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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适之把整张桌子翻过来,随后看着那被镶嵌在破损桌脚处的虎符,他沉默了半晌,用力把被遗忘的虎符给抠出来,对着一脸讪讪的正德帝说道:“如果今日没有初明在,皇上是不是得把整个屋子都翻过来后都想不起来虎符在哪里?”
居然会有皇帝把虎符塞到桌脚的缝隙去?!!如果现在李东阳在,怕不是得气昏过去哦!
正德帝接过焦适之递过来的虎符,略显尴尬地说道:“这桌子不是不怎么平整吗?你之前在上面看书的时候都不舒服,我这不是想着这大小刚好合适,先顶上几天再说。”
顶着顶着,一下子过去两个月,正德帝也彻底忘记这件事情了。
焦适之无奈地叹气,转身把桌子重新安置好。
“明华——”正德帝扬声叫了个名字。
门外守着的锦衣卫推门而入,单膝跪在正德帝面前,“皇上!”
……
陈初明的到来除了给焦适之扫清了眼前的迷雾外,也给他们一行人带来了切实的麻烦。在他们还未出江西的时候,他们便感觉到身后有人追上了,只是距离颇远,只有在天气极好的时候能见到身后几条熟悉的船影。
然而被追上只是迟早的事情,他们的船大,如何也快不上小船的速度,而到了第三天,河道上已经能清楚地看见齐整的船只,比起前天的气势宏伟了不少。
李东阳站在船头看着那在步步逼近的船队,心里却是在想,难得有一次皇上玩脱了,不知道现在如何感想?他别过头去看着站在左侧前方的正德帝,只见他嘴角带笑,似乎是非常开心,在见到李东阳瞧他的时候,他伸手一指那清晰可见的船只,含笑道:“李阁老,看着那些人,有没有热血滚烫之感?”
李东阳冷静地说道:“并没有,还请皇上也冷静冷静,我们这边只有两百人,与那宁王的队伍丝毫不能比拟,您若是打算在江上与宁王作战,不管是天时地利人和都不会站在皇上在这边的。”
李东阳不懂如何调兵遣将,却是清楚地知道他们明显站在了劣势的一方。
“皇上,当时您就不该打草惊蛇,惹来宁王的追踪。您的身份尊贵,若是此次出了什么事情,臣罪该万死!”李东阳掩面说道。
朱厚照漫不经心地看了李东阳一眼,嗤笑道:“怕个什么,看着这架势,如果知道我是谁,就不会只派这点人过来了。”
李东阳叹道,“等他们知道后,就会接连不断了。”
“那可不一定。”朱厚照挑眉说道,端得一派随意轻松的模样。
次日,他们所在的大船,已经被身后的小船追赶上来,渐渐形成了包围之势,即便操控船只的是出色的船工,但小船的速度是大船远远比不上的。至于为什么他们坚持要在大船上固守到死,那是因为陈初明带来的消息,别试图在江西的地盘上摆脱宁王的追踪,只有水军是他的薄弱处。
最终他们还是在江西与福建的交界处被追上了。
焦适之与正德帝并肩站在船板上,看着周围浩浩荡荡的船队,对旁边的青年说道:“皇上,看起来人家应该比我们威严了点。”
正德帝诚以为然地点头,“的确,这从数量上就比不过人家了。”
旁边李东阳只觉得眼角抽抽,“皇上,如果待会他们要强行攻来,还请您不要出面。”
“为何?”朱厚照背着手说道,“他又不认识我。”
焦适之摇头道:“皇上,那可不一定。宁王心思深沉,如果不是出了倾容这般误差,要挖出他的跟脚根本不知需要多久,您的相貌,他定然早就知道了。”陈初明私底下早已经跟焦适之交了更多的底,令焦适之初听时瞠目结舌,随后又心底莫名,不知如何劝解。
朱厚照摸了摸自己的脸,假装正色道:“我的意思是,给我也来份易容。”
几人说话间的气氛轻快,然而实际上场面却不如他们所表现出来的如此轻松。在第一次发现宁王的人马后,那天晚上他们收到了对方的传讯,大概意思就是令他们停下检查。
未答。
次日,有人飞箭传信,令他们停下,若不停,此后即当做贼患处理。
继续未答。
而从那日起,便再也没有消息传来,只一心一意地追赶了。
在如此情况下,焦适之不可能天真地认为被他们抓住后,宁王的人马只会简单的搜搜而已,而且在第三日起,身后便出现了一艘与他们这般船体无二的大船,看起来繁华异常,陈初明看了一眼便认出来,那是宁王此前出行时乘坐过的船。
如此一来,或许那船上,有宁王也说不定。
焦适之望着那波光粼粼的水面,想起早先看到的预见。
【宁王侵占民田,夺钱财,养群盗,劫江、湖间,有司不敢责。正德十四年,宁叛后,其所称十万众,四出掠杀。然仅四十三日,则为击破。】
这是今天早上焦适之看到皇上时,在心里一闪而过的语句。然而这语句与焦适之所得知的事迹差别太大了,大到焦适之心中开始隐隐产生忧虑。如果真如预见所说,为何一路所见,宁王的缜密几近无解,在这种情况下,又怎么会如同预见一般愚蠢受缚?
而且那叛乱的时间,可是在整整十年后才是。
他下意识地捏了捏手指,想起了之前预见的规律。虽然预见的东西都是毫无规律的,但是对于一些能够大幅度改变历史的事迹,焦适之往往在事情即将发生的事情才能看到,正如他当初预见到皇上落水一事,以及先帝去世的事情,都是在事情发生之前。
即便上午他所预见到的东西是如此的荒唐,但是凭借着之前总结出来的规律,焦适之只能推测出一个可能。
若是搞不好,他们倒是真的能亲眼看到宁王叛乱的第一日呢。
真是万分荣幸,然而焦适之并不想有这样的殊荣。
他眺望远方,遥遥望着那些渐渐逼近的船只,忽而听到正德帝下令,“靠岸!”
