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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天一色-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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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山水的目光扫过那纤细的身躯,沉沉道:“就是说,你们拷打了这半日,便只得到这三个字吗?”
  那打手连忙垂下头,道:“程堂主恕罪,属下们真的没有偷懒,只是这般能挺刑之人,我还是第一次见。这家伙,别说是说话了,连哼都不哼一声,有几次哥几个打了半天,才发现他早就晕了,可是他直到晕过去,都是一声不吭,用盐水泼醒过来后,仍是不出声,要不是他说了那三个字,我们真要怀疑他是哑巴了!”
  程山水虽然恼怒,却无法发作,因为他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一时间,他对这受刑之人起来好奇心,走过去,踮起脚,以手指勾住他的下颌,强迫他抬起头,与自己对视。
  那是一张极为年轻的脸,看来也就十八九岁。因着失血,面色苍白如纸,却意外的,有着动人心魄的魅力。虽然极为憔悴,那五官却仍是精美绝伦,细而深刻的眉,极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淡薄的唇,刚毅却不失柔和的脸部轮廓,恐怕匠人刻意精雕细刻,都难以刻画出这样的效果。最让程山水吃惊的,是那双眼睛,因为那双眼眸,竟然是绿色的!
  不是翠绿,乍看上去,和黑色别无二致,但仔细看去,却发现,那是极深刻的墨绿色,仿佛静卧密林的深潭,寂静,却埋藏着孤独和无边的伤痛。
  那一抹墨绿,清澈却又幽深,他脸上分明没有任何表情,程山水却分明感到,那利刃一般穿透灵魂的,痛。
  唇角的鲜红,映衬着这墨绿色的深潭,竟是那样的冷艳,程山水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不知不觉中漏掉了一拍。
  那一刻,一切便开始了。


第3章 生死之间
  怔了半晌,程山水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一众手下面前愣住了,他觉得很是丢人,连忙转头,强迫自己不去看那双眼睛。他抬起手,想要一巴掌抽在那张引得自己失神的脸上,却悲催的发现这人本来就比他高很多,又被吊了起来,自己抽他耳光都很是吃力。没办法,武功再高,也无法弥补身高上的缺陷。
  他真想在脚底下垫几块砖,又觉得那样太丢人,半晌,才轻轻摇摇头,掩藏起自己满心的气急败坏,伸手,指着那个个子比较高的打手,说:“你,过来,抽他二十个耳光!”
  那打手听令,连忙快步走过来,二话不说,抡起蒲扇大的手掌,便抽在那张如此精致的脸上。他觉得自己打了半天只得到了三个没用的字,满心憋屈,又怕堂主怪罪,此刻便牟足了劲儿的在堂主面前表现。只见那张苍白的脸被他打得猛的偏向一侧,又偏回来,犹如飓风之中挣扎的蝴蝶。原本的苍白逐渐红肿起来,印上清晰的掌印,凌乱的黑发随着掌风轻轻舞动,凄美之中,竟生出几分曼妙之感。
  程山水就站在他面前,盯着那双墨绿色的眼睛。那双眼睛并没有为了逃避而闭上,而是一直睁着,在猛烈的击打中,仍是没有一丝表情。
  痛苦、屈辱、恐惧……什么也没有,犹如一潭止水,没有一丝涟漪。
  “堂主,打完了!”
