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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人一道:“可持续发展!”
“对对!可持续发展,散养人牲!”
为首的骑士高踞马上,一语不发,含笑看着周邦众人。
士兵们握青铜戈的手发抖了。父亲脸色惨白,嘴巴半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姬无瑕拔剑而前,立刻道:“住口!我周人便是战死也不屈……”
父亲道:“闭嘴!”
姬无瑕茫然闭嘴,看着父亲。父亲脸上呈现出一种灰色,像炭火烧尽的灰。他哆嗦着,低声道:“我若……跟你们走,周邦……”
为首的骑士道:“这得看你会不会做人了。钱么你肯定没有。不过周女很漂亮啊!”
姬无瑕道:“你们放肆……”
父亲蹙着眉,一挥手:“来人,把他弄走。”
两个武士按住姬无瑕,将他拖走,关进了屋子里。所以他没有见到父亲怎样请骑士们进门,安排宴会,并让美貌的周女陪他们。
一夜之后,姬无瑕被放出来,父亲已经被带走了。他们周邦上下同心,筹备三年的战事,就这么荒唐地结束了。
天有日月,人有嫡庶。商王就是天的嫡长子,有钢铁、有粮食、有八百方国的臣服。周邦是庶子,什么也没有。这就是秩序,像百炼钢一样坚不可摧。一旦他们想打破这个秩序,就会被锋利的钢刀剥掉皮。
5(没修)
父亲走后,周邦惶恐不安。父亲的姬妾们只知道哭,还是淑子镇定,给朝歌的家人写信。不久后回信送到,信上说天邑商即将秋祭,这是一年中最盛大的祭祀,商王已决定用周方伯作人牲。
周邦大乱,百姓们愁云惨淡,家家门上悬着白布。贵族们为了谁摄政而争吵不休。在这乱成一团的时刻,姬无瑕被推到了台前。贵族们请求姬无瑕摄政,姬无瑕却有自己的决断。
他是长子,又是周臣,得去把他的父亲、方伯救出来。他立刻和贵族们商议此事,当年商王来周邦,的的确确对姬无瑕不错,没准他念旧情。于是贵族们把周邦仅剩的吉金和海贝搜出来,又选二十名年美貌的周男周女,让姬无瑕带上。淑子写了厚厚一封信,加上自己的一根骨笄给姬无瑕做信物。
姬无瑕带着全周邦的希望,出发去了天邑商。
周邦到天邑商,老话说要走二十日。出西岐三十里便没有驰道,得披荆斩棘、翻山越岭。姬无瑕带着礼物和他的门客,心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冥冥中来自远方的召唤。朝歌,那是他从小就经常听说的城市无数传说围绕着那里发生。奴隶豹变为贵族,王子沦落为战俘,那里似乎是一个可以发生任何奇迹,又能发生任何惨剧的地方。他要去那里救父亲了。
他们在荒野走了十九天,连天邑商的影子都没见到。姬无瑕很怀疑“二十天”的说法。然而到了第十九天傍晚,他们面前突然出现一条路。
那是一条黄土路,泥里掺了糯米汁,水泼不湿,刀剜不进。路上五条车轨,能供不同宽度的马车行驶。马车到了这种路上,就像木片在水上滑一样快而稳。他们一个傍晚就走了五十里,次日再走时,前面的路越来越宽,越来越好,路两边也出现零星的农田和屋舍。
第二十天傍晚,天邑商巍峨的祭台和高大的炼铁坊出现在蓝天下。真是一天不多,一天不少。
驰道上开始有各种车驶过,贫苦百姓的牛车、有钱人的青铜轺车,还有贵族朱轮华毂的大车。驰道两旁,刚收割的麦田露着灿金的麦茬,农民衣着整齐,拉着黄牛翻整土地。浇灌的水渠一直修到田埂上。不远的城市没有墙——天邑商经常出兵打别人,修了城墙,阻碍大军出入,很是不划算。
一行人顺利进城,城中百姓衣着华美,脸颊白胖,一副从容的表情。这儿的地面是青砖铺就的,屋子都是盖在地面上的,路上每隔五百步就有陶井盖。他们向人打听,才知道井盖下面是一节套一节的陶管,下雨时,雨水从井盖流进去,沿着陶管排到城外。
姬无瑕惊得直吸气,终于明白为何这里被称为“天邑商”。
天邑商有国宾馆,但姬无瑕没资格住,只能去拜访淑子的二哥殷士奇。淑子在周邦是神明,在朝歌,也只是一个管陶坊的小贵族之女。殷士奇天性洒脱,既不敢杀大哥,又不敢毒侄子,因此日子很落魄,家里只有一座两进院落。姬无瑕去拜访,递上淑子的信,殷士奇看得泪水涟涟,拍案就道:“淑子的儿子就是我儿子!好兄弟,我一定救出你爹!”
