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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责领路的内侍恭敬的打开殿门,低眉顺目的不敢言语。
谢启打量了一眼眼前所见的地方,出乎意料的没露出半点难以忍受的表情,他只是稍顿了顿足,便又抬脚进了屋内。
才敞开一瞬的殿门重又关上,原本坐在躺椅上的谢烜缓缓睁开了眼,见到已然在正对面落座的谢启,寡淡的笑了笑。
“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来。”
日头正好,即便是背光的所在,丝丝缕缕的光芒还是透窗而入,映照着屋内飞扬的尘埃,一时间模糊了视线。
谢启定了定神,疑惑的看向对面。
谢家男儿都是偏英气的相貌,谢烜也是一样,许是因为年纪较长的缘故,对面人的五官已然全然长开,英挺的容貌中夹杂了锐利。
即使幽禁宫中数日,面容上也看不出几分遭过锤楚的痕迹,相反,昔日养尊处优的润泽全然褪去,多了些岁月沉淀的韵味。
收到他疑惑的目光,谢烜好脾气的解惑;“衣锦不还乡如锦衣夜行,何况是曾经夺了自己帝位的人,换了我,也不会不来。”
“是吗?”谢启低低笑出声,“皇兄昔年一路势如破竹攻入永安宫的时候,可想到会有今日?”
他站起身来走近对面的人。
少年人正值身量猛长的时候,即便幽禁的小院中饮食起居远远不如永安宫,谢启的身高还是猛的窜了一截,骤然走到眼前,带来一片阴影,给人以无端的压迫感。
他俯身在谢烜耳边轻声道;“皇兄昔日说朕不配这帝位,如今看来,朕配不配不要紧,皇兄定然是不配的了。”
与自己有五六分相似的一张脸就在眼前,嘴角上扬,眼底是说不尽的嘲讽。
谢烜毫无顾忌的对上那双充满嘲讽的眼睛,恶意满满;“今时今日,我依旧觉得你不配。”
他向后靠上椅背,避开那如影随形般的压迫,轻声道;“父皇有九子,如今只剩了你我,还有云州的谢尧年纪尚幼的谢繗。我从前想不通,为何他如此看重三哥,不及弱冠就册了太子,又早早把我跟谢尧赶去封地。”
“这些日子闲下来慢慢的想,才觉得父皇或许是对的。只可惜三哥早逝又无所出,否则这帝位……怕是容不得你我沾染半分。”
谢烜的语气轻飘飘的,只是简单的陈述,却像是不容丝毫辩驳。
若是月余之前,谢启听见这一番话只会稍感疑惑,可重又登位这些日子,早早有人将一年来所发生之事悉数相告,他当然明白谢烜话中所指。
“变法一事,是你自己轻信沈居妄改政令,跟朕又什么相干?皇兄自觉不配,可别乱拉别人下水。”
“七弟似乎信心满满?”谢烜笑了笑,一字一句的道;“若不是璟之偏帮于你,你哪里又有机会与我面对面的说话?此次宫变,你是出力拉拢了宫中禁军还是安抚了朝中亲贵,又或者调动了中央军在金陵城外压阵?说到底,不过坐等着人将皇位送上门来,你有什么资格说自己配?”
一长串的疑问传进耳中,谢启不曾惊怒,反倒挑了挑眉;“璟之?”
不曾有半分作伪的疑问语句像是取悦了谢烜一样,他终于分外愉悦的笑出声来。
“原来七弟连帮了自己大忙的人的表字都不曾知晓,这么说来,璟之与你并不亲厚。”
这是他数日来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当日他手中握有金陵,苏俨昭手中却有交、青两州并天下大半地域的控制权,而苏府家眷亦早早被人转移至了镇国公封邑。
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苏俨昭答应了。
答应了班师临安,答应了重任右相。
只有一个理由……金陵有苏俨昭在意的人。
谢启?
