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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温仍然不满,“叫我真人。”
霍扫帚在窦家是个隐形人,主子们讳莫如深的大少爷的去处他是不知道的,窦家最大的是二哥,总是欺负他,听府里的老人说比大哥差了太远,如果不是大少爷不在府内哪有二少爷嚣张的份。又说众星捧月的二哥和大哥一比宛如云泥,霍扫帚记住了。心里偶尔会想大哥怎么不在,大哥若是在家二哥想必不会这么放肆。他又看看窦温半透明的身影,原来大哥早就死了。
“我没地方去,也不知道去哪。”
这时已经过了午时,在林子里不觉得,到了光秃秃的山顶没有树木遮挡,日头火辣辣的晒下来,不一会霍扫帚就头晕眼花,他两天没吃东西了,自从村子里死了人他就觉得要遭,那些人肯定要把死了人的责任推给他,他做错了什么!霍扫帚一点都不认为他是扫把星。
“你给自己取名了没有?”窦温是叫不出霍扫帚这名儿的,窦道长可能端着啦。
霍扫帚一呆,还有给自己取名的?他也知道扫帚这名太难听,“我想叫……窦宛。”
窦温没意见,“那以后你就叫窦宛。”
霍扫帚……窦宛心里想的是窦家死的就剩他们俩,大哥是长子嫡孙自然是窦家的老爷,之前浮萍似的感觉顷刻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大着胆子说:“我想跟着大……真人。”
窦温皱眉,“你跟着我干什么?”
窦宛道:“我从三四岁有记忆起就开始做活,什么都能干,一定能伺候好真人。”
还有上赶着伺候人的,换个人说不定就起了邪念把庶弟当奴隶磋磨,窦温可没这个闲工夫,他一个人自在惯了,半点不觉得寂寞,没必要带个孩子回去。
窦宛愣了愣没想到大哥竟然拒绝了,他以为窦温不相信他是个能干活的,急忙说:“我真的什么都能干!”
窦温指了指自己,“我现在这样,既不吃饭也不穿衣,没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窦宛沉默下来,是哦,大哥死了,用不着活人伺候。
“那、那大哥等我死了下去伺候你……”
窦温哭笑不得一时之间都没去计较窦宛又叫大哥的事儿,“我在岳阳城给你安排个地方,你就住在那里。”窦温想把窦家独苗交给萧绰,福王府的大管家闻斓心眼好还精明,肯定能照顾好窦宛。
“就这么定了,你跟我走。”窦温说着便要下山。
窦宛直摇头,“不行的!村里人到处找我,被他们发现了可就……”
“放心,他们看不到你。”
也不知道大哥用了什么法术,他被大哥拎着穿过村子,经过敲敲打打的村长家人身边竟然没人看得见他。
莫非……他也变成了鬼?
早在山上就死了?
窦宛低头看着脚下,一行三人,只有他有影子。
原来没死。
窦宛心情复杂地一动不动任窦温拎着,赶了一会路才觉得大哥走的、飘的有些快了,一眨眼的功夫霍家集就被抛到了身后,比马车都快。窦宛八岁前从来没离开过内院,唯一一次乘坐马车还是被急急忙忙送出来那天。
又过了一个时辰,窦温半点不觉得累,就是不耐烦地很,萧绎老老实实跟着他飘,一句话没说。
窦温发现了他在旁人面前十分端着,看着极为凛然不可进犯,不好接近。小福子也有这个毛病,不是特定的人面前下意识地就会摆谱。
“等等,真人,停下来。”窦宛发出猫叫似的声音,他撑不住了,蹲在大树下干呕,可是肠胃空空什么都没吐出来,窦温才注意到他瘦的不行,肚子连叫唤的力气也没有,嘴唇干瘪眼窝深陷,怕是一些大病初愈的人都比他健康。
“你上次吃饭是什么时候,吃了什么?”
