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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如,这宁云宫是何时建成的?”
“回陛下,宁云宫是启明元年所建。”
“那这匾上的字是何人所题?”
“回陛下,匾上的字是当时时任吏部尚书的沈云沈大人所题。”
颜如心想,陛下四年前亲自督工,大兴土木地营造这处宫殿,为的是那位沈大人,那字当初也是自己磨着沈大人题的。怎么才过了五年,竟然连是何时建的都记不得了。不过,他眼观鼻,鼻观心地不多言一句,这才是大内总管该有的圆滑。
“你先下去吧。”
“喳。”
璟泽拿起一旁放着的香炉。这青瓷香炉多年不用,里面的香灰早已被处理干净,唯有炉上那一支白樱烧制后经年而不褪色。这是官窑所出,仅供皇家。当日,沈逸之摩挲这香炉的表情分明是思念之意。可按他的身份,是不可能有机会见到这御供的瓷器。
那日在沈家与顾思思擦肩而过时,顾思思那个眼神并非是初见的眼神。何故会问沈逸之他是不是什么沈公子。
墨雪对谁都十分孤傲,不让人近身,唯独对沈逸之又异常亲厚。甚至,只要有沈逸之在,这与他合作多年的战马竟然不听他的指令。
还有沈逸之的举手投足之间,翩然流出的气度,亦非一个布衣该有。对他的态度也是过于的…不卑不亢,而且手里竟然还有父皇所赐剖符。他知道泰安帝在野时,一共只赐了三块剖符,分别是淮林王李沛昑、丞相沈复、以及庐陵王萧参。
沈逸之姓沈,难道会与沈复有什么关系。当初,他发觉对沈逸之的心迹时,就派人去查过,竟查不到沈逸之在江北出现以前的踪迹。即使从他的师伯连胜而查,也仅能查到两人师从玄心谷。在江北相遇以前,似乎是没有交集的。
璟泽有个直觉,即使他挑破所有的疑惑与沈逸之,这人一定也会想尽方法开脱解释,定然不会让他察觉这内中的真相。
时任吏部尚书的沈大人,又是一个姓沈的,但他竟回忆不出这个人。堂堂二品大员,他丝毫没有印象。这还是启明元年的事情,才过了区区五年,他怎么可能记性差到这样地步。
“颜如,”
“在。”
“你去吏部,叫吏部尚书去京官人事档案库把沈云的档案调出来。”
“喳。”
“慢着,朕亲自去一趟吏部。”
局势未明,璟泽选择不相信身边任何人。
档案封面的字迹清晰,从左起书着两行“沈云子逸,档案内详”。连纸张都还来不及褪色泛黄。翻开后,前几页都记述的沈云自十八岁归京后的混账风流事。直到去西南后,立了军功,回来擢了吏部尚书一职,但也始终政绩平平。
而后…是他将此人调任至工部尚书,并委派至江南治水,最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璟泽看不明白,这样纨绔的人,没有经历任何的变故竟然为政姿态会有如此大的反转,甚至最后为国捐躯。这样的世家子弟,他是知道的,守着先辈们留下的功勋,玩闹一生,不过如此。
这本档案写的过于简单,记述档案的官员也在行文中解释了,因沈云不善交游,亲友皆疏,因此生平考批,只记录其公开事迹。
璟泽看的越发疑惑,幸好后头还有几页,希望可以释惑。翻了一页,是沈云上过折子的原件。这字迹正是令他接连心惑的字迹。不过与沈逸之的字还有些细微的差别,沈逸之的字更加的飘逸洒脱。
一连几页都是沈云的上书,到了倒数第二页,是沈云自江南传回来的遗折。这份折子写的谦恭详具,文采斐然,颇有上古八元八恺的贤臣风采。若不是字迹相同,璟泽真要怀疑这份遗折与前几份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这折子写的内容很是有价值,璟泽拆了封线打算带走,突然地瞥到第三页的页脚有一句蝇头小楷。
“宁,还请不要忘了与云在西南时立下的约定。”
“啪”手中的纸折掉在了地上。璟泽回过神,连忙翻到最后一页,此页上写着,工部尚书沈云当日传入京城信件两封,另有信件一封交付时任太医院太医令严煜承安,特此抄录如下,以供考绩。
