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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哦了一声,点点头。我知道他看得见,就没多话。
他也不像老相熟一般先跟我寒暄,而是没头没脑说了一句“回家。”就咔嚓挂掉了电话。
我愣了,心想这他妈什么人呐——
其实我心里还好多好多感慨没来得及发,毕竟这是我跟他第一次正式通话。可这人说挂断就挂断,给我整的跟尿了一半看见有人来不得已又憋回去一样,卡得别提多难受了。
望着还在嘟嘟叫的手机,我暗骂这样的姘头太不称职。人家逢场作戏的都知道安慰安慰说“小乖乖不要怕哥哥永远保护你”之类的狗屁誓言,他倒好,俩字就撇清了!我啧啧两声,把手机放回口袋,不打算搭理他了。
王铁锤没一会就出来了,再出来脸色好很多。他也没多说,径直揽过我肩下馆子去了。
我们俩吃到晚上八点半才回来。回了我小舅家,一进门就看见我小舅两口子跟仪仗队似的站门牙子上迎接我,递上毛巾笑得分外甜。再一看院子里搁的热气腾腾的洗澡桶,我眼泪哗哗地流——敢情这俩人老早就把草水烧好了,净等我进去泡澡祭献了。
我脱衣服时王铁锤在一边咯咯笑,打趣我说再添两把柴禾在桶底下,等水滚了好给我拔毛。我甩了衣服在他脸上让他滚,没好气骂哪边凉快哪边呆着去。
今天晚上去我姥爷家这一趟严格说来比较麻烦,因为活人装死人替身得把阳气遮个七七八八才好办事儿。我等洗的满头发都是草沫子味了,王铁锤才肯放我出来。出来后也不让擦干净,他就着没干的水珠又往我身上摸了一层味道奇特的绿水浆。我点了一指头凑鼻尖下闻闻,没头绪,就问他这是什么。王铁锤忙得没空抬头,直接解释是槐树叶子榨的汁水。槐木是木中之鬼,属性最阴,能引灵。我一听这讲说差点没吓尿了,赶紧掰开他往我身上乱抹的手,惊惶道,哥哥你可悠着点,弟弟小身板儿脆的很,别你妹妹没治好又把弟弟我赔进去了。
王铁锤嗨了一声,拍胸膛做出成竹在胸状,豪气说耀耀你放心,今儿晚上哥陪你,保你没事!
我小声呸了一口,说信你才有鬼,你妹妹都躺床上翻白眼呢,我看你保出个花来!
王铁锤眉头倏然蹙了起来,看样被我堵的很不好受。他闷闷地自言自语,说这事儿全他妈赖我,要是我不撺掇我爸拆房子,也不会有二丫这事儿……
我耸耸肩,劝慰他说既来之则安之,今天晚上看情况再说吧。说不定大仙要求很简单,只要你自杀谢罪就免了我们全部灾难呢。
王铁锤很是冤屈地看了我一眼,嘴唇动了动,却没好意思反驳,还是低下头默默工作了。
抹上槐树水,又套了一身我姥爷不知压了多少年箱底的旧式衣裳。我跟王铁锤打包一堆熟食夜宵,就去了我姥爷家的老宅。
一踏进老宅的老式木门,我身子就不由自主颤了一下。我能清晰感受到从脚下到膝盖窝的部位,有一股很凉很凉的气体在流窜游动,那感觉像极了黏糊糊的爬虫贴着小腿爬行,所到之处阴森悚然。
王铁锤见我身子明显颤了一下,就关切问我怎么了。我把情况如实跟他说了,他皱起浓黑的眉,说他并没有感受到,可这房子里有东西在作怪是肯定的,今晚一定要小心!
