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亩袢恕!
岁晏语气中满是恶意,声音却轻柔如水。
“最后告诉他,为他宁愿去死的我,又是如何因他的忌惮疑心,被一杯‘污名’赐死,惨死荒园的?”
宋冼情不自禁后退数步。
岁晏说完后,仿佛失去了全身力气,踉跄坐回榻上,轻轻阖上双眸。
宋冼嘴唇轻抖:“你就非得……”
岁晏嗤笑了一声,道:“是,我就是这样的人,就算我死,也要让所有人不好过。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将此事隐瞒,但是按照端执肃的手段,这些事情不过半年就能完全翻到他跟前。”
宋冼:“你……”
岁晏大概是烦了,不再想和宋冼废话,低声道:“宋大人,您在此待了太久,回吧。”
宋冼浑浑噩噩地被轰了出去,直到出了王府的门,他才恍然反应过来,呆在原地片刻,才猛然快步往宫中走去。
岁晏依然半躺在软榻上,姿态慵懒,嘴唇殷红。
他丝毫没有一个将死之人的觉悟,还小声的哼着不知名的曲调,只是这调子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惨不忍听。
雪越下越大,从四面无遮拦的长廊中呼啸着卷到他身上,很快,一层薄薄的雪花将他半个身子都遮掩住了。
岁晏毫无察觉,细看之下就会发现他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没了光彩,依然在慢悠悠地哼着歌。
耳畔脚步声响起,他眼睛也不睁开,懒洋洋道:“你来送我?”
一人一身红衣立在他身边,一袭红色大氅披在肩上,遮挡住周遭肆虐的寒风乱雪。
此人容貌如好女,眉间一滴朱砂显得极其妖媚,眸子低垂,带着点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他看到岁晏这副惨状,眸中没有丝毫波澜,冷冷道:“我来替你收尸。”
岁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他张开狭长的眸子,道:“月见啊,像我这种人的尸首你也愿意帮忙收敛,看来你还是顾念着旧情的。”
月见冷淡道:“若是没有我来给你收尸,你怕是会被京城中的仇人给扒出来鞭尸,再扔在乱葬岗里任由野兽啃咬。昔日权倾朝野的景王爷,竟然会是这种死法,你也不怕变成孤魂野鬼?”
岁晏若有所思地思忖道:“这种死法也挺不错的。”
月见没说话。
二人就这般静静待着,雪呼啸吹来,很快将岁晏的身体蒙上了一层白雪,越发显得他脸庞白皙。
许久之后,月见轻轻道:“岁晏?”
没有人应答。
月见又道:“忘归?”
他微微偏头,便瞧见躺在软榻上的岁晏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睛,长长羽睫上凝着一层白霜。
月见微微俯身,伸出修长的手抹了抹岁晏唇边的一丝血迹,片刻后,他才低声道:“你太累了。”
他将红色大氅解下,盖在已经失去温度的岁晏身上,脸庞含笑,仿佛面前的人真的只是睡了一觉。
“睡吧。”
满院花灯,晶莹落雪如同斑斑荧光。
大雪过后,银装素裹。
新皇上位,又是一个崭新的朝代。
第2章 邂逅
水从四面八方涌来。
岁晏在一片混沌中浑浑噩噩的不知道待了多久,突然感觉到一阵窒息,求生的本能让他伸手往上胡乱抓了两下,便被一只手用力拖了上去。
空气骤然涌来,他急促地喘息几下,才勉强睁开眼睛瞥了面前人一眼,接着便愣住了。
面前的少年浑身湿淋淋的,此时正怒目而视:“岁忘归!你是在找死吗?离岸边这么近,淹死你活该!”
岁晏愕然看着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事情似乎不太对劲。
自己不是已经在景王府中被一杯毒酒赐死了吗?
怎么现在竟然还活着?
