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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奴-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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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马被亲得脸红心跳:“你说世上,当真有鬼么?”
  岑非鱼吻着吻着,渐渐起了反应。
  但是,因为白马受伤了,又折腾了大半个晚上,他不敢乱来,终于消停下来,搂着白马,在他耳边说:“敬鬼神而远之。别人我不知道,但父亲死后,我常常梦见他,刚才我还梦见二叔了。”
  岑非鱼说着,伸手轻轻覆住白马睁得滚圆的眼睛,让他乖乖睡觉,像讲故事一般喃喃着:“我师父说,鬼魂是回归自然的真实,他们进入了永恒的安宁,人死后魂归灵山,待机缘到来,便会再次进入凡尘。所以,死亡并不是真正的终结,我们都不必太过伤怀。有些人阳寿未尽,便会徘徊在人间,我家中应当确有冤魂,这座古宅里亦然。”
  白马点头,道:“往后不吓你就是了。”
  岑非鱼失笑:“我父和二叔都在帮你,许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白马睡眼朦胧,问:“可为何我很少梦到父亲?”他说着说着,渐渐入睡。
  岑非鱼等了片刻,才长叹一口气,道:“他的尸骨,没有回到故土,灵魂不得安息啊。我会和你一道,把他接回来的。”
  白马已然入梦,哼哼着往岑非鱼怀里钻。
  ※
  话分两头,岑非鱼与白马离去后,散发着腐蚀焦臭的庭院里,只剩三人。
  周望舒抱着檀青,与乔羽对峙:“母亲,你要做什么?”
  乔羽斜睨一眼,道:“这小子已没有利用的价值。”
  周望舒摇头,道:“我不能再听你的。”
  檀青感受到乔羽锋利的眼神,不禁打了个寒颤,动了两下,对周望舒道:“先生,您先放我下来吧。”
  周望舒紧抓着檀青不放,低声对他说:“你受伤了,莫动。”
  檀青偷偷看了看乔羽,再仔细地打量周望舒,见这两个人俱是身材颀长,气质冷淡疏离,终于明白为何“先生”对自己的态度总是变来变去,因为戴着面具的人,一直都有两个。
  不过,更让檀青惊异的,是周望舒的模样——他生得可真好看,皮肤极白,眉目浓黑,彷如一位画中仙。
  周望舒虽气质冷淡,但一双眼睛却很温柔,像是寒夜中冒着蒸汽的温茶。他用这样的眼睛,看着檀青笨手笨脚地学武,他用这样的眼睛,看着檀青累得呼呼大睡。然后,他帮檀青掖好被角,在他的床头放一碗喷香的麦芽糖。
  总在不经意间做出令人温暖的举动,才是真正的周望舒。
  周望舒问乔羽:“母亲,您为我改名望舒的时候,在想什么?”
  乔羽答道:“只是隐姓埋名而已。”
  周望舒摇头,笃定道:“你是想让我,成为你手中的一把剑。”
  乔羽莫名其妙,道:“你是吃错药了么?”
  周望舒苦笑,道:“从小,你便把我送去你师门峨眉,并非想让我学道,只是想让我习武,没日没夜地习武。儿时,我吃过一次麦芽糖,你打了我一顿,后来再不让我吃甜的东西。你给我喝药,绝了我的痛感,让我比同龄人长得都高大强壮,还是为了习武。你说父亲的遗命,是让我做齐王的门客,我发现梁炅并非善类,你却坚持让我跟随他,不过是为了借他的势发展怀沙。”
  乔羽越听,脸色越是苍白:“你要怪我?”