我怕的不行,不由打起退堂鼓,颤颤说尼古拉斯啊,我看这事儿太悬了,我不行了。
王铁锤当即掏出一把灵符拍我胸口上,大声说没事,有如来佛祖罩着呢。
我都快哭了,心说如来你妈,这明明是太上老君……
西屋的家什基本没被损毁,除了地面挖成一个个坑不好看外,柜子床铺什么的都还在。我跟王铁锤进屋没事做,就打着手电玩起了扑克。我不敢睡太早,生怕一晚上都要跟大仙耗上。其实姑且不提大仙来不来,单是我身边还一位伺机而动的艳鬼,就够我心惊胆颤的了。另外事到临头我心里建设也不到位,想到有可能会被不知什么玩意儿的东西上身,我就怕的牙齿打颤。王铁锤看我强颜欢笑的惨样儿也不好硬来,就乖乖嚼着花生米,陪我玩赶驴。
说来也奇,明明可以亮好几个小时的手电在这屋里不到一个小时就彻底熄了火。王铁锤骂骂咧咧敲了几下,完全不管用,就用手机照着明从柜子里翻出几根陈年白蜡烛。可等点火的时候打火机嗤嗤响,火星却是半点不冒,蜡烛芯也像泡了水一样怎么点都点不着。我四下看了看,心头咯噔一跳,默默按下王铁锤动作的手,说别点了,没用。王铁锤不解,抬头问我干嘛。我一脸担忧,指指窗户外边的夜空,说你看,月亮红了。
黑到如泼了墨一般的夜幕长卷,上面却挂了一轮格格不入的血红月亮。今晚肯定是不寻常的一晚,血光之灾怕都是轻的。
——当我清楚意识到这点时,我跟王铁锤都没有退路了。
痴汉守则十九条:示警
十九回
一轮暗红圆月挂于夜空,照的大地都隐隐铺上一层氧化过头的铁锈红。一切景物都显得那么诡异,就连夏日鼎盛的人语虫鸣都销声匿迹……
王铁锤对着夜空看了老半晌,半天才被惊到似的倒抽一口凉气,喃喃念了句“乖乖……”
我无语,实在懒得理他冒傻气,就啪一巴掌拍他头壳,说你他妈少感慨了,赶紧合计合计正事儿吧!我活这么大金月亮银月亮都见过,唯独这红的渗血的月亮头一遭见识。尼古拉斯,你个杀千刀的是你诓我来的,你说怎么办吧!
说完我抱臂盘腿,撅嘴甩头,做出个破罐子破摔的表情。
——我承认我故意的。
尼古拉斯这人我太了解了,他本身是个不信邪的主儿,脑内神经除了水还是水,这一趟来他怕是根本没想过只是睡一觉也能折腾出这么多幺蛾子,却不料一进屋还没等怎么地,手电筒先没电了。
再后来蜡烛点不着,月亮给泼了一层血,这些事儿随便挑一件就足以超出他常识太多太多,我再找他理论,怕是他还没想出办法,脑子得先超负荷爆炸了。
总之,丫在我心里就是一胸大无脑的笨蛋,我跟他谈这些只想让他充分认识到事情的严峻性,毕竟没有小亚在身边,我也十分没底。
王铁锤果然不负我重望,他揉了揉头发,眉心极不自然地拧起个川,嘴唇抿来抿去,吐不出个屁。
我叹口气,哀哀说行了你别纠结了,我本来也不指望你能整出什么花来。现在你听好,我问一个你答一个,认真点,别再跟我胡说八道了。
王铁锤如蒙大赦地看了我一眼,驯服大狗一般点点头。
我拉过他坐一起,把这次闹鬼事件中最关键的大仙身份和那坛子铜钱又详细问了一遍。之后我仔细研究思索,结合从我妈那打听来的各种往事,隐约得出一个准确性未知的结论——
我想当年我姥爷接了瞎子来镇妖,应该是在房中布下了什么阵法,不然也不会有“房子千万不能动”的说法。可布的什么阵,镇的什么妖,这些一概没头绪,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坛子铜钱绝对至关重要。因为古时铜钱经过万人之手,人气最旺,再加上尼古拉斯告诉我那堆铜钱年号多为清朝,想必是借了五帝钱辟邪挡煞之势。而我小舅摸到铜钱上很多灰,我想应该也不是单纯土尘那么简单,具体是什么,却有待今晚来验证……
我一提这茬王铁锤就急眼了。他急吼吼打断我,掰着我手腕子咽下好几口唾沫才惊恐开口,说你还别说,这屋里我跟我爸曾挖出三个长毛的石头秤砣来,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就被我直接丢茅坑里去了。
我一听这话差点气得背过去,心想真给这群脑残傻大胆磨得没脾气了——
深呼吸几口压下怒意,我耐着性子问他,那些秤砣长什么样,在什么位置挖出来的,毛什么样,长不长。我以前闲来无事也曾看过小亚那本《母猪生育与产后护理》,里面很多奇怪阵法都扫过一眼,虽不至于精通,但出现了大致也能看个七七八八。
王铁锤特痛苦地揪着脑门回忆,说只记得秤砣摸上手疙疙瘩瘩的,上面雕了很多弯弯扭扭的花纹,因为某些部分长了短短的黑黄毛,还散发一股难闻臭味,怪恶心的,就没仔细看材质颜色。秤砣挖出来的位置是屋内三个角,西北角有柜子,不好动作,就没挖了。
我一听可不得了,这明显是一个制人的天坑坠魂阵!
