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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目光扫向台阶下,各教众神色各异,大多都喝了茶,但也有少数犹豫不决的,我耐心等了一会儿,又有大半人喝了下去。
我的手指敲着躺椅的边缘,颇有些不耐烦。南三直却上前一步,做出了防御的动作,我下意识地去看苏风溪,他却老神在在,嘴角甚至带着一抹诡异的笑。
那未喝茶的几个教众,忽地跪在地上,口中吐出了血液和白沫,浑身抽搐得厉害,他们的皮囊下也可见异物在不断涌动。我站起了身,欲向前查看一二,但刚刚下了一个台阶,那些人便一齐停止了抽搐,恶狠狠地瞧着我,尚未来得及说出什么话,便身体爆炸,变成了血肉的碎块。
大批血液射出,有几滴射得很远,纵然有南三直遮挡,也落在了我的白衣上。苏风溪向我的方向迈了一步,从袖中取出了一块方帕,柔声道:“教主的衣裳弄脏了,快拿这方帕擦一擦。”
我没接他手中的帕子,而是继续向下走,一点点靠近那团血肉模糊的尸体——已经全然认不出人的模样,甚至几具尸体也无法分辨得清。
我挥了挥手,想让人把尸体抬下去厚葬了,南三直却突然扣住了我的肩膀,我被迫向后仰了一下,才发觉相近的几位教众已然发了疯,皮下的鼓包不停地挪动中,逼迫着他们四处抓人砍人——似乎这样,便能够缓解掉一分痛苦。
但不过几个瞬息,他们的身体便重新爆炸来开——这一次,被早有防备的魔教中人,尽力闪开了,但仍有部分教众躲闪不及,裸露在外的肌肤沾染上了血——很快,便又发病爆炸。
这一切变故发生得太快,快到我出手阻止时,已有数十位教众暴毙身亡。虽说只有数十位,但无一不是教中好手。我虽因失忆记不太清他们,但也觉得格外痛心。
当即便发了誓,定会调查清楚此次事故的真相。教众刚刚安抚过去,却听见苏风溪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若是他们都喝了教主赐下的这杯茶,说不定便躲过了一劫。”
他这话音刚落,南三直便冲了过去,怒喝道:“右护法此言诛心,有挑拨之意,莫不是已存背叛之心?”
苏风溪拔出了碧游剑,提剑迎了上去,只道:“我不过开个玩笑,右护法太过敏感。”
他俩便缠斗了起来,我知晓此刻应当同南三直一起质问苏风溪,以安抚台阶下已生疑窦的教众,但眼前骤然泛起了红,头痛欲裂,身体恍然不受控制,竟然拔出了今日刚系在腰间的断情剑。
我提着剑,剑身微颤——这断情剑,似乎也有拔出见血的毛病。我举着剑,初始是对着苏风溪的,不知为何,又挪动了剑尖,指向了教众。
似有一人冲了出来,直直地撞向了我的剑尖,我试图收回,却来不及了——一剑便挑破了他的心脏。周围骤然嘈杂,无数人的质问和惊怒的眼神将我层层包裹,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真实。
我拔出了剑,那人滚落在地,我试图说些什么,但什么都说不出。
南三直呢?
苏风溪呢?