  听到这声音,程山水才回过神来,想了想,从墙角下的罐子里抓起一把粗盐,走近他,不由分说的,狠狠把那盐,揉进他胸口一处绽裂的伤口里。
  被盐水泼,一般人都会挣扎惨叫,纯净的盐进入伤口,这痛楚,绝对不是人能够承受的范畴!程山水面露狡黠,一边用手在那伤口处用力摩擦,把粗糙的盐粒推向更深处,一边抬头,望着那再次被黑发遮住的脸颊。
  居然,还是不声不响。
  “把他放下来,拿钉板来。”他的语气仍是平静,似乎早就料到,这人的反应。
  打手们拉动铁链,把他的身体降下来,除去他脚下的石锁,却并没有完全放开那双流血的手腕,而是调整角度,让他刚好能够跪在一块钉板上。
  那钉板上,布满寸许长的铁钉,他们踩着他的双腿,让他跪下去,铁钉穿透血肉的闷响让人心惊,鲜血流出来,染红那森然的钉板。
  很疼,一定会很疼,腿上本来就伤得不轻,很多钉子便直接扎进伤口中,一扎到底,肆虐在血肉深处,可是,仍是没有声音。
  他的双手依然被吊高,却比刚才离程山水近了一点,此时,程山水才看清,他的十指指端,都扎着钢针,入针之处,隐隐有烧伤的痕迹,那显然是把钢针烧红之后扎进去的,料想他那时,依然是如同现在一样,一言不发吧?
  细细看去,那双手很是漂亮,纤细却有力,苍白而修长的十指,不似女子般娇嫩,却有着更加完美的形状。若他不是魔教中人,程山水断然不会愿意对这双手用刑的。
  但此时,他是饮剑阁刑堂堂主,他是魔教教主近侍,程山水聪明过人,从不会昏头。
  “把他的手放下来。”程山水缓缓说着,目光中的嗜血狠辣不知不觉减少了一些。
  打手们听得此话,便立刻明白了,他是要对那双手用刑。他们本就训练有素,此时又急于表现,很快,便把那双刚刚被解放的手腕重新锁了起来,固定在面前的石头刑台上。
  那人只是轻咳一声,吐一口鲜血,便再没有了声音。经历了这样的折磨,他却并没有昏迷,而是微微抬头,望向前方。他面前,只有那堵血迹斑驳的肮脏墙壁,但他的目光却仿佛穿透了墙壁,穿透了面前凌乱的刑具,穿透了这世间一切的悲欢,飘飘摇摇,迷失在遥远的地方,如同飞遍天涯海角,永远找不到归宿的孤雁。
  “程堂主,先用哪一样?”高个子的打手捧着一堆刑具,拶子、钳子、铁钉等等,恭敬的询问道。那些刑具很是可怖,虽然每次用完都会清洗,却永远也洗不掉,那深刻的血腥味道。
  程山水抬眼扫过那些刑具,没有回答,而是转向那受刑之人,抓住他的头发,让他的脸显露出来,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十指连心,你还是说点什么吧。”
  不出所料的,那人仍是没有丝毫反应,仿佛面前这残酷的世界,并不存在一般。
  程山水恼了,动作飞快,放开他的头发,倏的抽出随身的匕首,狠狠刺下去,待到徐子归看清时,只见那苍白的左手,已经被匕首穿透手心,钉在了石台上。
  仍是没有惨叫,没有□□,但终究是有了一些反应,那人转过头,目光凄然,望着程山水神态冰冷的脸,终于,开口说话了,但他说的话,却让在场的人们,全都大吃一惊,不知所措。
  毫无血色的薄唇缓缓开启,他的声音略有些低沉,却很是圆润,因着虚弱,带一丝喑哑,他说的缓慢而清晰,足够让在场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我快要死了。”
  无悲无喜,仿佛他说的根本不是他自己,但那双眼眸中深藏的哀伤,却没有逃过程山水的眼睛。
  话音未落,血便从他口中涌了出来。鲜红的血立即沾污了那张惨白的脸,染红他面前冰冷的石台,和同样冰冷的青砖地。这血,不像刚才那般一线流淌,也不是一口口的吐出来,而是仿佛他的内脏都被碾压成血,一腔热血迫不及待的,从他口中奔涌而出。根本无法阻止,仿佛永远不会停止,直到,鲜血流尽。
  众人看得呆了,他们完全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照理,他伤得虽重,但并未致命,为何此时会……
  程山水也是一愣,但他的反应比那些手下快得多,一个箭步冲上去,把那已经软软倒伏在石台上的身体扶正,手下不停,连连拍了他胸腹上几处大穴,才堪堪止住那奔涌的鲜血。
  那人已经失去意识,软软的倒在程山水身上,不知不觉中,把脸埋在他胸口。他的声音极微弱,只有程山水,能听清他此刻的声音。
  “青蓝,对不起。”
  这五个字,梦呓一般,缥缈不可捉摸,程山水知道,这根本不是有意识的产物,若他是清醒的,他绝不会说。一时间,他心中忽然升起巨大的好奇:他是谁?他经历过什么?怎样的经历,能让他沉默隐忍至此?还有,青蓝,到底是谁?
