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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冠南渡之陈庆之-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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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他从朦胧中,清醒过来,唯见一位浅黄襦裙的女子,容貌秀丽,眉眼带愁,正跪在身侧,关切地望着他。
  自己正倚靠在,百步外的青溪亭中,不远处观刑的人潮,已然散去,刑台上空空如也,如果不是台上泼洒的湿水,隐隐泛红,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昭明艰难地开口,只觉得嗓音有些沙哑,“我怎会在此处?”
  这位女子敛衽为礼,道,“小郎君可是受不了,那血腥的冲撞,晕了过去?当时你就倒在,奴家的面前,我只好请在场几位大哥帮忙,将你抬到了亭中,有位粗通医理的大哥说,你稍微歇会就好了。”
  昭明虚弱地点点头,“多谢夫人,你就一直在这守着吗?”他此刻才看清,此女子虽容貌年轻,却梳着简单的朝云髻,绾着桃木簪。
  女子脸上有一刻飞红,敛首道,“小郎君无需客气,为了找众人帮忙,不至误会,奴家慌称小郎君,是在下的弟弟,还请恕罪。后来众人看你,已无大碍,这才离去,我则在此稍等。”
  “你救了我,我怎会为此等小事怪罪”,昭明强自撑了起来,正要拜谢,却被女子隔着帕子,轻轻按住。
  “小郎君务要介怀,你还是不要起身,再休息片刻,担心又晕了”,女子温柔道。
  昭明只好坐着,拱手作揖。
  两人许久无话,直到昭明出口,打破了尴尬,道,“今日,我的长姐去了。”
  女子顿感讶异,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好劝慰道,“小郎君想必很难过,才会晕倒,请保重身体,节哀顺变。”
  昭明也觉得自己唐突,转而道,“夫人也是来看热闹的吗?”话一开口又很后悔,觉得这实在,算不得是个好问题。
  “不是的,奴家来东市口买菜,却被人潮堵住了,只好等等再走”,她说着,提了提身后的空篮子。
  昭明松了口气,微微笑道,“耽误夫人买菜了。”
  少年说话的时候,语气极温柔文雅,加上白玉的面容,秀致的眉眼,楚楚的微笑,女子只好略低着头,揉着柳编,轻声道,“没关系,一会儿的事。”
  “我也不喜欢看热闹。”
  “那小郎君怎么,直杵杵地站在那里,难道和奴家一样,也是来东市买菜的?”女子抬眼打趣道,她也不知怎的,只觉得,若能博这位小公子一笑,真是世上极美之事。
  没想到,少年皱着眉,色苦道,“我可以不回答吗?”
  “对不起,是我冒犯了”,女子自觉失礼,看他也大好了,正要起身告辞。
  昭明忙忙拉住,她垂落的帕角,急道,“不是你的问题,你当真愿意,听我说一说吗?”
  女子见他意态诚挚,就又跪坐了下来,静静地等着他。
  “我的父亲,觉得我优柔寡断,所以命令我来观刑”,昭明隐去了事情始末,只捡要处说道。
  女子忿忿然道,“天下哪有这样的父亲,竟然如此铁石心肠,还要自己的儿子学他。”
  她怜惜的目光,让昭明心里一软,她同仇敌忾的语气,更让昭明忍不住想笑,她怎么会知道,自己口里挤兑的,可是当今天子,这让他暗地里,得到了一丝宽慰。
  “也许,他是恨铁不成钢吧,我想努力做到,他想让我成为的样子,可是总是办不到”,昭明幽幽叹道。