他们都在哪里……
我提着剑,想要转过身去找寻他们——他们定是在不远处,我要找到他们,叫他们不要打架了,平白让人生了笑话。
但无数人却拦着我,不让我走。他们战战兢兢地举着刀剑,眼里是惊惧更是厌恶,我便也觉得厌烦极了,抬起手腕,轻而易举地挑破了一行人的喉咙。
他们后退了一步,我便上前了一步,但他们偏生又不知为何涌起了勇气,自四面八方冲了过来。
他们像是在说些什么,又像是在尖叫着什么,我眼前蒙着厚重的红,剑在手中发挥到了极致,不停地清理掉阻拦我的蝼蚁。
在许久许久之后——
我终于听到了左护法的声音——他说——教主,醒一醒啊。
红色骤然消散,我微微扬起嘴角,正想叫他不要担心,下一秒,却看到了眼前堆积成山的尸体。在数个时辰前鲜活的教众,此刻眼睛睁得大大,以各种扭曲的姿态堆积在我的面前,他们流出的血早已汇集成了溪流,弥散到了我的脚下,我低下头,看着一滴血,自剑身滚落到剑尖,掉进了血池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人在笑,我顺着笑声,看见了苏风溪狂笑的脸,他的胸口插着左护法一直保管的短剑,嘴角和胸口不停地向外溢血。
我又转过头,去看南三直,他跪在了地上,白色的大氅早已被血沾染脏了,似不能动弹,他在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瞧着我。
是啊,我杀的这些教众里,也有他的朋友,他亲近的人。
这次魔教大会,共三百八十二位,俱是魔教高层好手。
不过数个时辰,只剩下三人,近九成,因我魔功暴乱,死于我手。
手中的剑柄灼得掌心生疼,而这种疼痛穿透心脏直达灵魂。
我以为我会放开手中的剑,但我却颤抖着提起了它,将它收归到了剑鞘里。
我听见我凉薄的声音,平静不带一丝颤抖。
“苏风溪,这便是你的目的么?”
第46章
“皇甫庆,”苏风溪止住了笑,忽地唤我的名字,他唤得深情极了,在如今情形下,却显得格外诡异可憎,他的眼内似有流光,轻轻地从牙齿间吐出字句,“你杀了那么多人,可有一丝一毫的难过?”
我视线的余光瞥到南三直,他亦在等我答案。我伸出手,捏了捏手腕,只道:“有些可惜,都是些好苗子。”
“你果然淌着那个男人的血。”他拔出了埋在胸口的剑,一步又一步,踉跄着向我走来,他的身后蔓延开长长的血痕,红得似火。这般姿态,倒像是受害的是他,加害的是我。
他受了重伤,我虽疲惫却依旧充满了气力,不用拔剑,我两根手指就可以轻易将他杀死。但我不知道为何,竟然不想杀他,心中竟然有些看戏的心思。
似乎这三百余人的性命,不过是落在肩头的落叶,轻飘飘便可吹散,不会妨碍我做出任何决定。我唯一感到不痛快的,便是中了眼前这人的计谋,无意识地杀了人,但对于杀人本身,我心中是没有愧疚的。
我当然知晓,我这样的想法是不正常的,但什么是正常,什么又是不正常,弱肉强食,不过如此,纵使我被魔功控制,他们亦是先围攻的我,他们不再信我,怀疑了我,那我便杀了他们,这又有何不对。
我不难过,苏风溪却显得比我难过得多,他目光游移在那一具具尸体上,眼角亦开始淌出了血泪,他的嘴唇泛白,微微颤抖,似是不忍,便又用那种莫名的眼神去看我。
我勾起了嘴角,笑了起来,近乎体贴地问他:“苏风溪,这便是你的目的?让我亲自屠尽魔教教众?”
“你爹便是如此,杀了我满门上下六百二十一人。”他用极轻的语调,说着我所不知晓的历史。
我歪了歪头,轻快地打断了他:“他们都死了,你怎么还活着?”
