬的笑着说道:“既然是豫王选妃,此事万不可马虎,不如等明日,将资质上乘的秀女集中到母后宫中,让她自己挑个喜欢的,岂不皆大欢喜?”碍于豫王爷对王妃百般挑剔,眼高于顶的性子,这样来说倒也合情合理。皇太后笑了一下,目光在华婉身上逡巡片刻,道:“何须如此麻烦,哀家瞧着滕家的这姑娘就十分好。”皇帝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想了一想,体贴的笑道:“是好,不过此届秀女,朕瞧着皆是资质上乘的,不若将余下的一并传上来,再叫皇弟自己来选,这样,也省得咱们摸不准她的意思,挑了个她不喜欢的,到头来好心办坏了事,反叫她埋怨。”
华婉心下明白过来,皇帝这是舍不得将她拱手让给豫王,想要在争取一把了。
皇太后点头道:“也好。”然后亲自吩咐身边的内监将豫王爷去唤来。
片刻,姜恪便到,依次向皇太后、皇帝、皇后行了礼。殿上已站了十六名娉娉婷婷的女子,皆是殷勤灼灼的望着豫王,入宫是好,可宫中毕竟已是百花齐放,若是入了王爷的眼,便是正妃的名分,何况,豫王选过的人,皇帝是不会纳入宫中的,只能落选回家。
姜恪的目光在华婉身上略略停留片刻,并无特别的意味,而后又打量了其他的秀女几眼。皇太后温声唤她到跟前,取下髻上的一支赤金缀玉十六翅宝簪,递给她道:“你的年纪不小了,眼前这十六名秀女,是哀家与皇帝相中的,你喜欢哪一个,便将宝簪簪到她的发上。”这枚簪子乃是太后当年嫁给太宗文皇帝时的嫁妆,多年来视为珍宝极为珍视,连皇后也没有给,今日却拿出来了。
皇帝的眼中含着转瞬即逝的恼怒,意味不明的道:“娶妻娶贤,皇弟可要好好看仔细,莫瞧错了。”姜恪淡淡一笑道:“臣弟省得。”
华婉穿了一身浅蓝色对襟交织綾新衣,底下是月白色水纹凌波裙裾,这一身打扮中规中矩,穿在她身上却如春梅绽雪,秀丽青涩,端是如此,站在各色粉黛中也不显眼。姜恪握着那宝簪,不急不缓的径自往华婉走去。
皇帝的眼眸猝然冷凝,脸色极为难看,皇后的手掩在宽大的凤袍袖底下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对上他冰凉的目光,微微摇了摇头,神色中有些无奈。皇帝暗暗叹息一声,恢复神色,回过头看向姜恪。
姜恪将簪子插上了华婉的发髻中。华婉早已知道除了她,这殿上不会有别的女子能得到这枚宝簪,当姜恪对她温言一句“很衬你”时,还是有一种放下心的轻松感。
皇太后微微颔首道:“极好,哀家也属意滕氏,佳儿佳妇,是皇室一大喜事。”皇帝笑了一下道:“下月**吉,喜事不宜迟,就定那日完婚吧。”
☆、18第一十八回
这算是定下了?华婉忽觉索然,她连说一句的机会都没有,便让上首的三位决定了她后半辈子的依仗。身旁的几名秀女极力想要保持矜持平静的容色,但任凭她们如何努力都掩饰不了打心底出来的失落与无望。
华婉不得不感叹一遍古时女子辛酸而悲剧的凄苦命运。她们从出生到出嫁都没有自己说话的权力,那一本本妇德女诫框框条条的压下来,哪怕是受了委屈也没有地方说。
而她自己如今又何尝不是这样身不由己?
“华婉。”姜恪低声唤道,她一张口便舍了她的名直唤她的小字。华婉回神过来,一抬头就对上了姜恪波澜无惊眼眸,沉静之下隐隐有着深深的关切,华婉低下头,为自己方才的自怨自艾而惭愧,虽然她没有什么选择权,但看得出来,豫王是待她好的,将来是否可以琴瑟和鸣,相约白首暂不去想,至少也不会薄待了她。相比对别的女子,她已是身在福中。想通了,便冲姜恪微微的勾了勾唇角示意自己没事。
姜恪似是有些无奈地伸手捏住华婉手中罗帕的另一端,牵过她,上前行礼谢恩。
皇太后看着身前并肩跪着的两人,越看越般配,越看越喜欢,忙让身边的宫人去扶她们起身,转头对皇帝道:“这可好了,哀家总算放下一桩心事。”皇帝也是笑,颇有深意的看了姜恪一眼,道:“可不是,这下也省得大臣们天天上折子,明示暗示的想把自家闺女送进王府了,就像豫王一日不娶妻,国家一日不安宁似的。”
姜恪明朗而笑,七分恭谦兼着三分的兄弟和睦拱手道:“说到底还是皇兄眷顾臣弟,臣弟深沐皇恩,大臣们才会上这样的折子。”皇帝可有可无的笑了笑道:“兄弟间说什么见外话。”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华婉只觉得这看似敦睦和谐的明面底下不知藏了怎样的汹涌暗流。不过此时,她只需站在豫王的身边,“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像个娇羞的小姑娘就行,想来身旁这人也不需要她来操心什么。
皇太后了了多年的心事,情绪自然大好,又在殿里坐了整整一日,体态脸色都微微露出疲态之色。皇后见此便道:“母后也累了,便就此散了吧。”皇太后看了看皇帝与姜恪,点点头,就着宫人的搀扶缓缓站起,吩咐道:“你们派人好生送思川出宫。”华婉闻言,从姜恪身边走出一小步,福了一礼以示感沐恩典,太后满意的颔首,对姜恪道:“你先别忙着出宫,陪哀家回荣禧宫坐坐。”
姜恪走上前搀扶了皇太后的左面,一面往外走一面笑着道:“母后念着儿臣,干脆就留儿臣在荣禧宫住一夜得了,省得明早起来见不到儿臣,又想念的紧。”太后不禁莞尔,转过头来对着她笑骂道:“你这猴儿,什么都敢说!”皇帝与皇后都凑趣的笑起来。
华婉便由宫人领着往宫外走去,她已是准豫王妃的身份了,自然不能再回宜春殿去住,幸而腾远侯在豫荆也有府邸,华婉北上时,腾远侯便派了一干仆役来好生收拾了,原本是等华婉入选宫嫔后做暂住之所,现在恰可用来充当待嫁的娘家。
菲絮收拾了行囊在建福门那等着,她的身边还聚集了数十名宫女太监,其中几名太监提着琉璃风灯照明,见华婉走来,忙迎上前去。
菲絮扶上华婉的手臂,柔声道:“小姐可出来了。”华婉对她点点头,这一日劳累下来,现下确有些累了。
一名身着深蓝色衣袍领头模样的内监领着一干人上前打了个千道:“奴才等给姑娘请安了。”华婉看了看这一大片人,问道:“你们是?”
那内监哈腰回道:“奴才们是内务府当差的,豫王爷暂借了来助姑娘打理内务。奴才小姓金,姑娘叫奴才小金子就是。”大婚的日子定在下月十六,前后统统共共不足一月,委实紧了些,若再加上人手不够又慌紧慌忙的难保不出差错。华婉心下了然,温煦感怀道:“王爷体贴,思川感激不尽。余下的时日,便要劳烦公公多家辛劳了。”她说得周正,只是眼角眉梢透着些并不明显的腼腆之色,仿佛是说起豫王爷时的娇涩,小金子飞快的抬眸望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