  周望舒叹了口气,道:“我说这些话会令你伤心难过,故而,很多话我一直都没对你说,以后也不会再说。可是母亲,我想做你的儿子,而不是你手中的一把剑。”
  周望舒几乎从来没有一口气说过那么多话,这句说完,他舔了舔嘴唇。
  檀青觉得十分难过,假装伤口疼,把手环过周望舒的后颈,紧紧地搂住他。
  周望舒的嘴唇碰到了檀青的额头,两个人彼此都有些不自在。
  “我会长大,父亲的旧部会变,所有人都在向前走。我不希望你总是停在过去,我希望能你能放过自己。”周望舒抱着檀青,与乔羽擦肩而过,停了下来,把怀中的木盒递给乔羽,“爹已去了十六年,你如此满心恨意,他亦不得安息。”
  乔羽独自站在夜色中,过了很久才打开木盒。
  周望舒回到父亲的旧房间,重重阖上门扉。他把檀青放下,点了灯烛,烧了热水,为他清理伤口。
  檀青背上皮开肉绽,额头滚烫,脸颊微微泛红,浓黑的睫毛像是两把不停挥动的扇子,整个人轻微地抽搐着。
  周望舒拿着热布巾,为檀青擦干净背后的血污,发现他的后心处有一个很旧的伤疤,那伤疤应当是匕首刺伤,位置距离心脏很近,看得出下手的人原是要杀死檀青的:“何时留下的伤?”
  烛光微明,在这样柔和的橙光下,冰冰冷冷的先生竟也显得柔软起来。
  檀青满脸通红,对周望舒的问话无有不答,道:“那是四年前,我父亲去世了,哥哥为了争家产,让人杀我。我大难不死,逃了出来,正巧被人贩子抓来洛阳。不过,哥哥娶了我母亲后,母亲郁郁而死,我也不想再回去了。”
  胡人的习俗,连妻子亦是父死子继,檀青知道哥哥娶了母亲,并没什么稀奇。但他三年来,半步不曾离开洛阳,为何还能知道母亲郁郁而死?
  除非他不是什么小门小户的孩子。
  若是别人,说不得会多问几句,但周望舒对此毫不关心。他只是点点头,道:“眼下局势未明,你还有危险,暂时待在我身边。待到风波过去,你便可自由行动。”
  檀青听了这话,挣扎着爬了起来,道:“不不不!我就想待在你身边!”
  周望舒被他这直愣愣的话给惊住了,半晌不发一言。
  檀青知道自己讨了个没趣,岔开话题,问:“那先生呢,待到风波过去,你想去哪?”
  周望舒摇了摇头,道:“不知。或许去访游名山大川,感悟天地大道。”
  檀青读过书,擅长于周望舒这种有文化的人分辩:“先生,子曾经说过‘未知生,焉知死’,未知人道,何以晓天道?”
  周望舒点头:“你说得,也对。”
  檀青打蛇随棍上,忙说:“让我跟着你吧!先生,你不与人在一起,什么时候才能了悟人道?”
  周望舒不再说话。他费了一番功夫,为檀青上了药,包扎好,继而转身走到窗边,盘腿坐在桌上打坐。
  灯烛烧到尽头,冒起黑烟。
  檀青没敢睡着,双眼偷偷睁开一道缝,偷偷观察周望舒,见他推开窗户。
  银汉迢迢,星河如瀑。
  周望舒闭眼调息,说了一声:“好。”
  远处有人在弹奏古琴,是一首《凤求凰》。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大风起,弦断曲未央。
 

第三卷 江南一夜 

第67章 越江
  自八月初十起,洛京全城戒严,朝廷对谢瑛党羽进行清算。
  太傅谢瑛风光一时,终因谋反被诛。此中虽有蹊跷,但他犯尽众怒,得此下场,时人无不额手称庆,甚至无人愿意为他收尸。
  谢瑛谋反第二日,萧后重回惠帝身边,洋洋洒洒列一名单,命禁军殿中郎孟殊时诛杀谢瑛亲党。中护军吴见安、侍中吴允、主薄杨茂以及大小官员共五十八人,皆夷三族,死者数千人。
  未免先帝顾命诏书闻于四海,萧后暗中命李峯血洗谢府,烧其宅院。
  洛阳城中血流成河,天地间都飘荡着朦朦胧胧的红光。
  到了斩首谢瑛亲弟,早已辞官归种草养猪的谢珧时,他跪在断头台上大呼冤屈。
