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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顺着伤口边缘摩挲了一圈,然后从药瓶中摸了一手指膏药,一点点地给适之涂抹上,“陈初明的话并没有错,朱宸濠的确是不擅长水战。那些上了岸的士兵都挺不错,然而在水中就不行了。”
“皇上,宁王此次撕破脸皮,回去之后定然会掀起叛乱,您欲如何?”焦适之说道。
“还能如何?别人想要这江山,我若是拱手相让,父皇泉下有知,怕也是要动怒的。”正德帝说此话时看似漫不经心,然而话中却带着强烈的自信豪气。
焦适之眉目带笑,“这点我从不怀疑。”
正德帝伸手戳了戳焦适之的腰窝,看着他怕痒似的一躲,然后仿佛才发现焦适之看不见一般地开口,“不过这一次宁王倒是失策了,本来按着他的性格谋略,本来不该这样随意妄动才是。他本不知道我的身份,然而看到了福建总兵后难道还不知道?他最后下令,却偏偏是因为我。”
焦适之接口道:“宁王那种感觉,仿佛就是因为知道是皇上在此,他才会贸然下令开战的。”
朱厚照不可思议地说道:“难道小的时候他父亲曾经带他进宫,然后我欺负了他?可是我真没这个印象,怎么就这么记恨上我了?”
焦适之失笑,“皇上想太多了,或许是宁王本性要强呢?”
朱厚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适之,你到底是站在我这一边的,还是站在朱宸濠那边的,居然还在给他说好话,这我可就不高兴了。”
焦适之低头轻笑了两声,说,“是是,皇上太过妄自菲薄了,您自然是被宁王嫉妒,因而才致使如此行径。”
“说我好话也没用,我现在看到你就生气。”朱厚照说道,转身走到焦适之面前坐下,脸色也的确看起来不怎么好看。
焦适之垂眉看着朱厚照的手指,那双手掌从来都带着坚定的力量,然而在刚才却是微微发颤。焦适之无法忽视这点,无法忘记这点。
朱厚照虽然瞪了焦适之几眼,却没有继续纠缠下去,说起先前的话题,“若不是这一次南巡遇到陈初明,或许我等都不知道还不知道竟有宁王这样的事情。宁王的准备不可能一日而成,甚至有可能是更长的时间,而在这样长的时间里,江西官场竟没有一人发现,而在这么多次扫荡中,竟也丝毫没有动摇到宁王的根基,这便证明了宁王的能耐,至少不是个平庸之辈。”
焦适之想起他之前想到的事情,连忙说道:“皇上,我回家奔丧的时候,曾经在家乡附近见过宁王,那个时候他身边仅仅带着一个侍从,不知道去往何方。”
朱厚照摸了摸下巴,喃喃自语,“你回乡奔丧的时候,那岂不是六年前。我记得,他是在弘治十二年的时候继承了宁王的位子,若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准备,能掩藏这么深倒也是不奇怪了。”
焦适之敛眉细思,“皇上,您的意思是,这一次宁王的举动很莽撞?”
朱厚照嗤笑,随手把药瓶放在桌上,“何止是莽撞,简直就是没长脑子。福建总兵出现的时候,他就该走了。我们没有他谋反的证据,手上只有个陈初明。我们身后有援兵,他又不能真的对我们做什么。这个时候就应该尽早退去,然后迅速下决定。结果他竟然在自己不擅长的地盘与水军作战,这不是明摆着坑自己吗?”
焦适之心里闪过一个猜测,抬头看着皇上,见着皇上正在看他,他迟疑地说道:“难不成皇上是在怀疑,他是因为倾容才……”
“不是怀疑。”朱厚照说道,他捻起焦适之披散在身前的发丝,用指尖搓了搓,轻声又道:“我确定,他是因为倾容,其次,是因为我。”
宁王千里奔袭,带人追踪,毫不犹疑地在众人面前称他是为了寻找爱人;而在确认了船上有正德帝的存在后,又径直令人攻打,这样的举动或许莽撞,却也明白地令朱厚照知道了他的目的。
“他难道不怕,皇上以倾容来要挟他?”焦适之下意识说道,刚说完就被朱厚照亲昵地敲了敲额头,嗔怒道:“怎么,在你心里我就是个这样投机取巧的人?”