姬无瑕目瞪口呆,不明白这辈分是怎样算的,只好微笑。
话虽说得豪壮,殷士奇家还是穷。他和家眷、仆人们东挪西凑,分出五间屋子给姬无瑕,于是周女住两间,周男住两间,姬无瑕独自住一间。
安顿好后,姬无瑕去和殷士奇商议救父亲的事。殷士奇拍着胸脯,大包大揽,当天下午就带着姬无瑕去见朋友。
这朋友,姬无瑕满以为就能带自己进宫见商王,哪知道,这人就是一个比殷士奇爵位高点儿得小贵族。于是朋友介绍朋友,朋友再介绍朋友。几天下来,姬无瑕见的人不少,但能通天的,一个也没有。
见商王一面,竟这样难,远超出了姬无瑕和周人们的计划。每见一人,姬无瑕就要陪笑脸、送见面礼。朝歌太富庶了,一份寒酸的见面礼,对周人而言也是一大笔花销。天邑商的人大多傲慢,视外邦为蛮夷,收礼不办事还算好,收礼还要羞辱姬无瑕和殷士奇的也不少。
有一天,一个下大夫宴请朋友,正巧姬无瑕上门拜访,他就让姬无瑕陪宴。侍女袅袅婷婷地端来一盘炙肉,放在姬无瑕面前的食案上。
下大夫笑道:“这是陛下赏的肉,吃了能长生不老,快尝尝!”
姬无瑕蹙着眉,用刀子割下一条肉放进嘴里,一股臭气冲进嗓子眼,他蹙眉瞪着那人。
下大夫拍案大笑:“那是老鼠肉,哈哈哈哈!”
姬无瑕脸红了,按剑而起:“我虽来自周邦,却也是一国公子,曾受商王召见,被陛下画过像的!我带礼物来拜访大夫,大夫却羞辱我,可是待客之礼?”
下大夫有点尴尬,说道:“大家玩玩……”
姬无瑕端着老鼠肉,走到贵族面前,说道:“那请大夫也玩玩吧。”
下大夫不肯吃,姬无瑕便盯着他。其他人上前阻拦,姬无瑕转头四顾:“君子义不受辱,诸位是要过来,也一起玩玩吗?”
其他人不动了,姬无瑕转向下大夫:“大夫若肯帮我,便是周邦恩人。恩人拿小辈取乐,那是无妨的。若不是恩人,还是有来有往的好。”
下大夫道:“我说了不帮你吗?那个……过两天,我家盖房子,有个族叔会过来。他可是在宫里伺候的,我把你引荐给他。”
姬无瑕道:“两日后何时?”
“酉、酉时。”
“大夫亲自引荐?”
“亲自引荐!”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我向祖神发誓,行了吧?”