“两天前,吃了生土豆。”
窦温也喜欢吃土豆,土豆炖牛肉,牛禁止宰杀,窦温吃的牛肉是山里老虎送来的。
“你在这坐着,我去弄些水来。”
窦温走了,就剩下窦宛和一身寒气的男人。
窦宛的阴阳眼能看见灵体可却分不清生魂和鬼的区别,这就导致了他对鬼存在误解,比如鬼都是仪表堂堂、干净又漂亮。
他不敢和萧绎说话。
萧绎也不正眼看他。
窦宛想,他从前看不见鬼,看到的第一只鬼就是大哥,是他只能看见大哥和这个男鬼,还是大哥让他能看见鬼?他又饿又累又渴,血流不上去,脑子里如同浆糊,什么都思考不了。
没一会窦温回来了,也不知道他跑哪去打劫了谁,竟然拎回来了一袋子水果酒菜,干净的白布铺在另一棵树下,离窦宛刚才吐的那棵远远的,“吃吧。”
窦宛眯着眼睛吃了起来。
窦温拿了几个水果和萧绎分着吃,给他剥橘皮,问了数次,“累不累,饿不饿?”
生魂再多的不满也没了,“不累,不饿。”
酒足饭饱,窦温大发善心准窦宛休息一夜明天再赶路。虽然按照他的速度再有不到一个时辰就能回岳阳城,可窦宛似乎撑不住了。要是再吐,可不白瞎了他打劫十里外山头山鸡精的饭菜?
窦宛有些不安,觉得他太没用拖累了大哥,忙表示他没事撑得住,被踹了屁股才麻溜地倒在树底下没几分钟就睡着了。
窦宛经常露宿,有时候他在家门口就能睡着,也不挑剔,挨着窦宛睡了。等他睡着萧绎便把窦宛扯到了一边,自己躺在了窦温身边。
萧绎躺了会复又坐起来,腿盘起,闭上眼,似乎感觉到了若有若无的拉扯力,还有个女人嘤嘤的哭泣,这几日他一静下心就能听见女人的哭泣:您要是有个好歹可叫妾身怎么活!虞璇玑那个贱人看妾身不拔了他二十片指甲!
他觉得自己身子骨挺结实远没到有好歹的时候。那女人多半是他的妻妾……想到这萧绎有些心虚,忙看了窦温一眼,见他双目闭的死死的,睫毛一动不动,月色下细白的脸格外的漂亮,他蹬了蹬腿把霍扫帚再推远了些,蹭到了窦温身上,因毫无重量窦温竟然感觉不到。待萧绎想低头做些什么时脚踝忽然一紧,急忙回头,霍扫帚不知何时醒了,双手抓着他的脚踝,脸憋得通红使劲拽他!
可是他那点力气哪能拽得动?
萧绎轻轻动了下脚就把霍扫帚蹬了个跟头,气的他都快哭了,“你赶紧从大哥身上下来!”
他一直跟着大哥不知道两人什么关系,但他偷偷摸摸的想猥亵大哥一定不是好东西,看他身上又紫又金,多半是恶鬼。
萧绎一动,夹住霍扫帚顷刻间便带着他行了数里远,速度竟然比窦温快了十倍不止,窦宛落地时头还是晕的,听见恶鬼说:“你从这往前走,大约半个时辰就能回去了。”
窦宛目瞪口呆。
此时月上梢头,窦宛气呼呼地走在荒凉的废弃官道上,听着远方山林里野兽的嚎叫,不禁缩了缩脖子,可恶啊!
正在这时打远处来了辆马车,车前挂着的绿色琉璃灯仿佛鬼火撞进了夜色里,窦宛赶紧躲进草丛里,被蚊子和草叶骚扰的浑身都痒。
他本以为马车过去就算了,可谁知道途径他藏身的地方马车倏地停了下来,车夫一身夜行衣,身手矫健,二话不说就精准地跨步到他藏身的地方抓他出来,被捏住脖子,力气大的让窦宛喘不上气来。车夫惊异道:“居然是个孩子。”而且衣衫褴褛、一脸灾民样。
浑身上下没几两肉。
车夫以为草丛里藏着敌人才停下车,没想到竟然是个孩子。
“许叔,抓到了吗?”车厢里传出柔柔的女声。
车夫:“抓到了,是个孩子。”
“孩子?”女声略微诧异,“是路人么?”
