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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他笑起来,仿佛觉得这是一件很可爱的事。
姬无瑕恨不得自己是聋子,是瞎子,不用听、看这样恐怖的事。费玄说杀人,就和匠人说怎样炼铜、女子说怎样化妆一样,有种极自然的欣悦。殷乐说他以杀人为乐,竟一点儿没说错。姬无瑕又抓又挠,又蹬又踹,却像被农夫牢牢攥住的稻谷一样逃不脱。
一个很屈辱的念头冒出来。他想求饶,想跪在地上哭,边哭边说我错了我不和陛下好了。可这念头令他更屈辱,他咬着牙不发出求饶的声音,只像女人一样挠费玄的手,咬费玄的胳膊。指甲和额牙齿竟很管用,费玄的手躲来躲去,最后不耐烦了,闪电般捏住姬无瑕的下巴,轻轻一拉。姬无瑕便觉一阵剧烈酸痛传进脑子,嘴合不上了,下巴沉沉坠着——费玄把他的下巴卸了。
然后费玄把姬无瑕拉到一栋建筑门口,用脚推开沉重的大门。
姬无瑕魂飞魄散,闭上了眼。
莲花能出淤泥而不染,是因为莲花在淤泥中时,花苞合拢。当它开放后,就只接触清水、清风和晴空了。地狱在眼前了,闭眼不看,是他能做到的唯一的反抗。
耳朵还能听到遥远得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的惨叫。鼻子还能嗅到浓重的血腥。费玄的呼吸近在耳畔,鼻息不似人,似兽:“姬无瑕,我说过,再见乐乐就杀了你,你以为我说话不算话?”
24
姬无瑕屏住呼吸,心跳密集。
粗糙的手指在脸颊上捏了捏,然后离开。贴近后背的体温和呼吸也消失了。大门“咣”一声合拢,姬无瑕陡然意识到,他被留在这儿了!
他不敢睁眼,不敢走动,摸着下巴,试了几次终于把下巴装上。周围有窃窃的人声,姬无瑕惊道:“谁?”
周围出一阵笑声。有笑声靠近了:“我们是这儿的工匠。姬公子,你是看还是不看哪?”
姬无瑕道:“我……我不想看,小兄弟,你能带我出去吗?”
“门在你后边,你睁开眼就出去了。”
姬无瑕僵硬地转身,走了几步,碰到一扇木门。他拉不开门,急得满头冒汗。有人走过来帮他开门,边开边笑:“唉,没血!放血在隔壁,这儿就剃小腿骨肉。”
姬无瑕更恐惧,只笑不说话。门拉开了,阳光扑面而来——原来人闭着眼,也是能看到阳光的。他道一声谢,就跑进阳光里,可没几步就撞到了树上。
不是树——来之前,他记得建筑物周围没有树。他摸索一番,发现这是一根大圆木头,很高,上面有东西呼啦啦地飘。他张开眼,看清那是一片淡黄色的、类似丝绸的东西,洗的很干净,用木头夹子整整齐齐地夹着,阳光还能从那东西上透下来。
那东西的形状,像个人。
周围还有很多这种木杆,一张张人形皮子被洗得干干净净、夹得整整齐齐,要晾干晒透,作鼓或作写神谕的纸。
密不透风的死亡忽然裹住姬无瑕的心脏。他喘不过气,眼前发黑。他见过死亡:战死的、饿死的,那些死亡狼狈不堪,是意外。而这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人皮,是规矩。
这才是商礼——杀戮的、恐怖的礼。商人用这种礼化育万民、统治四方。仅仅移风易俗,能管用吗?
姬无瑕呆呆站着,神魂飘荡,感到自己在晾皮场里变得无限小,小成尘埃,小成蝼蚁,一点用也没有。
远处传来追逐声、喝骂声。姬无瑕木然地看过去,一个赤身裸体的少女从建筑物背后的阴影里逃出。她头发极长,在身后飘成一匹绸缎,不着寸缕的身体如同白玉。她的脚也赤着,血迹斑斑。五个工匠追出来,每个人都脸蒙白布,两手血红,其中一人还拿着尺把长的尖刀。他们边追边骂,骂声飘到姬无瑕的耳朵里。
“周狗站住!”
“再跑打断你的腿!”
“祖神要你,你还敢跑!”