  官吏问其因由,谢珧请人前往家族宗庙,从石函中取出一封奏折,乃是他辞官前对先帝所上的谏言,“历观古今,一族二后,未尝以全。”两人立一赌约,若谢珧不幸言中,请免己一死。
  谢珧涕泪横流,言其已然获胜,死罪当免。
  刀斧手收起大砍刀,望向主持行刑的官吏。
  谢珧眼光长远,从不私结朋党,且早就与自己的亲哥哥谢瑛划清界限,此番无辜受累,同僚为其深感惋惜,准备顺水推舟保他一命。
  正在此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来人驾一匹枣红汗血马,直冲断头台来,正是楚王梁玮。他马缰一甩,脚尖一点,纵身跃上断头台,夺过刀斧手手中的砍刀,朗声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岂可因一赌约而违背法理?”说罢手起刀落,一甩衣袖,来去如风。
  一道鲜血溅起三丈高,谢珧的头颅应声落地,死不瞑目。
  楚王风风火火冲进宫,走上含章殿,见大臣们正与惠帝争论谢太后的去留。
  惠帝不忍斩尽杀绝,准备下旨令太后一切如故。
  有人谏道:“谢皇太后党其所亲,为不母于圣世,一切如旧,恐有不妥。以微臣愚见,当依照汉废赵太后为孝成后的先例,将其贬黜为武皇后。”
  梁玮从鼻中挤出一声轻哼,朝皇帝行过参拜大礼,立即反驳道:“皇太后题帛为书,缚以箭矢尾羽上,射至城外,为反贼求援。此乃谋危社稷,怎可复配先帝?”说罢,一手拍在惠帝桌上。
  惠帝大惊,以为自己的龙桌又要碎了,但定睛一看,却见一张带血的帛书,字是谢太后的字,书云“救太傅者有赏。”证据确凿,惠帝虽十分伤心,亦无可奈何。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与萧后低语一阵,终于下诏,曰:“贬其尊号,废诣金墉城。”
  金墉城在洛阳西北角,非是一座城池,而是魏明帝所造的皇家园林。魏帝禅让于周后,迁居于此,故此地形同冷宫,而来荒废数十年,杂草丛生,道不通行。谢太后被禁足其中,三月无人过问,不知为何,三月后才人前往探视。太后被发现时,尸骨已腐烂生蛆。
  而这,仅仅是周朝荒唐闹剧的开端。
  ※
  八月十二,白马一行四人动身前往江南。
  岑非鱼让人从青州牧场带来两匹爱马,其一乃是河曲马,通体乌黑,四足踏雪,耐力极强;另一匹是紫燕骝,黑鬃黑尾,色呈棕红,轻灵迅捷。
  “我听父亲说,当年楚霸王的坐骑便是乌云踏雪。”白马一眼便相中了那匹河曲马,轻轻抚摸马缨,先贴在它耳边,悄悄地说了两句奉承话。
  岑非鱼骑在雪白如玉的照夜背上,问:“你会骑马?”
  白马扬眉一笑,反问:“你见过不会骑马的胡人?”
  檀青偷偷望了周望舒一眼,黑漆漆的眼珠骨碌一转,忙说:“我就不会骑马。”
  白马知道他在耍心机,并未揭穿。
  岑非鱼被白马的笑容晃了眼,装模作样甩了两下缰绳:“起个名儿,归你了。”
  “那怎么好意思?”白马对这匹乌云踏雪垂涎三尺,岑非鱼若给他别的东西,他断然不会要,但是一匹名马,他实在难以抗拒。白马假意推辞一番,心道“你可千万不要当真”,终于在岑非鱼的再劝说下,“不得已”收下这匹宝马,摸着下巴道,“此马四足踏雪,如腾云驾雾,便叫……腾云驾雾,黑将军?”
  岑非鱼的笑容出现了一丝裂缝,仍旧硬着头皮称好。周望舒不在意此类细枝末节,并未发表看法。只有檀青啧啧两声,说:“真土,跟蛐蛐似的。”
  白马没读过书,不禁脸一红:“那你给起个好的。”
  檀青老神在在,道:“简单!二爷的马是白马,不不不,二爷的马叫照夜,那你这匹就叫乘云。照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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