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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宣转过身,长长的衣袍擦过树干发出细微声响,皇甫庆听闻声音正欲去寻,额头上却多了一个轻柔的吻,他的恋人说道:“不过是只猫。”
皇甫庆不太相信,但苏风溪如此说,那便一定是只猫了,他将人抱进了怀里,甚至觉得自己是极体贴和“成熟”的,像每一个年轻人一样,笨拙地想将最好的东西送给恋人——愿他笑,心便安。
司徒宣踉跄着向前走,却被树枝绊倒摔在了地上——他本该看到的,但不知为何什么都看不见了。小时候,他如果摔倒了,苏哥哥会二话不说地背起他,还会轻声地哄他,叫一句“果果不哭”。正是这细致入微的温柔陪伴,司徒宣迷了心窍,一头扎了进去,纵使在最孤单最想放弃的时候,亦苦苦守着回忆,想叫时光逆转,想让人一直不变。
司徒宣坐了一会儿,心里也是明白的,苏风溪不会出现,亦不会再背他的,他挣扎着站了起来,踉跄向前走,后颈却骤然一紧,整个人都飞了起来。他瞥见了那人精致的衣袖——竟然是皇甫玄。
皇甫玄拎着他飞了一会儿,便顺手将他扔到了屋顶上,司徒宣摔得有些疼,缩成了一团,不敢言语,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坛酒。
司徒宣瞧着那酒,又瞧着皇甫玄笑吟吟的脸,有些不明白这是个什么套路。皇甫玄却不管他,硬把酒一塞,便干脆平躺在了屋顶上,看漫天繁星。
司徒宣没想出此刻教主杀他的缘由,却也不想喝他的酒,便道:“教主赐酒本不该辞,只是我的确不善饮酒……”
“你可借酒消愁。”皇甫玄突兀开口,叫司徒宣心中惊诧,他不知晓皇甫玄为何这么说,亦不知晓他是不是已经得知了什么。
司徒宣沉默不语,皇甫玄却干脆地戳破了窗户纸:“你喜欢苏风溪,苏风溪却不喜欢你,何不借酒浇愁?”
“……”司徒宣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是该怕的,偏偏他又觉得,皇甫玄看出了真相,却也不会杀他。
“你叫司徒宣?”
司徒宣沉默地点了点头。
“你想杀我?”
司徒宣想摇头,但凛然杀意叫他不敢轻易动弹。
皇甫玄轻笑一声,抬手捏起了司徒宣的下巴:“牡丹花下死,做鬼亦风流。”
司徒宣不知作何反应,但皇甫玄却欺身而上,吻上了他的嘴唇。
冰凉的夜里,衣裳一件又一件褪去,司徒宣的后背抵在屋顶的瓦片上,承受着皇甫玄的侵占,他睁大了双眼,看夜空中明亮的圆月,忽地笑了,便伸出手攀附上了皇甫玄的腰,一晌贪欢,忘却过往。
4。
司徒宣再次醒来的时候,皇甫玄已经离开了。他仔细地回想昨日的交谈,得出了一个不那么困难的答案——或许皇甫玄已经知晓他来的目的,知晓他是来杀他的,而他则不知道出于什么理由,选择了放纵。
或许是骄傲自大,认为别人无法伤害他,或许是……一心求死,期盼着别人杀了他。司徒宣将后一个可能排除在外,无论如何,他能够保住一条性命,总归是好的。
皇甫玄似乎很喜欢司徒宣,几乎日夜宿在司徒宣这里。司徒宣醒来时便是被肏,有时进食亦要承受着冲撞,没日没夜无休止的性爱让他的大脑昏昏沉沉,只知晓本能地追寻和满足欲望,有那么一段时间,他忘记了他进入魔教的目的,忘记了深沉的爱与恨,眼中只能看到带给他无边快乐的皇甫玄。
直到有一日,太阳高悬,他自睡梦中醒来,踉跄着爬下床,却瞧见了屋内的一坛海棠花。他惊讶极了,自从他进了魔教,那蒙面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以为魔教防卫甚严,所以他进不来,却没料想到魔教内亦有他的棋子,甚至能够悄无声息地运进来一坛海棠花。
