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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慎就没搭理他。
虽说如今唐慎因为统辖工部,实权在握,所以皇帝为了平衡朝堂,除了他银引司右副御史的职位。但唐慎在银引司布局两载,怎么可能说夺权就被夺权。他已经不是银引司的右副御史,可他曾经的心腹王霄、梅胜泽都还在幽州银引司待着呢,两人依旧表面装作银引司的官员,背地里干着“通辽”的勾当。
两人如今的顶头上司是苏温允,但他们可都是实打实的唐党。
如这半年来,银引司出了什么事,苏温允命令他们去做了什么,他们虽然不会事事都告诉唐慎,但是遇到大事,王霄还是会写一封信,秘密送到盛京。
“辽帝行猎时受伤,如今二皇子耶律舍哥和三皇子耶律晗形同水火,一触即发。”唐慎目光郑重,“王霄写信与我说的,正是此事。这半年内,除了我们早就安插在耶律舍哥身边的萧砧,苏温允和李景德还买通了耶律晗身边的一个侍卫。原本储君之争,就让他们兄弟二人争夺难休,如今又有了推力,在旁狠狠地推一把。只怕再过不久,就是反攻辽国的大好时机。”
王溱是银引司指挥,苏温允和李景德要做的事,他并不知道全部,却也了解大概。
闻言,他略微惊讶,但沉思过后,他道:“耶律定呢?”
唐慎叹气道:“我所担心的,也正是此人。”
王子太师耶律定,辽国朝堂上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辽帝受伤,耶律定把持朝政。他是贵族部落出身,支持的是三皇子耶律晗。耶律舍哥与他相争的唯一依靠就是辽帝的支持。
如今辽帝受伤,最担心的不是旁人,正是二皇子耶律舍哥。
倘若辽帝真的突然驾崩,这辽帝之位恐怕再难和耶律舍哥有关系。所以在这危急关头,耶律舍哥不可能不动作。无论辽帝是生是死,在他驾崩或者苏醒前,辽国必有一场内乱。
攘外必先安内。
辽国内乱,必然不会是长久之争,肯定迅速平息。
或许就如同大宋的正月宫变一样,一夜风起云涌,次日朝阳升起,便又风平浪静。
如何把握这个时机,如何趁机攻辽,这就是苏温允和李景德在做的事。
王溱忽然道:“辽帝行猎受伤?”
唐慎眨眨眼:“那可真是个意外了。”
王溱蓦然一笑。
辽帝是如何受的伤?
这其中因果,除了至今昏迷不醒的辽帝,无人得知!
但世上想辽帝驾崩的人却有不少,最过明显的便是三皇子耶律晗,以及他身后的王子太师耶律定。甚至近的不说,说远的,苏温允、李景德,哪一个不喜欢辽帝立刻驾崩,辽国即刻大乱才好。
天色不早,二人又说了会儿话,便要歇息。
唐慎单手撑着脸庞,靠在桌几上,望着王溱将卧房里的两扇窗户关上。等王溱转过身,便见烛光下,唐慎眼也不眨地看着自己。他心中一动,旖旎的心思油然而生。王溱也不动,就站在窗边,微笑着看他。
两人久久注视,寝室中氛围渐好。
只听唐慎突然开口:“师兄今日去叔祖府上,都说了何事,聊了这么久。”
王溱心里顿时什么旖旎的情思都没了,他表面上却从容不迫。他大步走上前,站定在桌边,伸手就要去拉唐慎,一边笑道:“只是说些金陵府的家事罢了。”谁料唐慎躲开了他的手。
王溱的手落在半空中。
唐慎:“师兄曾与我说过,此生不会诓骗我,若是诓骗我……”
王溱无奈地望着他,俯身在他唇上轻轻亲了一口,目光深沉,柔情至极地说道:“是,我此生不会骗你。”
唐慎:“……”
你敢在说这话前,不突然亲一下吗!