而且面前的少年越看越熟悉,直到他开口说话,岁晏这才认出来,这是宋冼。
此时的少年约摸着十四五岁的模样,满脸稚色,此时怒气冲冲地喘息着。
看到岁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顿时更加生气了。
“看什么看,方才我差点被你连累死,小侯爷,你若是想找死麻烦你自己找个清净的地方跳河去,别再拉上我。”
岁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接着从原地站起,头也不回地纵身跃入一旁的河水中。
“噗通”一声,发出好大一声响。
宋冼:“……”
岁晏自从三皇子端执肃一脉没落后,便一直在京中韬光养晦,蛰伏三年才重返朝堂。
接着明里暗里,机关算尽将几位有望获得储君之位的皇子彻底拉下马,引得皇帝忌惮万分,在临终前让三皇子将他赐死,落了个惨死荒园的下场。
用计谋杀第一人时,岁晏早已经为自己算好了下场,也明白皇帝驾崩时,也正是自己的死期,所以他并不憎恨赐他那杯污名的三皇子,相反他还很感谢那杯酒。
而临死前那番话也只是让那眼高于顶的宋冼徒增难受罢了,他本就是个自己不舒服,也要拉着其他人一起不爽的臭脾气,所以他才有恃无恐,和宋冼废了那么多话。
他早已生无可求,所以那杯污名根本可有可无,只是寻了个能名正言顺死去的理由罢了。
只是岁晏从未想到,自己竟然还会有一日睁开眼睛重见光明,所以被年少时的宋冼救起时,他第一反应便是临死前产生的幻觉。
在十五岁那年,他也曾经和宋冼一起在城中闲逛,无意中落到了冰冷的河水中,也正是因为这场意外,他才开始体弱多病,最后身体每况愈下,不过二十五岁便已是油尽灯枯之状。
岁晏浑浑噩噩中心想:“就算是死前的幻觉,为什么要让我见到宋冼那个混蛋?”
所以在确定眼前是幻觉时,他便头也不回地跳入了河中。
“没什么留恋了,赶紧死了吧,好烦啊。”岁晏在跃入水中之前,心想。
接着寒意从四面八方袭来,恍惚间眼前一片水濛濛中,似乎又有人跃入水中朝他游来。
岁晏胡思乱想:“这又是哪个冤大头?你可别来了,别为了救我搭上自己的命。”
一片墨色的衣角似乎飘到了他面前,但是岁晏已经看不见了,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到岁晏再次有意识的时候,浑身轻飘飘的,满脑子都是嗡鸣声,就像是被人打了后脑勺一样。
他本能地想要撑着手臂坐起来,但是一阵头重脚轻后,他又再次摔回了床榻上。
脑海中似乎有一群人在吵闹,烦得他头大。
“三皇子端执肃,谋害胞弟,赐死。”
接着便是一声瓷杯破碎。
“忘归,你当真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执意掺和进去夺嫡纷争中?端执肃已被下罪,你没有胜算的。”
“岁晏!岁晏,你还活着吗?”
“景王爷还真是贞烈,但是却不知在这个时候,你的贞烈到底值几斤几两?今日要么死在这里,要么留在这里,你选一样。”
“左右是个不受宠的王爷,就算是不知羞耻地在男人身下承欢,也无人在意的。”
“三皇子……已经从苍临寺回京了,您……还能等到吗?”
“啊——”
……
太多人,太多声音在他耳畔吵着,岁忘归一会愤懑,一会悲伤,一会绝望,情绪积压在他胸口,险些要炸开。
大概是烧得太厉害,他一时间分不清楚今夕是何年,只能凭着本能含糊道:“昭叔……”
耳畔传来一阵瓷器破碎声,接着一阵哭声朦朦胧胧地传来。
岁晏感觉到有人掰着自己下巴将一碗甘苦的药喂了过来。
药水入喉,是他喝惯了的药味,岁晏没有多少排斥就将口中苦涩的药吞咽了下去。
一旁有人道:“终于喝下药了,再休息几日就没有什么大碍了。”
岁晏浑浑噩噩中,茫然地心想:“这是哪里来的庸医,我毒已入骨多年,早就无药可医了,什么叫没有大碍了,真是胡说八道,气死人了。”
不知是不是那庸医开的药方起了效用,半晌后岁晏终于感觉有了些力气,他勉强张开眼睛,虚弱地往旁边一扫,入目便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
“海棠?”