“…大限将至,无可奈何。我在世之牵挂,唯于璟泽最甚。他用情专一,心系于我,我恐他不能接受我离世之事实。望你费心照拂,务必看顾他,以使他挨过最苦之岁时。友不胜感激。”
宁,宁云宫…至此,璟泽终于确定自己记忆有了遗失和错乱。
璟泽寻着档案的线索,找出当日分配给沈云所居住的宅院。宅子并不大,不是二品的规制,且自沈云死后也没有再分配出去。
璟泽推门进去,萧索之气扑面而来。园中的沟渠已经干涸,许多花草早已枯萎。桌椅板凳都蒙着厚重的灰。
他直觉地走到书房门前,门漆已起了壳,剥落了些许,朱红的颜色变得沉暗,又略夹着黑点。匾上“云根山骨”四字显然与折子是出自同一人的手笔。
他推门而入,浮尘呛人。书架上陈着许多书,治国策论、诗集词集、兵书纪法、医药典籍,彰示着这里曾经的主人是博学明识之人。
打开一本《孙子兵法》,就看到里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笺注,皆是同一人所书。
“为将需有大智慧。”
“西南之战得此活用。”
“士不可只知其主,不知其君。”
璟泽摩挲过去每一字,不禁想象那人在灯下写下这些的样子。他眼角的余光看到角落那小小的一格里放着一个樟木盒,他拂去盒上那一层厚厚的灰,打开来便闻到了那厚重的樟木香。
里头只有一张笺和十几枚黄色的平安符。他将那些平安符拿了出来,就看到笺上写的两句话。
“云,龙之所能使为灵也。
然龙弗得云,无以神其灵矣。”
他认得在下一句是他的字迹。小小的平安符上,有一枚上写着好看的小篆,庚寅宁赠。
此刻,他心头突地跳出“云儿”二字。
璟泽只觉得身上笼罩着一层深不可见的迷雾,隔绝了一切的真相。却是敌我不明,不敢轻举妄动。
他大胆地推测沈云和沈逸之是同一人,但是从沈桓的生辰往前推测,那时候沈逸之应已成家娶妻,而彼时沈云仍在京师为官。那沈逸之到底是什么人…若说他怀着什么目的接近他,可他又确实不要权不要名。若是刺探消息,那更说不过去,沈逸之与他讲话总是小心翼翼,有时候的态度更显然是想他不要多说话。
璟泽想不起沈云的事,想不明白沈逸之的事。在这虫鸣唧唧的春夜里,突然分外的想念沈逸之的味道,怀念抱着沈逸之的感觉。那个消瘦的抱在甚至有点硌手的身体,让他欲望陡然升腾起来。
等他反应过来之时,他已经站在沈家的院门外。沈云正抱着沈桓哄他睡觉。想是刚沐浴完,沈云只是随意穿了件长衫,头发微湿,未束成冠,随意披散在脑后。
月影下的身姿非常清丽,乌发如瀑,手如白玉,气质淡然。沈桓在沈云的怀里侧着头已经睡着了,靠着沈云的肩膀的一侧被衣褶压出了一道印痕。璟泽看着这一幕,这几日来的紊乱被奇迹地平复了下来。
他看着披着青衫的背影有种说不出的熟悉。他心里有阵模糊的念想,那青色在他心里是只有一人才能穿出味道。一下并不忍心进屋打扰这静谧,静静的立在院外看着。
沈云回过身就看到门口那不知等了多久的身影。璟泽对空做了个免礼的手势,另一只手食指竖起压着嘴。沈云点了点头,把睡下的沈桓放回进里屋。
璟泽跟进里屋,两人坐在床边一起看着熟睡着的沈桓。璟泽曾高兴于旁人说他和桓儿长得像,不过觉得这些是奉承之语。如今,他心里疑惑重重,再看沈桓,惊觉这孩子与他的确是有八'九分的相像。而且沈逸之把沈桓养的很好,孩子有肉却不胖,讨喜的身材。璟泽摸了摸沈桓睡得红润的小脸,在他脸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两人悄悄地走出了房间,沈云整理衣衫,准备行礼,璟泽制止了他。
“不必多礼。”璟泽皱了皱眉,他讨厌沈逸之的守礼疏离。
那件沈逸之披着的外衫显然有些肥大,不适合他的身材。他没由来的一阵心疼。
“逸之,你最近瘦了许多。”
“多谢陛下关心,我没什么大碍,只是近来人不甚有胃口。”
“上回朕让颜如送来的那些,吃了可有用?”