当夜,司徒宣留了窗,等到月亮高悬,窗外果然多了一道身影,那人只叮嘱了司徒宣一件事,便是叫司徒宣将真相告知苏风溪,全部的真相。
司徒宣有些迟疑,他心知苏风溪此刻的武艺无法撑得住他报仇雪恨,便只想阳奉阴违,将人糊弄过去,再伺机行事。那蒙面人却仿佛看透了司徒宣的想法,只道:“你自可将一切告知苏风溪,你放心,你的好哥哥,不会冲动行事,想去杀了皇甫玄的。”
“为什么?”司徒宣下意识地反驳,问出口却已经知晓了答案。
“苏风溪视皇甫庆如命,又岂会杀了他父亲。”
“倘若苏风溪真要杀皇甫玄呢?”司徒宣又问了一句,尽管他自己也知晓,这个可能微乎其微。
“那我便帮他杀了那皇甫玄,他手刃仇人,自然也不能和皇甫庆在一起,我安排你二人离开魔教,以后山高路远,自然可以去过你们的快活日子。”蒙面人显得兴奋极了,便越说越快,每一句每一字都精准地戳中了司徒宣的渴望。
他受够了无休止的性爱,亦受够了在隐秘处围观那二人甜蜜相处,若有一条捷径,能够叫皇甫玄早些去死,能够让苏风溪同皇甫庆断了关系,能够叫他同他一起走——纵使他死,也是想试一试的。
他答应了蒙面人的请求,甚至心情颇好地浇了这坛海棠花,待夜色深了,他亦知晓皇甫玄今夜不会过来,便从衣柜里选了最素净的一件,急匆匆地出了门,去寻那苏风溪。
今夜的守卫亦比以往要松得多,司徒宣极幸运地到了苏风溪的院落,恰好看见苏风溪吻了皇甫庆的额头,而院落中散落着十几个酒坛。
苏风溪警告似的看了一眼司徒宣的方向,往日若是他这么看过来,司徒宣便会识趣地离开。但今日他不想离开,亦不想退让了,他要告诉苏风溪所有的真相,他要帮苏风溪报仇雪恨。
司徒宣走出了阴影,苏风溪却一把抱起了皇甫庆,将他抱进了房间里。司徒宣眼睁睁地看着,苏风溪替那人褪去了外衣,脱下了鞋子,又将柔软的被子盖在了他的身上,看了一会儿,才起身出了门,跨出门后,又极为熟稔地将房门紧闭,以确保不会吵到他。
苏风溪本是笑着的,但当门关合后,他便落了笑,整个人显得严肃又危险:“你来干什么,若教主发现你来找我,恐怕你性命难保。”
虽是责备的话,司徒宣却贪婪地听着,只当苏风溪是在关心他。他捏了捏手,强作镇定,便道:“我来,是想告知你真相的。”
苏风溪眉头微蹙,抱剑于胸,问道:”什么真相?“
“你全家灭门的真相。”
司徒宣的声音已经带了颤抖,但苏风溪却依然镇定的,甚至有些不置可否的味道。
他道:“司徒宣,若没有证据,你有再多的故事,我亦不会相信。”
5。
司徒宣的心迅速地下沉,沉到黑暗之底,在这一瞬,他知晓他与蒙面人的赌约,大半已输了。但他依旧不甘心,他急切地抓住了苏风溪的手臂,苏风溪挣了挣,却挣不开。司徒宣几乎拼尽了所有的力气,抓紧了苏风溪的手,像是他也知道,一旦松开,眼前的这个人,便极有可能转身离去,连解释的机会,亦不会给他。
苏风溪依旧神色淡淡,他的目光冰凉地看着司徒宣,同看一棵树没什么差别。司徒宣注意到了,但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想,他急促地说着当年的真相,说着说着便落了泪,哽咽着、沙哑着嗓子将这在内心咀嚼过无数次的事实,说与苏风溪听。苏风溪的神色一直没什么变化,纵使司徒宣声泪俱下。
司徒宣终于说完了一切,他瞧着苏风溪面无表情的脸,乱成一团的大脑也骤然清醒,他颤抖着手,摸出一块破碎的玉来,只道:”这是你爹当年随身携带的玉,可证明我所言非虚,我的确是在那日侥幸偷生,才能将一切真相告知于你。”