唐慎无语许久,他轻哼一声:“既然如此,我问你答。”
王溱抱起他:“好。”
唐慎:“你今日去叔祖府上,可是与他商议政事。”
王溱亲他一口,接着道:“自然不是。”
唐慎:“和银引司有关?”
“无关。”再亲一口。
“是银引司出了岔子?”
“未曾……”话音还没落下,王溱立刻改口:“不,是出了岔子。”接着他又俯身亲了一下。
唐慎:“王子丰!”
王溱朗声笑道:“哈哈,说好的,若是骗你,我自然会先亲你,景则,我可没有胡来。”
唐慎:“……”
行,我说不过你!
唐慎沉思许久,他再抬起头,问道:“那最后一个问题,是否是你想要做些什么……让银引司出岔子?”
王溱欢愉的笑容渐渐凝住,他静静地望着唐慎,目光深沉似水。
“你可知我真是喜欢极了你的聪慧,但有时也在想,你为何不能愚钝些!”
唐慎立刻心领神会,但他默了许久,问的问题却是:“你为何要瞒着我?”
王溱厉声斥责道:“这般龌龊的事,我如何能告诉了你。若你知晓,你又会如何看我?”说罢,做出一番伤心彻骨的模样,掩面不语。
唐慎拉开王溱遮住脸庞的手,两人四目相对。王溱目光清明,眼神中尽是遮不住的笑意。
唐慎面无表情道:“虽说看起来是我吃亏,但师兄,说好的,说谎前亲我呢?”
王溱错愕地睁大眼,下一刻,他哈哈大笑,覆身上去,吻住了这张能言善辩的嘴唇。一番唇齿交缠,唐慎气息不定,王溱终于说了回真心话,他问道:“我在你心中,难道不该是个光风霁月的正人君子?”
唐慎惊讶地看他:“是何事让师兄产生了如此错觉。”
王溱认真道:“但还是得注意些的。”
唐慎:“你瞒着我,就是不想我知道你又要贪赃枉法、谋害忠良了?”
王溱抱着他,叹息道:“我又岂愿如此啊!”
三日后早朝,紫宸殿中。
只见一位身穿四品御史官袍的官员自人群中走出,他高举玉笏,从袖中取出一张奏折。
“臣方未同,有事起奏。”
赵辅看着他,挥挥手,示意季福去把方未同手中的奏折拿上来。他问道:“何事啊?”
方御史低头不语,将那封折子高高举过头顶。等到季福拿了折子,呈上去交给赵辅。赵辅看着这封折子,面色变换,愠怒难掩。
赵辅压着怒意的嗓音:“说。”
这时,方未同才高声道:“臣为御史大夫,有督查朝堂之责。臣弹劾邢州府尹刘洎刘浊重!刘洎之罪,罄竹难书,臣草草列下七桩大罪。一罪,行不配德,滥用功名,年少获封,却有隐蔽之嫌!二罪,邢州地荒……”
第155章
邢州; 地处大宋西南; 与蒲甘接壤。
早朝上; 御史大夫方未同列数邢州府尹刘洎的七条罪状,说得是铿锵有力,触目惊心。当即赵辅便下令; 派人彻查此事。并再派官员前往邢州,捉拿刘洎归案。
一时间,朝堂上百官噤声; 不敢言语。
等到下了早朝; 散朝时,官员们才敢议论起刚才发生的事。工部左侍郎李钰德与唐慎走在一块; 但他并未说刚才紫宸殿中事,而是道:“听闻唐大人前几日派人将那季孟文调回了盛京?”
“正有此事。”
李钰德笑道:“同为工部官员; 若是唐大人有何处需要下官帮衬,但可一说。”
唐慎作揖道:“多谢李大人。”
“唐大人言重了。”
早朝散了后; 勤政殿中,刑部尚书余潮生思忖再三,还是敲响了自家老师的屋门。
徐毖轻声说了句“进来”; 余潮生走进屋中。他长长作揖; 行了一礼,道:“学生见过先生。”
徐毖示意他坐下,亲自为他沏了一杯茶。余潮生立刻诚惶诚恐地双手接过茶盏。
徐毖温和地笑道:“可是担心那刘洎的情况?”
