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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决不语。
“还有一种可能,那个人希望席大人能够接近王爷……这个原因就不好说了。”杨雨稀见霍决没反应,又加了一把火,“说起来,席大人似乎是有求而来。”
“说完了?”
杨雨稀看着霍决阴沉的脸色,心中一惊。莫非席停云在王爷心目中的分量远比自己想象的更重?
霍决缓缓举起手中笔。
……
又要鄙视他?
杨雨稀无语。
啪。
霍决单手将笔对半掰断。
杨雨稀面色微变。
霍决将断开的两截笔抛给他。
杨雨稀接住。
霍决淡然道:“下不为例。”
杨雨稀抓着笔,半晌才道:“是。”他缓缓从门里退出来,压在胸口的闷气才吐出来。断笔的刹那,他几乎以为霍决会对他翻脸。
不过现在也差不多。
他低头看着断笔苦笑。要不是看在自己侍奉老王爷多年,又从小看着王爷长大的份上,恐怕这顿怒火早已喷发出来。
没想到一个大内总管竟然能让王爷牵挂呵护如斯,连一句怀疑都不能说。
杨雨稀心中愁绪更甚。这一刻,他倒真心希望自己之前的猜测是错的。要是那封信真的是席停云做的手脚,而目的只是为了接近王爷的话……
他不敢想象王爷的反应会如何。
赦僙一进院子就看到杨雨稀对着大门长吁短叹,不由好奇地拍了下他的肩膀道:“杨总管有心事?”
杨雨稀回头道:“赦大人。没,我只是在想,冬天就快到了。”
“是啊,快到了。对了,王爷在书房?”
“赦大人想见王爷,我去通传一声。”
杨雨稀转身要走,却被赦僙拉到一旁,小声嘀咕道?“王爷打算怎么处置那飞龙?”
杨雨稀道:“王爷没说。”
“那那家的产业……”
其实他一开口,杨雨稀就知道他要说什么。若说六部中的铁杆南疆王派,从头到尾都只有赦家。这里头除了两家世代经营的交情之外,更因为赦家居于六部之末,只有南疆王府能够给赦家想要的利益。这次王爷带那飞龙回那家,赦僙仓促赶来助阵,一是为了帮忙,一是为了建功。有了功劳,等那家覆亡时,赦家才能名正言顺地拿好处。
以赦僙此次立下的功劳和赦家与南疆王府的关系,他本不必担心的。可如今半路杀出庞小大和颜初一,他不得不多问一句。
“赦大人,”杨雨稀笑了笑道,“王爷让大人查探后路,就是把命交在了大人手上,大人还担心什么呢?”
赦僙顿时激动起来,哈哈大笑了两声,道:“杨总管说哪里的话!我只是随口问问。那飞龙那个混球我早看不顺眼了,想问问王爷什么时候对付他,我好准备些好酒好菜,在一旁欣赏。”
杨雨稀笑道:“赦大人真是好兴致。”
“哈哈哈,到时候邀杨总管一道痛饮!哦,对了,还有席大人!我们说好要不醉不归。”赦僙笑声未落,就看到一个侍卫急急忙忙地往书房里跑。
“出了什么事?”杨雨稀将他叫过来。
侍卫道:“那飞龙劫持了看守他的牢头,把地牢从里面锁了起来。”
“什么?”杨雨稀愣了愣,却并不担心。地牢锁了就等于把人锁了,那飞龙除非打算不吃不喝当神仙,不然只有死路一条。
侍卫道:“他还说,要和王爷谈一谈。”
杨雨稀冷笑道:“他这人,别的不多,就是话多。”
赦僙道:“死到临头的人,总是想多说一句话,以免以后没机会。”
“发生何事?”霍决听到动静走出来。
杨雨稀便这般那般地转达了一通。
霍决道:“走。”
杨雨稀问道:“要不要通知席大人?”