姬无瑕退到阶下,拱手道谢,随后回到席上。他的食案上除了老鼠肉,别的什么也没有。而他面色如常,和别人寒暄,一个字也不再提刚才的事。
天邑商的贵族摸不清他的底细,反倒露出敬重之色。
宴会后,殷士奇道:“你可真厉害!有骨气,小弟佩服你啦!”姬无瑕微笑不语。回殷士奇家后,他躲开殷士奇和门客,独自到了无人的地方,用剑在树下掘一个小坑,手指头伸进喉咙,呕出今日吃下的肉。酸液吐出来时,他的眼泪也流了出来。随后他把呕吐物埋掉,用手帕擦净脸,神色如常地回去了。
他还有事要办,两日后见贵人,得有厚礼。但是他们已经没钱了,连随行的二十名周男周女都送光了。殷士奇给他凑了二十枚海贝,姬无瑕解下佩剑放在海贝上。海贝加宝剑,这见面礼终于够分量了。
两天后,殷士奇借来马车,和姬无瑕打扮起来,去下大夫家。
商人盖房子有一项祭奠礼,要往柱子下埋瓦罐,能保房子稳固、屋主健康。这礼很是隆重,常要宴请宾朋。姬无瑕和殷士奇酉时抵达下大夫家时,街上已停满马车。二人进门,见院落里已摆满食案和席子,厨房里飘来阵阵肉香,侍女们忙忙碌碌。庭院一角挖着大坑,是打好的地基。
下大夫引着姬无瑕和殷士奇走到一位面白无须的男人身边,那人面白无须,满身阴柔气,竟是个阉人。下大夫用雅言嘀嘀咕咕介绍一番,那阉人便道:“真胡闹,我虽然奉命给陛下找人,也不能找个蛮夷吧?”
6(没修)
下大夫道:“不算蛮夷,他们也能冶炼青铜,还讲什么周礼呢!”
姬无瑕低眉顺眼地捧上礼物。海贝、吉金、宝剑堆在匣子礼,那阉人摸了摸,哧笑道:“东西我当然想要,可万一他伺候不好……”
姬无瑕听到伺候二字,心中悚然,想:什么伺候?怎么伺候?不是我以为的那种伺候吧?
殷士奇解下‘身上的玉佩,拍在阉人面前,满脸陪笑:“帮帮忙啊,我妹夫的命捏在你手猎了。爷爷,帮帮忙吧!”
阉人细细一笑,正要说话,忽然旁边乱了起来,所有人都涌到地基旁。那阉人人立刻道:“开始了?”让仆人扶着走过去。
姬无瑕和殷士奇跟过去,只见四四方方的地基周围挤满了人,正东方立着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大概是这一家的家主。他笑眯眯地一挥手,一排婢女鱼贯而来,人人捧着一个暗红色陶罐。第四个婢女上来时,人丛中已有议论:“四个?真有钱啊!”
老人面带得色。第五个侍女上来了,然后是第六个、第七个……足足上来九个侍女。亲戚们轰动起来,那主人说道:“犬子在宫内当差,商王亲自赏赐他九朋海贝,我们才能用九个陶罐奠基。”又道:“也得谢谢费亚服!没有他在外征战,抓回来人牲,这陶罐也不好弄来。”
姬无瑕心中悚然:“陶罐和人牲什么关系?”
亲戚们都夸他儿子能干,又夸费亚服骁勇。
姬无瑕脸都变了,人牲对他而言,一直是个黑色的词。他知道人牲送到朝歌会死,但怎么死没想过,他以为只是一刀砍了,黑色的死亡扑面而来,干脆利落。但陶罐……是怎么一种死法?
主人宣布奠基开始,庭院四周的鳄鱼皮鼓咚咚敲起,宾客们瞪大眼睛,呼吸急促,盯着那老头。老头从侍女手上拿起一个陶罐,走到坑边,高高举起,啪一声砸在坑里。碎陶片溅开了,红色液体流了一小滩,露出一只海贝大的拳头从碎陶片下露出来。
姬无瑕明白了陶罐的死法,咬住舌头,没叫出声。
陶罐继续被砸碎,每砸碎一个,周围人便齐声叫好,有时候却骂那卖陶罐的人黑心肠,用六七岁的小孩以次充好。最后三个陶罐,主人给那阉人砸了一个,给族中最年幼的小孩砸了一个,还剩一个,他目光逡巡一圈,却落在姬无瑕身上。
“这位小哥眼生的很,是谁的女婿吗?”
那阉人哈哈笑道:“他?他是一个什么国的公子,来蹭饭的。”
姬无瑕脸色惨白,尽量微笑,保持礼仪。
那主人道:“来者是客,你也沾沾我家的喜气,砸一个,魑魅魍魉不近身!”说着不由分说,就把罐子塞进姬无瑕手里。
周围的商人热情洋溢,笑着看姬无瑕。那阉人也心情很好地道:“快砸吧,误了吉时就不好了。〃
姬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