李东阳一惊,抬头看了下皇上伸手所指的方向,脸色骤变,“皇上,那不过是个废弃码头罢了!”他们现在正处在江西与福建的交界处,勉强算是个不管地带,并没有多少人烟。
本来他们便在渐渐包围了,而在这个情况下,皇上居然还命令他们靠岸,这不是加速了被围捕的可能吗?!
朱厚照含笑道:“李阁老放心,朕心里晓得。若是您担心的话,可以先去舱内休息,等事情了了再出来。”李东阳差点没被正德帝这句话气得厥过去,而正德帝已然闲闲地入内令人给他伪装了。
焦适之无奈地看着皇上离去的背影,赶忙转身给他找补,劝了李东阳半天,才堪堪把阁老的脾气给顺下来。
这皇上与阁老的脾气都不怎么样,夹在中间的焦适之有时候还真是两头应付。就在李东阳回去找皇上继续的时候,焦适之听闻陈初明的话语,“任之,你同皇上的关系真好。”
焦适之笑道:“我毕竟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皇上放松点也是应当的。”
陈初明笑着摇头,思索片刻后说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而是皇上在你面前,从来没有不笑的时候。”他伸手做了个笑脸,继续说道,“若是没有笑容,便是眼中也会带着浓浓的笑意。”
我看见你,便很欢喜。
正德帝没有说出来,却在种种举动中表现出了这一点。
焦适之抿唇不语,伸手拍了拍陈初明的肩膀。陈初明许是想起了什么,原本的笑意也渐渐散去,许久后叹道:“适之,你当初就不该救我。”若不是因此,或许宁王也不会发现他们的踪迹。
焦适之摇头,“我救你,是我的意思,也是皇上的意思。我在做之前不会后悔,在做了之后就更加不会后悔了。既然宁王追来了,想方法把他驱赶走就是了,何必担忧。”
陈初明苦笑着看着远处的船只,“你以为这里面的兵力,便是宁王的全部了吗?”
焦适之敛眉,“我自不这么认为。”
陈初明望着外头渐渐痴了,也走了神。焦适之没有叫回他,而是与他一同看着。
陈初明不知道,然而焦适之却清楚,宁王这一番追赶,动静极大。即便是在江西境内都可能走漏风声,更何况现在已经出了江西,宁王依旧紧追不舍。除开船上的正德帝外,只余下一个可能。
——陈初明。
焦适之悄悄退后一步,看着他的幼年好友。
或许还有陈初明不知道的事情,比如,为何宁王如此重视他?又或者,陈初明看低了自己在宁王心目中的地位?然而这些都是从好的方面去想,如果从坏的方面去考虑的话……或许这一船人都得覆灭在这里。
只期待皇上的后手能发挥作用吧。
焦适之心里如此祈祷着,然而不论心里面上,却无半点担忧之色,淡定自若得犹如今日只是普通的出游,令原本船板上原本紧绷的情绪渐渐地消散了。锦衣卫毕竟也是人,在遇到这种情况下,紧张也是自然的。然而太过紧张便容易失控,如今指挥同知如此淡定,气氛被这么一中和下,倒是刚刚好。
大船很快就在废弃的码头靠岸了,原本形成包围之势的船只因为大船的举动,不得不收缩了原本圆形的包围,只能堪堪形成半圆。而在大船靠岸后,船上一半的锦衣卫下船,迅速地用各种方式挡住了靠岸的可能。
眼下除开他们这边的大船外,其他的船只都不能靠岸。除非宁王现在下令,要他们在这种情况下跳船游水过来作战。
那些小船在接到命令后,也只是跟在最中间的船只,随后在距离十丈的距离停留下来。如果远远望去,便是一艘大船带着一群小船去怼另外一艘大船,并成功把另外一艘大船给包围在了一个废弃的码头上。
小船是停了下来,而那艘远比焦适之这边更大更豪华的大船仍在渐渐逼近着他们,直到两个船头都非常靠近的时候方才停止,而在此时,朱厚照也从里面出来,他不过是在面上贴了络腮胡,整个人的气质便从原先的慵懒变成如今的痞子,简直真是……太适合他了。
面对这样的皇上,焦适之有些无力地退到后面,把陈初明送回到船舱后,他又重新站回到朱厚照身边。就听着皇上中气十足地喊道,“你等何人,为何一直追着我们!是不是盗贼来着,小心我等报官啊!”
焦适之:……
对面之人:……
一道同样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我乃宁王座下,我等现怀疑你船上窝藏罪犯,还不速速下船让我等搜查!”
“滚边儿去!你是你是宁王,我还说我是皇帝呢!这弥天大谎撒下来也不怕天打雷劈?我船上可全部都是良民,良民你懂吗?啊!”那粗鲁肆意的声音从满脸络腮胡的人嘴中发出,神情气质竟是与原先的模样完全不同。
那人被如此直接不要脸的话给噎住,片刻后才说道:“我等自有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上船后自会出示。”
“不行!叫你们船上能做主的人出来!我的船我做主,你的船你可不一定做得了主,我凭啥听你讲这劳子废话!”
对面静默。
许久后,一道清朗如玉的声音响起,“我乃宁王。”
宁王?宁王!
焦适之抿唇,往前踏了一步站在朱厚照身后,一手握着剑柄,心里却想着这个声音,为何带着点点熟悉的感觉。他紧皱眉头,在心里思索着,而面上朱厚照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