霍决走了几步才道:“不必。”他顿了顿,又道,“事后说也是一样。”
那家建造的地牢的时候绝没有想过这里会被自己后世子孙享用,所以建造得十分马虎。进牢房的通道十分狭窄,仅供一个人通过。
长道的尽头便是牢房,一共分两层,下层是水牢,上层是刑房。
那飞龙原本被关在刑房里,却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哄得看守他的侍卫把他从刑架上放了下来,还被他拿去了钥匙。
霍决站在牢房外,隔着铁栅栏冷冷地看着那飞龙疯狂地鞭笞着绑在刑架上的侍卫的尸体。
鸟伏兽穷(五)
尸体上鞭痕纵横交错;皮开肉绽得面目全非。
那飞龙还嫌不够,最后一鞭竟直接将尸体拦腰甩断!
赦僙看不下去,吼道:“那飞龙;你疯了吗?”
那飞龙对着尸体大笑起来,笑声凄厉而狰狞,在牢房中幽幽回荡,仿佛从地狱折返报仇的厉鬼!
赦僙愤愤地踹了一脚铁栅栏。
那飞龙笑了半天才停,慢慢地回过头,通红的眼睛直直地望着霍决,瞳孔中的恶毒几乎漫溢出来,“霍决,我真是太小看你了。”
霍决道:“你一向短视。”
那飞龙突然发疯似的扑过去;双手抓住铁栏,怨恨地盯着他,“我当然没有你爹这么有远见,送女人给自己的敌人,就为了釜底抽薪的最后一击!”
霍决道:“她不是送的。”
那飞龙呵呵地笑起来,“不是送吗?我白白玩了这么多年,还给我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儿子,这不是送?”
“不是。”霍决道,“她是来报仇的。她的真名叫做林碧影。”
那飞龙啐了一口,“□的名字,我没有兴趣知道。”
杨雨稀冷声道:“十年前,你为了一个子虚乌有的聚宝盆,杀了富商林永满门,还将他们的尸骨弃之荒野,难道都不记得了吗?”
那飞龙道:“我杀的人多了去了,如果每个都记得,我岂不是很忙?”
“那你比我父母幸运。”那夫人缓缓从杨雨稀身后走出来,淡漠地看着他道,“至少我杀了你以后,一定会记得你。”
那飞龙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脸一下子又掀起了狂风暴雨,“贱人!你居然吃里扒外。”
“是忍辱负重。”那夫人道,“和我一样遭遇的姐妹一共有八个人,我们都是自愿向老王爷请缨来接近你。真可惜,八个姐妹中只有我成功了,也只有我活了下来。当最后一个姐妹死在你手里时,我就发誓,总有一天,我会将你碎尸万段。”
那飞龙手指死死地捏着铁栏,猛力地摇动起来。
霍决等人就像看猴戏一样看着他。
那飞龙足足摇了一盏茶时间,终于发现自己无论怎么摇也不可能将铁栏摇下来。他慢慢地抹了把脸,对着霍决扯了扯脸皮,露出一个僵硬得不能再僵硬的笑容,“你不想知道你父亲是怎么死的了吗?”
霍决道:“你是说况照?”
那飞龙眸光一闪,“况照?他不过是个傀儡!”
霍决道:“那就是邢奇章。”
那飞龙怔住。
霍决道:“果然是他。”
那飞龙的脸贴在铁栏上,泛黄的眼白里充满了阴毒的愤恨,“就算你统一了南疆,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南疆王。等朝廷大军压境,你也只能成为剑下亡魂。”似乎知道自己难逃一死,那飞龙全然没有了顾忌,“我只是先下去帮你探探路!”
霍决道:“你觉得庄朝还有大军吗?”
“你是在做梦吗?大庄拥有百万大军,踏平一个小小的南疆,易如反掌!”