谢烜抬眸,上上下下的扫过眼前人周身,一个连苏俨昭表字都不知道的人……
一直沉闷的心情骤然得到了改观。
不过该做的事,还得做。
谢启被他看的全身不自在,皱了皱眉道;“丞相不曾与我说过。”
“那我就提醒七弟一句,无论出于何种理由,璟之这一次帮了你,也帮不了你一生一世。他这样的身份,就算不娶妻也会生子,届时为子孙后代计……退一万步,就算璟之不顾苏家的未来,他始终长你几岁,倘若一朝致仕或是旁的什么,你就能护得大齐安稳、顺利掌控百官吗?苏家其他人可不是善茬。”
谢烜一条条说的很是耐心,如果不是有两人的关系做垫,谢启都要信了他是真心实意为弟弟打算的好兄长。
将谢烜所言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谢启抬头冷笑;“朕谢过皇兄的挑拨之言了,可惜,一个字也不信。”
言罢,他一甩袖子就要往外走,行至门口,谢烜悠悠的声音再次传来。
“信与不信全在你,自己好生思忖就是。”
于是候在门口的云亦成功的等到了满脸恼色的他家陛下。
谢启疾步出门,连走路都带着风,声音冷冽;“将谢烜送去朕待过的那座小院里住着,衣食起居比照朕昔日用度,别让他死了。”
“诺,”云亦低声应了,又急走几步追上,朝谢启道;“禀陛下,苏相方才遣人来问,德王殿下如何处置?
谢启的脚步稍稍一顿,侧头看向云亦。
德王谢苒自他兄长穆宗时被幽禁,到苏俨昭领兵出征谢烜兵临城下时,让其王妃持了手令与襄阳侯一起大开石城门,以致金陵失守。
后来谢烜登基,对他并不待见。
一来德王有着擅弄权柄的前科,二来能做出卖主求荣这等事情的人难保没有第二次。
是以谢烜只解了他的幽禁,又多加了数千户封邑,实权却是一星半点也没给。
到如今谢启复辟,自然又到了反攻倒算的时节。
论起来,谢启恨德王较恨谢烜犹甚。
“丞相遣人来问朕的意思?”他疑惑的道。
云亦点头,答道;“回陛下话,正是。德王系文宗幼子,苏相不好随意处置,理政堂一时争辩不下,故遣人来问陛下的意见。”
谢启顿时心痒难耐起来。
论起来,他有好几日没见过苏相了。
原本大步迈向永安宫的行迹顿时转了个大弯,谢启顺着记忆中的路线,径直往理政堂的方向走去。
皇位几次易手,身为大齐权力中枢的理政堂理所当然的也换了一批人。
继沈居之后,御史大夫陈晨以年岁已高为由提出致仕,顺理成章的出了理政堂。
原本谢烜即位后被罢黜的礼部尚书林协则被提了上来,同期的还有刚从云州提上来的刑部尚书陶懿。
谢启走到理政堂门口的时候,里面正争辩不休。
“德王毕竟是宗室,在朝野颇有些威望,何况他是文宗幼子,总不好随意处置。”说话的正是重又复位的礼部尚书林协,谢烜登位后他就称病久久不朝,气煞了当时掌权的沈居。可他平素为官清明从无恶绩,又有苏俨昭护着,沈居一时竟奈何他不得。
“可德王擅开石城门,致使金陵失守天子受辱,此事难道就此揭过?文宗幼子的身份,可不是一面百试不爽的免罪符吧?”圆滑的声音,因着连着的反问带着点难见的尖刻,谢启从未听过,料想应当是苏俨昭跟他提过的那位在云州一事上出力不小的陶懿。
“就算处置,也只能是幽禁而已,陶尚书还想要德王殿下性命不成?”
“林大人莫不是忘了,若不是废帝谢烜入京,德王如今就当还在幽禁之中。他遵伪诏解紧本属悖逆,若是再下诏幽禁一次,岂非承认谢烜所颁诏书为真?”