司徒宣伸出手想将碎玉递给苏风溪,苏风溪却没有丝毫接过去的意思,甚至挣脱了司徒宣的双手,后退一步反驳道:“若如你所言,当时情形如此凶险,你又如何能拿到这碎玉?你既拿了这碎玉,又为何偏偏此时选择告知我真相,纵使这些年我在魔教与你断了联系,那一夜你嫁入魔教中,亦可同我说。司徒宣,此时此刻,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信。”
司徒宣睁大了眼,未曾想到此时此刻,苏风溪竟然还如此理智,将其中的破绽一一指出——或许并不是理智,而是本能地不愿意相信,因此绞尽脑汁,将所有的破绽挑出来,以说服自己,这一切俱是假的。
“你哪里是不信,苏风溪,你是不敢信。”抑制不住的泪水汹涌而出,司徒宣如坠冰窖,双腿战战,“苏风溪,你全家上下八百余人,尽数死在魔教手里,你还要骗自己到什么时候?”
“我的家事,与你无关。”
苏风溪平静地说完了这句话,转身欲走,却听见一声沉闷的声响。苏风溪的嘴唇微颤,却没有回头。
司徒宣双腿笔直跪在地上,满脸都是泪痕,他不知道他为何要下跪,只知晓他再也站不住,长久以来支撑他走下去的信念在迅速崩塌,真相来得仓促而决绝。如何能不生疑惑,如何能彻底瞒得住,苏风溪,他不过为了个男人,便止住了探寻真相的手。
“苏风溪,”司徒宣喊得声嘶力竭,“若你想报仇雪恨,有人可助你一臂之力,你和他联合,便可将那魔头斩杀。”
苏风溪站在原地,如一座冰封的雕塑,冷硬却不通人情。司徒宣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又道:“我为了杀那魔头而来,苏风溪,我早就将自己看作是苏家人,我想为你报仇,如何与我无关?”
“司徒宣,”苏风溪突兀地开了口,司徒宣挪动着双腿,伸手向前想去抓他的衣摆,手中却落了空,那人边说边向前走,他道,“这件事与你无关,我会寻个时机,送你离开这里。”
司徒宣惨然一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苏风溪,你可真是天下第一心狠之人。”
“我是,”苏风溪看向紧闭的门扉,轻声回道,“莫要再吵了,若庆儿醒来,说不定,我会杀了你的。”
那杀意不似作伪,硬生生压在司徒宣的面前,叫他再说不出话来。在那一瞬,他想起曾经听过的传言,有一位正道子弟当着苏风溪的面说杀了他全家的便是魔教,当夜他便身亡。司徒宣曾以为,杀他之人或许是他人,但此时此刻,他便知晓了,定是苏风溪,杀人灭口。
他用无数的谎言包裹住自己,远离真相,辜负了整个家族的亡灵,构架出虚假的平静表象,陷入爱恋,麻痹自身,可恨又可怜。
他就那么爱他么?
苏风溪就那么爱皇甫庆么?
那他司徒宣算什么?他这么多年,焦灼疯癫又算什么?他为他用尽手段,他为他以身饲狼,他告知他真相,他却是恨他的,他竟是恨他的。
司徒宣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唇,本以为干涸的泪重新汹涌而出,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还能行走还能奔跑,踉踉跄跄,痴痴傻傻,疯疯癫癫。
他的眼前掠过无数幼时的画面,竹马竹马、两小无猜,他唤他果果,他喊他哥哥,手牵着手,笑意盎然。他的苏哥哥,那个信他护他帮他叫他敬佩的苏哥哥,怎么就变成这模样了?
他撞进了自己的房门里,却发觉室内光明一片,皇甫玄端坐在床上,正盯着他看。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竟抓起身边的瓷器,便向那人的身上投掷过去。
那瓷器尚在半空中,便被皇甫玄的内力震成了灰尘,四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