焦适之连连求饶,被朱厚照瞪了好几眼。
“他带着那么多人,自然是志在必得。当时倒也不知道我的身份,后来知道了还敢如此……肯定是确定我不会如此干。”他一边说着,视线一边落到焦适之身上。
焦适之反应倒也不慢,“他知道倾容同我的关系。”
陈初明是焦适之的好友,若是正德帝真的看重焦适之,那么会不会用陈初明来要挟还真的不好说。毕竟若是现在问焦适之会不会同意这样的事情,一时之间他竟是无法回答。
站在皇上的角度,他自然应该为皇上着想,可是陈初明却是他的好友,若是令他来要挟宁王,却也不符合他的道义,这……
朱厚照蹲下身来,伸出手去揉了揉焦适之紧紧皱起的眉间,笑着说道:“你既然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为何需要担忧?”
“皇上……”焦适之欲言又止。
在他心里,某种意义上,正德帝还的确是不择手段的人,这样的行为如果真的做出来,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若是皇上因为他而改变了计策,导致了什么不好的后果,他就真的难辞其咎了。
“你别多想。虽然朱宸濠反叛,的确是件大事。然而陈初明多次反抗,甚至为此出逃,我不会不记在心上。如不是他,或许等朱宸濠真的揭竿而起,那才会有更大的损失。这事你就别想了,该处理的东西我已经安排好了,现在先到福建再说。”朱厚照温和地说道。
焦适之最后什么也没说了。
在说完此事之后,焦适之的情绪放松了些,顿时觉得身上凉飕飕的,这才想起来自己还赤裸着上半身,顿时尴尬不已。
他站起身来,略显羞耻地说道:“皇上,我仪容不端,先去休整一下再来同皇上说话。”他说完便急急转身,打算去把衣服穿上,岂料刚转身,身后便有一具温凉的身体靠上来。
朱厚照顾忌着焦适之身后的伤口,并没有莽撞地拉他入怀,然而他的双臂却是先虚虚环住焦适之,不让他离开,“适之,说好了正事,我们来说说自己的事情吧。”
焦适之顿觉汗毛耸立,低声说道:“皇上,事情不是已经说完了吗?”刚才说他冒进的事情,不是已经……说完了他吗?
朱厚在他耳边轻笑了一声,那低低震动传到焦适之耳边,酥酥麻麻的,“适之,刚才那不过是说了一遍而已,真正的惩罚还在后边呢,你真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
焦适之温和的脸色就这么一跨,皇上靠在他耳边说话也就算了,整个人还在不断地冲着他耳朵吹气,那轻悄悄的气流在他耳边经过,总会带起一阵苏麻。原本焦适之还不敢挣扎,现在倒是用出了十分的力气。
朱厚照用了巧劲儿把人往后一拉,焦适之背脊靠在朱厚照怀里,眼下背后那丝滑的触感令焦适之尴尬不已,而身前朱厚照的两手正环在他的腰间,一只手还不老实地在焦适之的腰间滑来滑去,耳边是皇上轻柔的话语,“不让适之长点记性,适之怕是不能够老实的。”
焦适之欲哭无泪,皇上,您好好说话成吗?
……
正德五年八月,宁王揭竿而起,发放榜文斥责正德帝一十八项罪责,自立封号,号十五万众。以江西为据点,接连攻下几座城池。
所幸正德帝早有预料,布下后手,堪堪在宁王攻打第三座城池时抵挡住他的进攻。江西巡抚临时反扑,在后面紧紧扯住宁王的部署。然而仅三日后,江西巡抚被暗杀,宁王重整旗鼓,兵分两路,一路开始逐步往北边进犯,一路往南进攻。
谁叫这个时候正德帝刚好被宁王知道他的具体位置呢?