  “你真是个孝顺的孩子。”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直到日影西斜,漠漠白鹭齐飞,青溪泛起了醉红的霞光。


第22章 春宴
  那日观斩后,太子大病一场,来势汹汹,萧衍亲自探望,父子之情,有所缓和。
  月余后,太子终于病愈,萧衍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决定为太子选妃大婚。
  他宣布由太子出席,于燕雀寺旁的鸿鹄苑,举办一场盛大的芳华宴,邀请建康城里,数一数二的名门士族参与,一为给太子解闷散愁,二为其挑选,品貌俱佳的高门淑女。
  燕雀寺位于京城外东南,钟山脚下,燕雀湖畔。皇家寺院青瓦红墙,庄严中浸透着,诚心焚祝的渺渺青烟。
  寺东的皇家园林鸿鹄苑,将燕雀湖囊括其中,其时春日渐暖,碧波荡漾,苑内广植奇树琼花,沐春盛放,或可泛舟湖上,或可踏青赏花,自有一派动人的风光。
  其日,太子率众人于燕雀湖畔,设席而坐。席分两部,由山水屏风隔开,一为士子席,一为佳人席。
  只见太子位于士子席首座,头戴缀珠小冠,着雪青大袖衫,皂色博带系双鱼佩,大病后脸色有些泛白,但精神尚好。
  其左右各有一席,左为其二弟豫章王萧综,是年不过七岁,尚梳双髻,总角可爱,却低首敛目,羞涩稚嫩,着核桃文锦裤褶,据说其性格孤闭,日常出入,只随着太子;右为大司马萧伟之子,南平郡王萧恪,披霜色忍冬纹鹤氅,宽额薄唇,眉藏风流。
  下席有大司空袁昂之子,袁君正袁敬兄弟,侍中范云之子范彦,江东豪族“沈周”中,有沈元长,周琰,还有陆、顾、庾、刘、陶五姓子弟,席中诸多锦衣绣裳,敷粉染香之士。
  前齐左仆射王融之子王度,与陈庆之并坐一席。
  而右边佳人席,则云鬓钗环,莺啼燕语,皆是建康城里,数一数二的名门闺秀,朦胧望不真切。
  酒过三巡后,有去那湖心荡桨的,有去那草坡投壶的,有那去柳边比射的,而席中剩下的人,跃跃欲试,欲行那时兴的涟漪令。
  涟漪令的第一环节为射覆,由士子们于白绢团扇上,写下一词,影射一个典故或辞章,扇子会由内侍传于佳人席,有那猜中的,便以四字写在背面上,传回士子席。第二环节为即兴吟诗,若佳人答中,士子随即赋诗四句,和歌吟唱。
  此令就如水中的涟漪,随波扩散,本来是文人士子分组比拼,双方互联诗句,一句比一句多,字数从二到四到五到七,再到两句、四句,但是为了照顾佳人,改成士子单吟,环节也省了。
  太子昭明,开场祝道,“今日摽梅英散,太谷花飞,极合宾士雅集,望大家挥毫才思,不吝文墨,以尽早春之赏。”
  众皆称善,纷纷寻思落笔。
  只见王度,提笔迅速,一旁庆之,兀自摇头。
  王度奇道,“想必庆之已然猜到,我射的是什么典,真是才思敏捷!你却为何,迟迟还不动笔?”
  “满席尽是,门第清贵的乌衣公子,庆之不过微陪末席,就权且作个观赏吧!只不过子衡兄,下笔如此利落,倒是叫我惊奇!”庆之打趣道。
  王度挑眉一笑,“我和你一样,本不愿参与,只是瞧不过,一些人的浮夸风范,略作讥讽。只怕无人能懂,聊以自愉罢了!”
  庆之含笑不语,他这个姐夫,这么多年了,还是那么桀骜不群。
  待等了一刻钟,那厢传回了好几扇,其中以南平郡王萧恪的,引得众人注目。
  只见他的扇面,正以外韧内空的飞白体,书“萧郎”,背以卫夫人簪花小楷,书“弄玉吹笙”。
  射中者王箢,是王家偏支嫡女。话说新朝建立,萧衍欲提拔好友之子王度,被其婉言拒绝,只好从王家旁支中,挑了两位,承续门阀,而王箢是新晋给事中,王姚之女。
  只见萧恪向太子一揖道,“本令原为太子而出,愿太子代为答辞!”