姬无瑕听到“周狗”二字,心里一片发麻,想:“她是周女?是谁,我认识吗?是妈妈吗?不……妈妈没有这样年轻。那是妈妈的女儿吗?”
不可能是,丫头的女儿没这么大。但妈妈或妹妹披头散发从人牲作坊里逃出来的画面已经从想象中出现了,那画面太过恐怖,姬无瑕浑身发抖。
少女看到姬无瑕,突然朝他跑来,边跑边用西岐方言哭:“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
乡音如一根针,刺进姬无瑕的心脏。姬无瑕恢复了力气,冲向少女,抓着对方的胳膊就往作坊外跑。
五个工匠在后面破口大骂。姬无瑕毫不理会,只看着前面逃生的路。他的心怦怦跳,热血沸腾——死亡的规矩密不透风,但是他不是什么都做不了。他能救人,救一个姑娘!
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能救人,他豁出性命跑,一辈子也没跑得这么快过。出作坊的路近在眼前,那条路很宽,路面黑红,乌鸦满地。他们就要踏上那条路了,突然一个人影从树后钻出来,拦在了路上。
是费玄。
费玄异常高大,脊背微弓,乍着双臂站在路中央,如同准备狩猎的兽类。他还嚼着东西,一根黑色羽毛露出来,随咀嚼上下颤抖。他似乎想在姬无瑕冲来前咽下,嚼得很急。
姬无瑕松开周女,攥紧佩剑,暴喝一声刺向费玄。费玄仰起头,咕嘟一声把羽毛咽下去,噎得翻了一个白眼。姬无瑕的剑就要碰到他的衣襟,他猛然抬脚,脚背”啪“地扫中姬无瑕的脸。
姬无瑕被扫得站立不稳,摔倒在地。周女跑过来,吓得愣了。她哆哆嗦嗦捡起一块儿石头,砸向费玄。费玄接住石头,反手丢过去,砸中周女的鼻子。周女鼻血长流,捂着面孔蹲到地上了。费玄在裤子上擦擦手,身体突然窜出,仿佛不需要起跑,就能窜成一道残影。周女尖叫一声,就被费玄卸了下巴和胳膊,扛在肩膀上了。
费玄扛着周女往回走,像猎人扛着小鹿。五个工匠看到失而复得的人牲,喜不自胜,围上来毕恭毕敬地拍马屁。
少女的头垂在费玄背上,手臂一动不能动。她竭力抬头,看着姬无瑕,泪盈盈的眼睛发出求救的光。
姬无瑕血冲脑顶,用伤口崩裂的手攥紧剑柄,弓步、弯腰,肘向后收,身躯犹如一只收缩的尺蠖;然后,他突然弹出去,剑借着身体的前蹿之势猛然刺出。这是姬无瑕刺出过最快的剑,如裂云的闪电,直指费玄左肩胛。
费玄半侧过身,一手抓住迎面而来的剑锋——抓得很有技巧,指腹贴着剑身,掌心弓起,一点儿没被割到。
姬无瑕要抽剑,竟抽不动。费玄一用力,把剑从姬无瑕手里拽出来。随后费玄把宝剑一颠,剑刃剑柄颠倒,他攥着剑柄,剑尖指着姬无瑕:“滚。”
姬无瑕躲过剑锋,扑上前,要直接从费玄肩膀上抢人。费玄踹在姬无瑕胸口,把姬无瑕踹得倒退好几步。
几个工匠哈哈大笑,纷纷夸赞费玄神勇无敌,骂姬无瑕不自量力。费玄肩膀上的少女抬起头,满脸是泪,嘴因为下巴脱臼而歪着。她竭尽全力地眯眼笑,对着姬无瑕摇头。
那意思是让姬无瑕走,别管她了。
姬无瑕浑身颤抖,身体时冷时热。这是什么世界!人皮高高挂着,他救不了,眼前的一个少女,他也救不了吗?这密不透风的规矩,他砸不烂,难道连刺一个孔也不行?