然正德帝在此之前,甚至在陈初明与焦适之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便派人传消息回京,让内阁做好准备,甚至派锦衣卫做好部署,若是有任何妄动,立刻通知一路往北的所有巡抚。
就在宁王步步紧逼的时候,朝廷的大军及时赶到,在浙江挡住了宁王的步伐,暂时两边陷入胶着的状态。
而此时的朱厚照与焦适之,正在福建总兵的的队伍中,时不时面对着宁王派来的骚扰。
毕竟占据城池与攻打京城也是个重要的关键,宁王或许很期待能够杀了朱厚照,但他绝大部分兵力还是理智地放在了北边,派来袭击南方的军力较少,以福建的水军完全能够抵挡。
焦适之站在船上看着浩浩荡荡的军船,对着站在左边的李东阳说道:“李阁老,外面喧闹,您怎么出来了?”
自从那日在江西交界发生争斗,几位老大人或多或少都受到了惊吓,这段时间都在养病。李东阳倒不是因为这样,然而在战事刚起的时候,他不慎落水,虽及时被救起来,然而也受了伤寒,直到今日才能起身。
李东阳说道:“不过是一点小问题,能下床就不要在屋内待着了。现下的情况如何了,皇上呢?”他病的这几日,朱厚照让他安心养病,什么事情都不肯跟他说。毕竟李东阳年纪也不小了,还是身体重要。
焦适之说道:“宁王的军队现在正在浙江,朝廷的大军已经阻止了他的去势,不过他兵分两路,派了精悍的队伍来这边狙杀皇上,目前为止的几次攻势都被阻挡下来了。”
李东阳皱眉,“虽然攻下京城很重要,可若是皇上出事,对他的野心更加有利,宁王是不会放弃的。”焦适之深有同感,若不是福建水军还算给力,这一次就真可能出事了。
“皇上现在在里面讨论事务,福建总兵也在里面。李阁老可要进去?”焦适之伸手指着左边的船舱说道。
李东阳摇摇头,眯着眼睛看着夕阳西下的落日,有点苍茫地说道:“军政既然分开,我便不进去了。这几次皇上的战略都很好,显然我们之前低估了皇上。”
事前李东阳并不知道皇上联系了福建总兵的事情,直到后来在床上养病的阶段,李东阳才知道当时的皇上葫芦里在玩什么把戏,然而知道后,李东阳反倒是觉得高兴。虽然皇上这一次赌的有点大了,然而却不失为一件好事。现在宁王是揭竿而起了,然而他是被皇上逼得临时动手,自然比不得悄咪咪动手来得顺畅,若是真的在几年后才发现这个事情,那可就亏大了。
焦适之不知道李东阳在想什么事情,目送着李阁老回到自己的屋子后,他又在船板上站了好一会,然后才握剑往后走,这个时候,皇上应该已经商量好了。
焦适之这么想着,还未走到门口,便看到一位军甲大汉从里面走了出来,焦适之见状连忙行礼。那人脸色肃穆,冲着焦适之点点头后便往外走,里面传来正德帝的声响,“是适之吗?快些进来吧。”
听到皇上的话语,焦适之转身入了屋内。
焦适之入内的时候,屋里只有朱厚照一人,他正站在窗边看着屋外的景色,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才回过头来。焦适之站在离朱厚照五步远的距离停了下来,朱厚照见状一挑眉,委屈地说道:“适之怎么不理我?”
焦适之正色道:“皇上说错了,这才是该有的合理距离。”
这段时间内,焦适之的确是不想靠近皇上了。前两天正德帝那所谓的惩罚,令焦适之到现在想起来都觉得面红耳赤,羞耻不堪,恨不得把那段记忆直接丢掉,再也不要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