他竟然也笑了,笑着笑着便吐出了一口鲜红的血,他答道:“因为我逃出了家,要陪你去看烟花。”
“你可真是命大,倘若你死在那场变故里,如今也不必如此痛苦了。”我伸出了手,锁住了他的喉咙,将他抵在了暗红色的柱子上。
他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眼底还有浓郁的黑色,但即使这样,也能见到八分好看的模样,倘若没有那莫名其妙的厌恶感,我或许会喜欢他的。
可惜,没有如果了。
“你还想说些什么吗?苏风溪。”我笑盈盈地问他。
“庆儿。”他忽地唤了一声。
我好脾气地答应了一句:“我在。”
“杀了司徒宣。”
我挑了跳眉毛,充作知道了。
他便闭上了眼睛,我的手指摸着他温热的喉结,一点点地收紧,感受着他生命的流逝。
他没有作丝毫的挣扎,似是在享受着这个过程。
我的眼前飞速地掠过无数片段——
他蜷缩在角落里,双眼无神而绝望,我微微触碰他,他便会惊慌地大叫,发疯了似的踢打我的身体。他抓坏了我的手臂,直抓到血迹斑斑,却被刺目的红唤回了理智。他抱着我的胳膊,终是哭了出来。
我在房中洗澡,他在门外唤我的名字,我起了兴致,硬是不回他。他便毫无知觉地推门而入,见我坐在浴桶内,呆愣不知所措。我偏要撩他,便干脆站了起来,冲他喊:“师兄,进来一起泡澡啊?”他似是气急了,甩了袖子便转身离开,只留我哈哈大笑。
大漠孤烟,我们并肩骑行,他却驾着马,越靠越近,从怀里取出一抹长巾,双腿夹着马腹,竟要亲自为我围上。我厌烦地想躲,他却穷追不舍,到最后我拗不过他,脸上围了一层厚厚的长巾。他脸上柔和了一些,便道:“风太大,你的脸吹了晚上便不好受。”
无边满眼的红,亮得刺眼的烛火,手中攥紧的红色的喜球。他温润如玉的声音飘在耳畔:“不拜天地,不敬父母,忘却前尘,相伴相依。”这祝词太过惊世骇俗,自然,算不得数。
我眼中有热泪溢散而出,滑过脸颊滚落在地,手指尖却丝毫不留情面。他已报了仇,一心向死,此刻送他去死,便称得上对他最大的怜悯。
“教主。”
南三直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冰冷又陌生。
“你不能杀他。”
我恍若未闻,享受着杀死他的过程。
“他知晓老教主藏身的地点——您若想见老教主,便不能杀了他。”
老教主?
我爹?
我骤然松开了手指,苏风溪早已昏死过去,此刻便滑落在地,我转过身,冷眼看着南三直。
“你知晓得如此多,可见这些日兄弟情深,俱是假的。”
“我待教主如弟弟,自是希望教主一切都好。”
这话来得真是荒谬,他是如何做到,口口声声都说是为我好的。
“左护法能者多劳,既然希望我一切都好,那这些教众的安葬事务,连同苏风溪的拷问事宜,俱交给你便是。”
“好。”
我整理了一下袖口,便想要离开,偏生南三直又喊住了我:“教主可是要去找那司徒宣?”
“是又如何?”
“可是要杀他?”
“不,去上他。”
“蛇蝎美人,教主倒是喜欢。”
“既然要毁了,自然要物尽其用,才好。”
他不再说话,我便提了魔功,离开了大堂。
第47章
我进门的时候,司徒宣正在给那盆海棠花浇水,他抬起头,瞧了我一眼,眼中清波流转,端得是情意绵绵。
我便站在了门边,等待他把花浇好了,才问道:“你恨我?”
“你要来杀我么?”他放下了水壶,转过身问我,我发觉他今日穿了一身火红的衣裳,艳俗,却莫名贴合。
“苏风溪留了遗言,让我杀了你。”我这么说着,心里没什么波澜,单纯在陈述一个事实。
“他死了?”他忽地落泪,两行水顺着脸颊淌了下来,那张脸上神色变幻莫测,似在伤心。但他拿了帕子,擦了擦嘴角,便道:“他死了便死了,死了才好。”
话音刚落,他便突然住了嘴,闷哼出声。
我拔出了插入他胸口的刀,重新插入了刀鞘之中。他跪坐在地,脸上依旧在笑着,便道:“你舍不得杀我。”
我抬脚将他踹倒在地,靴尖碾压过他胸口的伤处,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