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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就算冲着任桓背后的襄阳侯府,谢启再怎么也不会给他难堪,是以两个人平日里看起来倒是十足亲近。
看着任桓低眉顺目跪着的模样,谢启扫了一眼面露不忿的讲官,心下暗笑,面上仍是不动神色,温和道;“免了,”扬手招了侍候的宫娥过来,吩咐了一句;“给任小侯爷更衣,再添碗姜汤来,莫要染了寒气。”
“谢陛下。”任桓又叩了个头才站起身来,任上前的宫娥服侍着。他匆匆忙忙赶来天禄阁,一进门就往主殿奔,身上厚重的狐裘都没来得及脱,殿中暖和,这片刻功夫眉心就已见汗。
更衣、端姜汤、摆书案,一连串的动作下来,动静不小。
谢启瞅着讲官越来越黑的脸色,没说话,单单神色淡淡的瞧着。那讲官却没忍住,一捻下颔上的美须,将书卷一放,朝谢启一躬身,道;“禀陛下,今日晨课的内容已大致讲完,您与两位公子再温习一二便无大碍。臣告退。”
讲官人一走,原本充斥着浓厚的学习氛围的天禄阁瞬间添了些少年人的朝气。一天的课提前结束,云亦高兴极了,将手中捧着的书卷一扔,站起身来先吃了两块早就备在一旁的点心,含含糊糊的问:“桓哥哥怎么来晚了这么久,适才讲师的脸色不太好,他要是出去一说……”
挑个谢启当讲官的都是当世名儒,官位未必多高,名声却显赫,真要铁了心出去宣扬任桓品性不佳,襄阳侯府护得住护不住两说,任桓的声名势必受到影响。
任桓含笑接了姜汤,勺了一口送入嘴中,淡淡的甜姜味瞬时蔓延开来。
“德王妃与我娘亲原是手帕交,多年来感情甚笃。德王幽禁已有数月,德王妃便来寻我娘亲哭诉,我正巧去请安,一时就被拖住了,好不容易才脱了身。”
谢启正拿了字帖在临字,他多年长居怀恩寺,古籍书本看了不少,一手字却碍于无名家指点乏善可陈,只能勉强算得工整。
听任桓说到德王妃一事,手下一颤,刚写好的字刹那间毁了个干净。
小小算计成功得来的喜悦片刻间消失不见,谢启挑了挑眉毛,示意内侍将字帖收起来,同样起身去了块点心送入口中,细嚼慢咽着吞了下去,才顺着任桓的话问道;“德王妃?”
即便未曾亲政手中没有实权,朝中大事也有所耳闻,谢启对德王这个名号并不陌生。
论辈分,德王是文宗皇帝幼子,睿宗皇帝之弟,他的叔辈。
论年纪,实际上德王大不了了他几岁。
只是德王身为文宗的老来子,自幼荣宠加身,与昔日的谢启可谓天差地别,两人也只见过寥寥几面,相互有个模糊的印象。
到得他兄长登基时,对这位小叔也算十分敬重,加上德王手中本就有颇多权柄,隐隐有朝野第一人的迹象。
彼时苏俨昭新任右相风头正盛,两人毫不意外的打上了擂台。
至于结果嘛……谢启回想了一下怀恩寺中的种种,德王倒台说没有苏俨昭的手笔,打死他都不信。
任桓一直细细观察着谢启的脸色,没察觉出什么不悦来,又勺了一口姜汤送入口中,笑着道;“可不是吗?论起来德王也是……先帝虽下旨令他闭门思过,到底没限时日,想必是想着过些日子就撤了的。如今,倒像是一辈子都……。”
“苏相遵从先帝旨意不曾擅改是没错,只是太过公正了些,难免让人多想。德王妃不就是如此。”
话是笑着说的,手中还端着盛了姜汤的碗,谢启却从任桓话中品出几分意味深长来,他也笑了笑,顺手又拿了一块糕点塞进眼巴巴看着盘子却有些羞赧的云亦嘴里,久久没说话。
“咳咳……咳咳……”三人在天禄阁硬捱到午膳时分,任桓首先告退,直到他身影走的远了,云亦才猛的咳出声来。
“陛下……您干嘛老给我喂糕点,喂的有点急……”半大的少年不住的咳嗽着,嘴里含含糊糊的,看得谢启心疼之余有点好笑,忙给云亦拍了拍背,一面叫人上了茶水来。
云亦好半天才真正缓过来,看了谢启一眼,撑着下巴道;“陛下跟任小侯爷打什么哑谜呢,就算我听不出来,也不能老拿糕点塞不是。”
谢启扫了一眼云亦那副能够一眼望到底的纯洁模样,张了张嘴不知从何说起,半响才开了口,说的话却与适才的话题风马牛不相及:“苏相快大半个月没来天禄阁了吧,过几日你去政事堂问问苏相最近的安排。”
云亦一怔。
“苏相不是告假了吗?”