“可惜这些大军都不在皇帝手中,这些大军只想踏平皇宫。”
那飞龙脸色变了变。
杨雨稀也跟着笑道:“望南府要真的有魄力,早就挥兵南下了。”
那夫人慢慢地走到牢门前,静静地看着那飞龙朝她张牙舞爪,许久才微笑道:“你不想知道小龙儿怎么样了吗?”
那飞龙猛地撞了下铁门,怒道:“他也是你的儿子!”
“不是。”那夫人轻笑道,“你的儿子一出生就被我掐死了,现在这个,是仆役生下我抱来的。”
“贱人!”
铁栏被撞得几乎飞起来。
那夫人得意地看着他,优雅地转身,施施然地朝外走去,再也不看他一眼。
霍决看着已经癫狂的那飞龙,问杨雨稀道:“刚刚她说要他怎么死?”
杨雨稀道:“碎尸万段。”
霍决道:“成全她。”
“是。”
事后杨雨稀问那夫人,“那林龙真的不是那飞龙的孩子?”
那夫人垂头不答。
杨雨稀叹息,“那家已断子绝孙,以后这世上只有林家子。”
那夫人屈膝跪地,“多谢杨总管。”
除掉那飞龙对霍决来说实在不是值得一提的大事,这个人的命很久以前就被他直接写在阎王爷的名单上。因此他想着下次见到席停云时说一声便是,倒没想过为此事刻意跑一趟。可是下次见面竟然过了一天一夜都未实现,他唤来侍卫才知席停云一天一夜竟未出门半步。
霍决终于坐不住,亲自来到席停云房门外敲门。
里头半天才有动静,“何事?”
霍决道:“那飞龙死了。”
“恭喜王爷大仇得报。”
霍决道:“可是我心里一点都不快活。”
“王爷只是太累了。”
霍决头抵着门,呢喃道:“我想见你。”
屋里久久没有回声。
霍决又抬手敲门。
门终于打开,席停云穿得整整齐齐地站在门里,面白唇红,看似面色极佳。可霍决一眼就看穿他眼底隐含的疲倦和虚弱。
霍决不动声色地进门。
席停云并不入座,懒洋洋地靠着门口道:“王爷有何指教?”
“想见你。”他仰着那张漂亮的脸静静地望着他。
席停云道:“如今见过了。”
霍决道:“还有样东西给你。”
“什么?”
“你过来。”
席停云站在原地不动。
霍决就这样托腮看着他。
时间悄悄而过,两人无声角力。
杨雨稀突然匆匆赶来,眼睛飞快地看了眼席停云,立刻对霍决道:“王爷,有紧急军情!”
霍决依旧不动。
席停云皱了皱眉,突然转身往外走。
杨雨稀正要上前一步,就见霍决突然从门里冲出来,一把抱起席停云就跑。
杨雨稀惊了,下意识地转身追了两步,但霍决身法何等之快,不过眨眼工夫,就失去了踪影。
霍决抱着席停云跃到那府最茂密的树上,含笑看着席停云伸手拨开打在自己脸上的树枝。
“杨总管说有紧急军情。”席停云平静道。
霍决从怀里掏出一对翡翠扳指,抓起席停云的手往里戴。
席停云蜷起手指,“王爷?”
霍决道:“每个霍家人在十二岁那年都会亲手准备一样定情信物。我父亲准备的是一对玉佩,我准备的是这个。”
席停云吃惊道:“王爷?”
霍决将扳指放在手心,送到他面前,“送给你。”
席停云盯着玉扳指,眸色复杂,半晌才道:“也许大小并不合适。”
“你不戴怎知大小不合适?”
“席停云受之有愧。”席停云说着就要起身往下跳。
霍决双手死死地钳住他的腰,“你怪我没有事先告诉你我的计划?”
“王爷言重。兹事体大,席停云并无权过问。”
“起先不说,是因为计划还未准备妥当……那飞龙突然发难,的确在我意料之外。至于后来,”霍决顿了顿,含蓄又露骨地说,“我不想错过大好机会。”
席停云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