自从五年前拿人参吊精神头后,沈云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要吃人参了。撇撇嘴角,决定隐而不报。
“谢陛下牵挂。都是上佳的补品,草民不甚感激。”
璟泽看到那有些俏皮的神情,嘴角漂亮可爱的酒窝,心里欢喜。
“陛下,夜深来访是有什么急事么?”
“没有,朕不过是想见见你。”
一听这话,沈云就知璟泽来是所谓何事。只是如今他身体特殊,不知做那事会不会影响孩子。便低头给璟泽倒茶,想着拒绝的可能。
“朕总有种与你似曾相识的感觉。”
沈云心头一跳,正准备要递过茶杯的手,听了一抖掉在地上碎了。
他蹲下身捡起碎瓷片,只听璟泽继续说着。
“逸之,你与…沈相是什么关系。”
沈云闻言,心头慌乱,他未曾想璟泽的反应如此之快。他就知那次露了剖符会引起警觉,已是决定三月成行回玄心谷。
“嘶,”锋利的碎瓷划出了一道深口,璟泽被这声倒抽的冷气拉回了神思。他到了沈家总是不自觉地心防削弱,一不小心竟把积日的疑问问出了口。
看到沈云手被刮破了一道深痕一阵心疼,璟泽鬼使神差地含住了沈云受伤的手指。
沈云惊诧地看着,一时不知该做什么。璟泽舔舐到没了血腥味才放开,那处伤口已无了血迹。沈云站起来时,因为长期食欲不振,贫血晕眩,伸手想扶一把身旁的椅子。璟泽却伸出手接住了他,把人固在自己双臂之间。
“逸之,给我抱一会。”沈云羽睫微颤,不做挣扎。璟泽埋头在沈云颈侧,透过松垮的衣领看到了下腹那异常的隆起。
过了没多久,璟泽只觉得头疼的快要炸开,似是有什么沉重的锁着他的锁链在一点点的被打开,那缚进肉里的镣铐被剥离时是如此的痛苦,甚至在他运起落冥神功抵挡之前已经袭遍全身,他依稀听到身旁的声音,一声声地叫着璟泽。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下:下一章承安回来,揭开五年前的往事。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五十九、
沈云的手被璟泽抓得生疼,可他看到璟泽双目如赤像是要滴出血的样子,根本来不及顾及自己的手。他果断翻过璟泽的手腕,两指一搭便发现璟泽的内息紊乱,极像走火入魔之症。即刻拿出银针,企图用金针之术引导璟泽的内息时,内息如同潮退之势,瞬息就平静了下来。
而后,璟泽昏迷了。
此时,璟泽却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他遥远而模糊的感知中,似乎有一个声音也曾那么忧切的唤过他。
“父皇,儿臣想求‘宁’字为封号。”
“住持方丈,本王想…求几枚平安符,保…身体平安,仕途坦荡。”
“这处的宫室就取名为‘宁云宫’。”
“张铮,他一力保举你,因此朕才力排众议擢你为宰相,来日朕需要你站出来为他说话时,希望你不会令朕失望。”
“姑娘不必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