☆、第5章
“公子,您慢些!”
云亦手里捧着一个不大的包裹,脚步匆匆的跟着走在前面的谢启。
他跟谢启同岁,身量在同年人中已算不得矮,比谢启却足足矮了大半个头,前面那位长腿一迈走得轻松,却苦了他。
谢启长到十六岁头一次出门,瞧什么都新鲜,瞅东瞅西瞧见什么都凑上去看一眼,佩上一身质地上佳的锦袍和腰间悬着的玉佩,活脱脱一个被拘的狠了的世家子形象。
云亦快跑了几步,终于追到了自家主子旁边,气喘吁吁的道;“公子,咱们出门的时候可就午时了,宫门下钥前一定得回去,不然不知道出什么动静呢。”
他现在十分后悔将苏相告假的消息告诉了谢启,一想到自家主子听到消息后短暂的惊愕然后突然兴奋,立刻换了衣袍想要偷偷出宫的举动,云亦悔的连肠子都清了。
不管怎样谢启最多被瞪几眼规劝几句,真出了事他几条命都不够抵。
云亦垂头丧气的样子让谢启心头好笑,百忙之中还是出言安抚了两句;“无妨。咱们是去苏相府邸,又不是去别处,就算天色晚了苏相也会解决的。”
诶陛下你这莫名的信心哪来的?
“公子。”又走过两条街,云亦终究是没憋住,又唤了一声。
“怎么了?”谢启还没看够街景,随口应了一声。
“您知道苏相府邸在哪吗?”眼瞧着谢启一出宫门如鱼得水的样子,若不是云亦打小跟在谢启身边,差点没以为他家主子提前来踩过点了。
“不知道,走着走着总能遇见吧。”再次拿起小摊上某件小玩意的谢启。
……
云亦硬拉着某自带路痴属性又莫名自信的陛下去问了路,才知道苏相府邸在定北门旁的长安街上,比邻定国公府,方位与他们适才一路行来的方向南辕北辙。
谢启没料到自个的方向感如此的诡异,脸上一红没再说话。等到云亦一路问着路走到长安街上的时候,天色已然晚了,沿路闻着饭菜的香气走来,谢启悄悄摸摸的摸了好几回肚子,强撑着不想在云亦面前说出来。
苏俨昭的相府是雍和帝昔年亲赐,由前朝襄王府改建,他生来就不是简朴的性子,这两年来更着意添了许多,整座府邸看上去典雅大气,与宫中的威严森冷又是另一种不同的感觉。
高悬的牌匾下站了八名守卫,丞相府三个烫金的大字让谢启愣了一会,半响才俯身在云亦耳畔轻轻说了一句。
云亦扫了自家主子一眼,心下颇为无奈,但还是整理了一下衣袍,落落大方的上了石阶,朝领头的人拱手一礼。
“烦请通报一声,苏相的学生听闻老师染疾,特来拜访,”踌躇片刻,云亦偷偷瞄了一眼站得远远的谢启,确定对方听不到之后,低声补充了一句;“可跟苏相说一声,我家公子在府中行七。”
守卫老早就看见了两个人在自家府邸门口鬼鬼祟祟,但他见过这样的人多了,加上其中那一位穿着十分显眼的公子看上去器宇不凡,他也就不动神色等人上前。
恩……他家丞相什么时候有学生了,丞相明明才二十出头哪来这么大的学生!