天坑坠魂阵,顾名思义,用个大坑压住神魂的阵法。当然这里制人是广义之称,不泛指人。
那些石头秤砣来历不一般,叫做坠魂砣。把四个水火不侵的石质坠魂砣分别压于屋内四角,中间挖个大坑,将八卦图置于坑底,把要压制的东西放进底部,用青瓷碗牢牢扣压,再将周围铺上十八张朱砂锁魂符,点火焚烧。如烧完后青瓷碗不裂,则阵法成功,可取出瓷碗将符灰掩埋。如果不幸裂了,也好办,重复步骤直到成功即可。
我擦了把汗,心想我姥爷也够阴险的,在供奉大仙的地方给大仙下套,存心让大仙损功德,看来真心不想让大仙翻身了。
不过我姥爷没料到的是,这位大仙宁可冒损功德的险也要破他的阵,污染了坠魂砣不说,还借着掩埋地下的铜钱本身带有的阴性作怪,借王铁锤之手破了阵法,成功附身王二丫。
现在一家子都搅合进这件事儿了,今晚不弄点有用的东西出来,可真得等死了……
不过好在还有一个坠魂砣压制,这位大仙的神魂不能彻底翻身。我呼出一口气,心想今晚危险性极高,恐怕神婆给的灵符也难压制,便招呼王铁锤,说赶紧闪人,回去再从长计议。
王铁锤听我一通神乎其神的阵法解说也给唬的找不着北,见我要走也不知该不该拦,愣愣看我出神。我一巴掌扇他后脑勺,骂道你乐意死我还不乐意呢,回去我跟小舅妈交代,你爱走不走了!
说完我就往床下跳,准备穿鞋走人。
没料到我刚起身,还没摸到床沿儿,王铁锤就猛地扑上来拦腰抱住我,一下把我摁床上了。我给他吓一大跳,心脏差点没从嗓子眼蹦出来。等晕过神对上他亮亮的眼睛,我张口要骂,结果这人小心翼翼捂住我的嘴,另一只手指头比在唇边,无声做了个“嘘——”的动作。
我头皮一炸,没敢再动了。
见我老实了,王铁锤挤挤眼睛,示意我起来跟他一起看。我点头噤声表示明白,就小心爬起来,随他一起挪到了窗户边。
老式窗户没有窗纱,只有几块还算透明的玻璃罩着。屋内无光,院子外的景象在月光照耀下看得一清二楚。外头不知何时起了薄雾,一缕缕如烟的白色雾气在红幽幽的月色下肆意流动。我瞧着阵阵心惊,可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看。结果左瞧右瞧不得其解,就拿指头戳王铁锤的腰眼儿。王铁锤佯装凶狠瞪了我一眼,胳膊一把掐住我脖根儿,让我顺着他的力道转头往西边看——
结果这一看可没把我吓个好歹!就见西边墙根下跪着一个白乎乎的影子,借着月光能看见这人指甲锋利尖长,正一下一下快速地扒泥土墙!
我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在没喊出声音前又一把堵死。我视线中出现的白影子不是别人,正是被三把大锁锁屋里的王二丫!
她怎么会出来的,又为什么会到这里来扒墙灰?难道这处宅子中还藏了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又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