“可陛下刚刚行完登基大典,循例应当大赦天下,哪有此时拿宗室开刀的道理。”
正堂里的争执声还在继续。
从谢启的角度,刚好可以瞧见苏俨昭的模样。
今日没有朝会,那人便只着了一身墨绿色的长袍,如墨的长发用玉冠束了,整齐的拢在身后。
他肤色本就白皙,配上深色的服色跟显得出挑三分,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不辨喜怒。
谢启的目光一路漂浮着,最终盯在主位上的人颜色极浅的唇上。
那唇瓣极薄,此刻微微抿着,不曾有分毫想要开口的迹象。
叫他忍不住去想些别的……
将片刻前谢烜说过的话抛到九霄云外,谢启甚至觉得理政堂里其他人都实在碍眼了些。
他们在争些什么来着?
对了,德王谢苒的处置。
长腿一迈,少年人清朗的声音在正堂中响起。
“民间不是从来有开门红的说法吗,其实以血警世,手段凌厉一些未尝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 谢烜:他日璟之有了子嗣,说不准看你不顺眼就……【快作死吧作死吧赌五毛钱你算计不过璟之】
谢启【点头;谢谢四哥,我一定争取让他没空想子嗣的事情。
谢烜;……
努力粗长过了,结果也只粗长了一点点……恩我还是很棒【喂
感谢mikot的地雷*2~感谢万恶的右手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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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安利一把基友的文文~《听说你们想攻略我男人?》萌萌的成了精的熊猫攻x同样成了精的竹子受,宝贝们有空可以戳一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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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理政堂的规矩; 议事时除召见外轻易不许人入内;
是以当少年的声音传到耳边,不少人惊异的抬眸看去; 而后便是一阵乱了节奏的起身问安的响动。
苏俨昭的反应稍慢了一瞬。
陶懿跟林协争辩的十分热闹的时候,他面上听的十分认真; 思绪却早已飞的远了。
抛却谢烜那一场闹剧; 如今正该是谢启登基的第二年。
如果记忆不曾出现差错,也该到西戎王室提出和亲的时候了。
上一世某位小祖宗死活不肯迎娶西戎公主为后,撒泼使赖无所不为之后他妥协; 与西戎一番磋磨后,挑了一位宗室贵女嫁过去; 也算作结了秦晋之好。
不过从西戎最后的姿态来看,祖辈所言的那一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所言不虚。
这一次……
还没将脑中的想法逐渐完善,问安的声音在耳边的响起; 苏俨昭下意识的抬了头望去。
“陛下。”他亦起身; 朝谢启一揖; 不出意料的被少年伸手搀起。
参差不齐的落了座; 苏俨昭回想了片刻适才发生的一切。
他虽走了神在想别的事; 到底还留意着四周的动静,因而算不得全无所察。
等等; 谢启说“开门红……以血警世”?
重登帝位不足一月,这是要杀人来开张的意思?
诧异的扬眉,正巧对上谢启牢牢注视着他的目光。
那目光十足专注; 专注到了不正常的地步,如果不是确认自己进宫前整理过仪容,他几乎以为自己唇边沾染了饭粒一类的东西。
好在谢启很快移开了目光。
“陶大人以为如何?”
殿中寥寥数人,倒有泰半是他熟识的,唯一一个从未见过的,想必就是适才一力主张严惩德王的陶懿了。
天子垂询,陶懿受宠若惊,忙站起身来恭敬的回;“回陛下,臣一直主张的便是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德王殿下之过绝不能轻纵,至于如何处置,还要仰仗陛下与苏相决断。”
许是久居低位的缘故,即便如今入了理政堂,陶懿的姿态依旧十足谦卑,一面回着谢启的话,一面不忘不着痕迹的打量着一旁的苏俨昭。
“那就遣人送壶好酒去,就算是朕犒劳王叔昔年大开金陵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