  不能让他死!他死了,这些疑问,该如何解答!
  想到这里,程山水只觉心中一阵恐慌,伸手抓住他的右手手腕,感受着那已经开始不规则的脉搏。
  程山水自幼聪明过人,过目不忘,会用毒,也会医术,此时他手一搭,便已知道这人为何会突然吐血了。
  百日锥心散!
  看来百日之前,便有人给他下了毒,百天之内,若得解药,便可活命,反之,将会全身剧痛直至死亡!
  这毒程山水知道,疼起来很是要命,能让人满地打滚,甚至自行了断。几年前刑堂里还曾经把它当成拷问的毒,不知多少嘴硬之人在这非人的剧痛中屈服,后来因为那几个老学究强烈反对,才被禁止。难道,这个人,刚才那么长的时间,除了承受刑堂的酷刑,还要承受百日锥心散带来的剧痛吗?他怎么能……
  程山水忽然觉得心中一痛,一颗心仿佛被锥子穿透一般,疼得难耐。好多年,没有这样疼过了。
  他轻咬下唇,一把拔出穿透他手掌的匕首,解开锁住他双手的刑具,扶起那单薄的身体,让他的双腿离开残酷的钉板,抱起他,明知道他听不到,仍然在他耳边郑重的说:“今天若是救不了你,我就不叫程山水!”
  话毕,他转头,对呆呆愣在原地的徐子归说:“去,把我的药箱拿来!”
  那人满身的血迹,染得程山水满头满手满脸都是血,程山水却已经顾不得去在乎了。那人虽然高,却很是消瘦,所以并不重,程山水自幼习武,力气不小,抱着他其实毫不费力,但他太高了,无力垂落的双臂难免的拖在地上,程山水想起他指尖上还刺着钢针,连连抬手,把他抱高一些,不让刑室粗粝的石板再折磨这双手了,虽然他知道,此刻这人,并没有知觉。
  “没事长这么高做什么!碍事!”程山水恨恨道,他不知道,这句话,他后来还要再说上好多遍。
  刑堂的耳房里,一行人无奈的望着他们的堂主一个人忙里忙外,徐子归熟悉程山水的饮食起居,尚能帮他递点东西,而其他人,完全是什么忙也帮不上
  打手们只会打人,对于救人,根本一窍不通,而今天,他们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程堂主救人的本事,并不比打人差!
  “子归,去拿我的针盒,还有屋角里那个箱子!你们几个,过来帮忙按一下,别的不行,帮他止止血还不行吗?笨死了!”程山水一边把一颗护住心脉的药丸塞到那人口中,一边喊道。
  这人现在真的很危险,看得出来他本来内力不弱,但此刻却是受了严重的内伤,无法运内力护体,外伤又是重得一塌糊涂,还有,这要命的百日锥心散,即便是他收藏的灵药够多,可以配出解药,但煎药也需要一定的时间,而他这身体,真的能挺过去吗?
  昏迷之中,他终于没有了受刑之时淡漠的神情,而是眉头微皱,银牙轻咬,流露出一丝痛苦之态,那双墨绿色的眼眸早已闭上,长长的睫毛如同小小的扇子,映着火光,在苍白的脸上投下疏淡的阴影。
  脸颊上尚有残留的红肿和指印,让那张原本坚毅的脸庞,显出一丝无助。
  “你不是挺能熬刑的吗?那就给我熬过去活过来啊!老子这么多灵药都给你用上了,你死了,对得起我吗?”
  程山水一边忙着,一边碎碎念着,口中念叨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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