不过特地说了一个行七,脑袋里转了两转也没想出来金陵有哪个贵公子行七的,他犹豫了片刻,还是看了一眼云亦,扔下一句等着,转身进了大门。
守卫的脚步一到苏俨昭所居的令泽居就慢了下来,最后甚至到了十足克制的地步,他跟门前守着的人通禀了一声,才轻手轻脚的进去了。
苏俨昭是真病了。
身子本来就弱,连番忙碌下染了点风寒,又不爱喝常驻相府的名医所开的药,一点小病久久不愈,索性告了假在府中修养。
苏俨昭此时此刻正捧着不大的药碗,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屋中分明温暖如春,他却还是畏寒的披了件外袍,不时轻咳两声。
不远处的小台阶下,萧澈将不时拨弄琴弦的手指收回来,有些焦心的看向苏俨昭,视线在触及那张令人惊艳的脸上多停留了片刻,好半响才收回来。
“丞相……”
鼓了好大勇气想说出来的话被走进房间的人打断,萧澈反而舒了口气,好奇的看向守卫。
苏俨昭亦抬首,顺势将药碗放下,看向来人。
守卫少有的见到自家丞相,心下颇为紧张,还是咽了口唾沫,争取将事情完整清楚的概述出来;“禀丞相,府外有一位公子带了随从求见,自言是您的学生,在府中行七的。”
萧澈闻言诧异的很,终于将注意力从苏俨昭手边那碗药汁上转开,兴致勃勃的道;“丞相几时有了学生?此等大事应当传遍金陵才是,我怎么从未听闻?”
苏俨昭初听也是讶异,听到行七才了然的笑了笑,虽则疑惑谢启怎么突然有了兴致,抬头看了看天色,朝那依旧候着的守卫道;“请进来吧,不必到正堂了,直接领到这儿来。”
“诺。”守卫低头应了声就退出了房门,全然没瞧见萧澈陡然睁大的双眼。
令泽居是苏俨昭的书房,因着某人实用至上的性子,后面一条道直通卧房,称一句相府重地并不为过。苏俨昭历来接见他人都是在正堂或是布置的更精巧些的会客所在,鲜少是直接在书房会见。
难不成真的是收了学生?
心下暗暗好奇的萧澈更不肯走了,垂了眸专心弹起琴来,装作没瞧见苏俨昭掠过来的目光。
谢启行到令泽居门口,还没来得及赞叹四周布置的精妙巧思,就听见了一阵婉转连绵的琴声,他虽不通音律,也觉得悠扬悦耳,一时不由得驻足。
“公子,这是苏相在弹琴吗?倒是好听。”
云亦一脸痴汉的抬起头,眼底添了分崇拜。
谢启不假思索便即摇头:“不像。”
心下涌上怪异的感觉,谢启脚下加快三两步就进了内堂,早有人知会过门前守着的人,他便上前轻叩了门。
一声清朗的“进”由远及近的传入耳中,谢启拦住云亦要上前的意思,亲自推开了眼前的那扇门。
很符合苏俨昭整个人气质的书房布置,偏冷色调毫无疑问的占了上风,配上房中不时脸色有些发白仍不减殊色的苏俨昭,堪称全然契合。
只除了……坐在一旁已然停了奏琴明目张胆打量着自己的那个人。
那算得上是个美人。
不同于苏俨昭身上那股传统士大夫的俊雅,萧澈的美,带着点刻骨的媚,直白的勾人,如罂粟般的美艳,教人明知是剧毒仍不由自主的想去触碰。
谢启只瞧了一眼就立刻移开目光,心下如同翻江倒海一般,他隐约觉得眼前人眉眼间有些熟悉的痕迹,却心烦的不愿再去细想。
有外人在房间里,谢启想起自己通报时的说法,倒也顺势而为,笑着就朝苏俨昭行了礼;“老师。”
苏俨昭挑眉,脸上也没什么受宠若惊的表情,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