工匠们笑嘻嘻地议论起即将到来的春祭,还有人主动请缨,要去官府报官,把姬无瑕抓起来砍头。费玄默默走着,不和工匠们说话。风吹过,他黑色的绸衣微微飘动,和木杆子上的人皮一个频率。他就是这杀人秩序的执剑人。
他黑色的肩膀上,周女雪白的脊背裸露在晴空下,两条脱臼的手臂摇摆着,如同柔弱的紫藤花。
死亡又要来了。一个周邦的姑娘,还很年轻,就要死了。而他姬无瑕——被狼神庇佑的姬无瑕、自以为是想移风易俗的姬无瑕,救不出她!
“费亚服!”姬无瑕大叫。
费玄不停步,继续走。看着姬无瑕。
姬无瑕丢了剑,跟在后面,声音颤抖:“求求你……放了她,我知道她是人牲她该死,可我赔钱……我、我去买一个……东夷女奴替她……求求你。”
他终于还是说出了那三个字。
费玄仍旧不理他。
工匠们道:“你懂个屁!这母人牲特别漂亮,春祭要第一个砍她!”
“买来的能这么漂亮!”
”她斋戒一个月了!“
姬无瑕几步跑上前,在费玄面前站定,胸腔剧烈起伏,用哀求的目光注视费玄。然后,他跪在了地上:“费亚服,我……我错了,我以后不见陛下了。你别杀她……她不想死,她说她不想死……”
费玄把少女放下来,少女哭得抽噎,站不住脚,手臂软绵绵地垂在腿边。费玄饶有兴趣地看着姬无瑕,走上前道:”不见?“
姬无瑕道:“不见了……”
费玄道:“躺下。”
25
姬无瑕一僵,随后跪坐在脚后跟上,一手撑着地面,两腿依次伸直,躺在费玄面前了。他低到不能再低,而费玄居高临下,俯视他:
“肚子露出来!”
姬无瑕解开腰带,把衣服一层层分开,露出腰腹。
咽喉、腰腹,他致命的两处弱点,都暴露在费玄面前了。这竟是比下跪更屈辱的姿势。
费玄踩在姬无瑕肚子上,弓下腰,右手成爪在他脖子上虚虚一抓。这一抓没伤到皮肤,但姬无瑕抽搐了一下,感觉灵魂被抓伤了。
费玄一抓之后,气势陡变,好似一把宝剑被重新打磨过,更加明亮锋利了。他挺直脊背,半仰头,舒爽地打个激灵,把脚从姬无瑕肚子上拿下来了。他走到周女身后,一拍周女的屁股。周女哭着跑到姬无瑕身边,跪下去,用脸去蹭姬无瑕的脸。
五个工匠围着发呆。费玄一挥胳膊:“我家还有几个东夷女战俘,很漂亮,去挑一个吧。”工匠们千恩万谢,簇拥着费玄走了。
姬无瑕躺在地上,慢慢把衣服一层层束好,然后坐起身。周女歪着嘴流泪。姬无瑕把她的关节、手臂都装上。周女立刻捂住脸呜呜地哭。
姬无瑕站起身,拍拍灰,回身去捡自己的宝剑,然后对周女道:“走吧。”
他们一前一后往作坊外走了,周女赤身裸体,姬无瑕衣服脏污。没多久,他们碰到青箬,青箬大吃一惊,别过脸不敢看,嘴里道:“公子,你们怎么了?”
姬无瑕没看青箬,眼睛盯着地面,跌跌撞撞往前走。
青箬道:“公子?”
周女也道:“恩公?”
姬无瑕恍如未闻,眼睛一寸寸搜过黑红路面,越来越慌。他说:“发冠呢?我的发冠哪里去了?“他摸摸长发,惊恐地加快脚步,喃喃道,:”我是公子,我不能不戴冠。我的发冠呢?”
周女追扶住姬无瑕,青箬从怀里掏出姬无瑕的发冠:“发冠在这儿……”
姬无瑕抢过发冠,攥在手里,仿佛攥着唯一的御寒衣物。他就在路边蹲下,一手拿着发冠,另一手把散乱的长发往头顶拢,想要重新挽髻戴冠。但他手颤得厉害,始终不成功。
青箬面现担忧之色:“公子?姑娘,到底出什么事了?”
周女对着青箬轻轻摇头,跪在姬无瑕身边,含泪道:“恩公……让妾替你梳头吧。”
姬无瑕慢慢把脸转向周女。周女生得极美,乌发雪肤,泪眼朦胧。姬无瑕看她的嘴一开一合,说的都是简单字句,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