余潮生:“自然是瞒不过先生。十数年前,学生外放,在邢州当了一年的官; 与那刘洎有过一番交集。邢州地处西南,再往南便是蒲甘。方才在紫宸殿上那方未同说,刘洎贪赃枉法、行污受贿,只怕是真的。两国交界之地,有太多可以牟利之处。”
“那你为何又担心他呢?”
余潮生沉默片刻,道:“学生是在想,为何那刘洎当了邢州府尹这么多年,突然就被人一道折子弹劾了?”
徐毖:“这世上绝无巧合,你的担忧并非无由。那你想想,将刘洎赶下去后,是谁能从中得利呢?”
良久,余潮生惊道:“他们所谋,是邢州?”
徐毖:“正是。西北有幽州银引司,东北有盛京银引司,东南有江南银引司。而这西南呢?邢州,便是绕不过去的一个关卡!”
余潮生恍然大悟,只觉拨开云雾见青天:“学生多谢先生赐教。”
师生二人又喝了会茶,徐毖问道:“你可确信,你与那刘洎无关?”
余潮生:“自然是无关的。学生在邢州做官时,那刘洎才是个六品小官。听说过他的名字,是因为曾经几次在宴席上碰见过,他长相奇特,才记在了心上。学生怎会和他有关。”
徐毖悠然笑道:“那便可作壁上观,随他们去吧。”
不只是余潮生,朝堂上,许许多多的官员也在疑惑,为何这刘洎山高皇帝远,在邢州度过了十数年,突然就被御史弹劾,落了大罪?
这背后,到底有何缘由?
大多数人是猜不透,到底这刘洎得罪了谁,才落得如今的田地。
也有极少的几位相公将目光对准了徐党和王党。毫无疑问,定是这两党所为,只是是何人所为,又为何去做,真令人无比费解。
两个月后,开平三十五年八月,金吾卫押解着刘洎,从邢州回到盛京。
刘洎本是个胖子,身高不足五尺,却有三人之宽。余潮生能记住他,就是因为他胖得惊人,不像个读书人,反而像个脑满肥肠的商户。然而这两个月以来,刘洎是夜不能寐,无心用餐,竟硬生生饿瘦了四十多斤,两眼又深深凹陷下去,状若孤魂野鬼,流离失所。
来到盛京后,他立刻被关进大理寺天牢。
不日,大理寺少卿便奉命审查此案。因此案涉及钱财众多,赵辅自认执掌朝政多年,他并非完全要自己的臣子两袖清风,做个穷清官。但这刘洎做的事,已然触及他的底线。赵辅严令彻查,大理寺的官员岂敢怠慢。一个月不到,刘洎便被被打得招了供,案件也审了个清楚。
十月,刘洎被关入天牢,家产充公,其子女亲眷贬为奴籍。
然而半个月后,御史台又一位官员呈上奏折,向皇帝弹劾了一个人。
此人叫孙尚德,如今在江南织造府做调度官。御史弹劾其在开平十九年八月,曾行贿时任邢州少尹的刘洎,二人狼狈为奸,亏空邢州府库,致使来年邢州大旱,库房未有存粮,邢州三地死伤十余万人。
这封折子一出,百官震惊。
紫宸殿上,左相徐毖紧紧握着手中的玉笏,浑浊苍老的眼珠摇摆不定。他缓缓抬起头,看向站在自己右侧的右相王诠,仿佛要从他那淡定的脸上看出他心里的头绪。而赵辅也错愕不已。
邢州大旱,这事非同小可。
开平二十年,赵辅沉迷修仙,正在建造登仙台。可突然,西南三月未下甘霖,导致邢州、苍州、孟州三点大旱。那时的赵辅被吓得一个激灵,朝堂上、民间都有了谣言,说是因为他大兴土木修建登仙台,劳民伤财,这才引得天降大灾。
为了这件事,赵辅还特意去天坛祈福一个月,吃斋求上天庇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