“是的,小姐。”
小姐轻轻地叹了口气,“既然是无辜的路人,那就杀了吧。”
杀、杀了!
窦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睁大眼,对上车夫冷厉的鹰眼,车夫不带任何感情地收紧了五指,窦宛脖子剧痛。他为什么要死!就因为他们走了一条路就要死!窦宛眼里是浓浓的怨气,就连杀人如麻的车夫都觉得有些不舒服。不过他还是收紧了手指,给这乞丐少年一个痛快。
而就在此时,一只白的透明的手也放在了他的头上。
车夫浑身一震,汗如雨下。
那只细腻的没有任何茧子的手扣在了车夫的天灵盖上,只要一用力就能把天灵盖打开。
车夫一动不动,手扔没松开。
窦温淡淡道:“你觉得你的手比我的手快?”
这个人能不动声色地接近他,车夫自问做不到,他叹了口气松开了窦宛,窦宛趴在地上剧烈咳嗽起来。车夫想不通,为什么他只是杀一个路遇的小乞丐就能惹到惹不起的人,莫非正巧碰上了热心肠的前辈高手?
“真人!”窦宛沙哑着嗓子叫了声,这回聪明了没叫大哥。
车夫目露绝望,原来不是打抱不平,而是他抓了人家的徒弟,还要杀人!
“请手下留情。”坐在车厢里的小姐坐不住了,开口阻止。
车帘掀开,走出一个穿鹅黄色的少女,十五六岁,容貌排的上一流,她见到窦温,因为窦温刻意装着活人没认出是在跟“鬼”对话,“这位公子,是我们的不是,还请放了许叔一马,小女在此谢过。”
窦温耿直道:“怎么?你要替他去死?”
少女身形一僵,“公子何必为难我们主仆?”
窦宛要被气笑了,他们刚才可是说杀他便要杀他,他目光凶狠却一言不发,完事都凭窦温做主的样子。
窦温问:“你二人是什么人,从哪来到哪去,为何被看见了行踪就要杀人?”
少女和车夫均面有难色。
车夫本就是难得的高手,没想到这会就遇上了惹不起的存在。窦温也是运气好,他现在是生魂状态,速度快的吓人活人还打不着他,要是换了肉身来此,除非车夫站着一动不动让他画符贴上去或者给时间让他招妖鬼协战,不然窦温可不是车夫的对手。
“我二人确有难言之隐。”
窦温:“那就赔钱吧。”
“啊?”少女和车夫没想到窦温态度转的这么快,从要命变成了要钱。面上一喜,他们可不缺钱。
别看窦温家大业大,可真没有挣钱的产业。他又懒,幽篁里那么漂亮的地方也没建成香火旺盛的寺庙道观敛财。他是有修行在身的,怎么能杀人?不如退而求其次讹一大笔钱,给了窦宛,也算是给窦老爷个交代。
窦道长指着窦宛道:“我这徒儿从小娇生惯养出身大富之家,从落地起身边就配了十八个丫头九个小厮七个嬷嬷照看,五岁前脚都没落过地,没拿过比毛笔还重的东西,你们伤了他,这赔偿,可低不了!”
窦温每说一个字,车夫与少女的眼睛就睁大一分,看着衣衫褴褛、面呈菜色、骨瘦如柴、比叫花子还可怜的少年说不出话来,居然有人能说出这么不像话的瞎话!
小姐脸色难看,“您想要多少钱。”
“十万两!”窦温狮子大开口,他打的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主意。
可谁知小姐虽然脸色不好看但听到十万两眉毛都没动一下。
窦温:格局太小,眼界太低,失策了。
小姐说:“十万两可以给你,但我们的行踪你不能说出去。”
窦温自然满口答应。
小姐从车厢里拿出一匣子银票交给窦温,“许叔,走了。”
窦温信守承诺没见钱眼开杀人夺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