被叫做海棠这样的名字,竟然是个稚嫩少年。
此时他满脸泪痕,扒在床沿上眼泪汪汪地看着岁晏,委屈道:“小侯爷,你都昏睡三日了,那姓宋的真是太可恶了,竟然让您落入那冰河中这么久都没有施救,呜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要让二少爷奏请圣上治他的罪,好在有人及时救了……”
一旁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带着些沙哑的沧桑:“好了海棠,不要吵到小侯爷了,快去把药端来。”
岁晏偏过头,看到一个穿着家丁服的中年男人,愣了一下,道:“昭叔?”
厉昭性子沉稳,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蹙眉:“还是有些热,还难受吗?”
岁晏刚醒,眸子有些茫然地看着面洽的两人,脑海中的记忆一点点的回笼。
片刻后,他深吸了一口气,没说一句话,再次晕了过去,十分利落。
海棠、厉昭:“……”
“来人啊!侯爷又昏过去了!”
三日后,几乎烧成一把灰的岁晏终于浑浑噩噩醒来,彻底接受了他又重活一回的事实。
这等诡异之事,常人要么惊惧要么欢喜,他却极其冷静,眸中一片心若死灰,茫然地心想:“重来一回,最后不过还是一死,为什么还要如此麻烦呢?”
他本来就没有什么求生之意,这么一想,更加意兴阑珊,连海棠小心翼翼端来的救命药也没了想喝的打算。
苦涩的药泛着白雾,海棠看着半靠在软榻上神色恹恹的岁晏,小声道:“少爷,喝药了。”
岁晏懒洋洋的“嗯”了一声,将药端过来闻了闻,接着脸色一变,捂着嘴险些吐出来。
海棠连忙上来替他拍背:“少爷?”
以往岁晏喝药只是为了续命,不喝不可,但是现在他都懒得活了,做什么还要喝这种苦得要死的要来作践自己?
他这般想着,索性直接将药放下,摇摇头示意没事:“我之前听到你说我落水那日幸好得人相救,是何人?”
海棠讷讷道:“是正好出宫办事的……”
岁晏心里一咯噔。
就听到海棠蚊子一样:“……太子殿下。”
岁晏这下真的有些茫然了,前世他落水时,因为宋冼被吓呆了,愣了片刻才想起来救他,耽误了那么会功夫才导致寒气入体,伤了底子。
而这一世他都跳两次河了,为何又跳出来一个太子殿下来救他?
岁晏越想越头痛,索性不再想了。
海棠道:“少爷喝药”
岁晏心不在焉:“好好好。”
海棠又叮嘱了一番,这才躬身下去了。
岁晏蓄了点力气从榻上起身,往窗外一瞥,这才发现外面正在飘着鹅毛大雪,白茫茫一片,着实扎眼。
他恍惚记得,自己在临死时似乎也是这般大雪漫天。
岁晏缓慢走到窗前,将半扇窗推开,大雪被寒风呼啸着卷进来,险些扑了他一脸。
偌大个侯府,越窗看去,假山凉亭,雪树烛台,和他记忆中一般无二。
岁晏慵懒地靠在窗边,神色复杂地一一扫过院落中的场景,一只手却不着痕迹地端着那碗药,利落地朝窗外泼了过去。
地面的积雪被泼得污黑一片。
他垂着眸,懒散地瞧着地上的污黑被新雪逐渐覆盖,这才将窗户一关,继续躺回榻上,很快便再次沉沉睡去。
岁家满门忠烈,代代镇守边疆,为北岚常年征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