  “堂兄好狡猾,你自己出的令,做不出诗来,却要抓我带笔”,昭明笑指着他道。
  萧恪洒落不羁道,“大家谁不知,秦穆公爱女,筑凤台藏之。萧史以一首洞箫清曲,引得弄玉公主,以笙歌和之,仙乐飘飘,凤凰和鸣,秦穆公遂以公主嫁之。新婚之夜,二人一个乘龙,一个驾凤,升天而去,也祝愿太子从弟,早日喜得佳偶,琴瑟和鸣。”
  席中自有那猜测到,太子近日将红鸾星动的,都顾盼而笑。
  太子也有所会意,赧然吟道,“公子远水隔,乃在天一方,寸心无以因,愿附双飞翼。”
  众人击节相和,纷纷赞叹。
  此诗意境虽好,庆之却觉得过于凄清了,似与美满之意不符。
  之后,大家再看了其它,有典故趣味的,有辞章雅致的,有音韵和美的,不一而足。
  直到王度的那扇,引得在座不少士人,交头接耳,愤愤不平。
  其正以刚毅遒劲的张迁碑隶书,写“画地”,背以沉静秀雅的右军行书,写“敷粉何郎”。射中者为,太常卿崔浦之女崔湘。
  只见王度傲然道,“没想到闺秀中亦有豪杰。何郎者,何晏也,幼时随母嫁入曹操府,孟德欲收他为子,他画地为牢,道‘何氏之庐’,孟德慨叹少年傲骨,打消了念头。没想到,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美姿仪,好清谈,几误自身。”
  他徐徐吟道,“贫贱吾易居,贵盛难为工。丽藻丰繁馥,何如采菊翁。”
  一时之间,席上气氛有些冷然,有人面色不愉,有人横眉冷对。
  庆之忙拾起一扇赞道,“此面当作冠首,不知系出何人?”
  众人这才转移了兴致,投向这柄团扇,只见正以妍媚潇洒的行楷,书“琼瑛”,背以灵动多姿的章草,书“怀璧其罪”。
  说来也巧,射中者正是谢家嫡女谢琼瑛,不知是谢灵运第几代玄孙女。
  袁君正淡笑道,“琼瑛者,美玉也,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嵇康谓之,大小谢谓之。”
  说完也吟道,“俗人不可亲,松乔是可邻。乐道托蓬庐,雅志无所营。”
  若说芳华宴上,风头最盛的,除了太子,当属司空之子袁君正,只见他风朗气清,孤标傲世,时人谓“琼枝玉树”。


第23章 姻缘
  芳华宴进行到一半,可谓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太子昭明已醉了三分,心下隐隐觉得,无论此时此刻,桃花如何灼灼,碧波如何冉冉,盛地不长,盛宴难再,人生又有什么,能够真正留得住呢!
  昭明一时之间,失去了宴乐的兴致,独自一人,走出鸿鹄苑,踏入了梵音袅袅的燕雀寺中。
  这座皇家寺庙,平日里烟火鼎盛,却因鸿鹄苑的热闹,显得有些清净。
  他参拜完大雄宝殿,驾轻就熟地,绕去东北角的长明堂,那里是供奉神主的地方,他曾将长姐的牌位,点上长明灯,偷偷地供奉在那处。
  只见那院落中,遍植藤萝蘅蔓,青绿盎然,角落里几座假山,其间汩汩流泻出,一汪活泉。此时正好是午时,寂寥无人,只有一位素色襦裙的妇人,正在泉边祝祷。
  那年轻妇人,感觉到有生人闯入,正要回避,却在转身之时,身子一愣。昭明也大感意外,这不正是那日,救了自己的夫人嘛。
  昭明大步迈至泉边,抢先施礼道,“能在此处得遇夫人,真是凑巧,上次相救之事,还未郑重谢过。”
  女子敛衽为礼,关切道,“奴家不敢当,小郎君不必如此,身体可有好些?”
  “已经好多了,劳夫人挂怀”,昭明笑若春风道,
  “夫人可是在泉边祝祷,建康人有遇水则拜的习俗,水自然是越大越好,寺外有一个燕雀湖,虽属皇家园林,西边却是对外开放的,夫人若有心愿,倒是可以一去。”
  昭明刚才见她,低头祝祷,一片虔心,是以有此一说。
  女子莞尔道,“不了,今日燕雀湖边,冠盖云集,众女郎竞相一睹‘萧郎’,奴家就不去凑热闹了。”
  这是昭明这半日里,第二次闻得“萧郎”二字,顿感啼笑皆非。
  女子见他不说话,徐徐道,“小郎君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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