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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那已经是陛下了。”万愔纠正道。
“好好好,陛下,陛下,等着我们的陛下从天而降,救我们于水火之中。”温浚缩了缩脖子说。
温浚的样子引得万愔有些好笑,他心中默默想,大概他想错了温浚,这还算是个好人。
让万愔在死战之前,可以最后稍微放松一下。
和硕的强攻来得比万愔想得更早。自午夜开始,草原人的哨声就一刻都不曾停歇。巨大的攻城锤被兵卒前赴后继地推到城门外,而这正是燕京厚不可测的城墙最为薄弱的地方,但同时那城门上方,却也是燕京城墙上弓箭手最为密集的位置。箭矢密如骤雨一般从城墙上泄下,攻城锤两侧的兵卒尸体铺满了每一寸土地,鲜血将黄土染红,可这并阻止不了和硕的兵卒,他们踩着同伴的尸体,扑到攻城锤上,誓要在自己死之前,将攻城锤往前再移动哪怕是仅仅一寸。
而仅仅休息了一刻的万愔此时正站在城门另一侧,此时的他身披铠甲,身后是满身黑甲的将士,他们虽然疲惫,眼睛却清明如泉水,万愔知道,那是一张张失去了全部希望,却反而一心赴死的脸。在他们身边,万愔还注意到,有几个甚至站不直身体的白发老者,那……竟然是朝中的老臣,一辈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官,此时却手举铁剑,守护着身后的妇孺。
巨大的攻城锤此时已在城外摆动起来,每一次都像雷声一般轰轰作响,而城门在撞击之中,如一只出水的鱼一般抖掉了自己身上百年的灰尘。
“各位之勇气,让万愔由衷敬佩。”站在人群的最前面,万愔用最平静却宏亮的声音说:“如今,水、粮草、箭矢已经都没有了,但我相信,黎明会到来。在那之前,如果我死了,你们为我报仇。”
“即使死为厉鬼,不生为奴仆!”
万愔这句话刚刚说完,便响起了一阵巨大的轰鸣之声,而号称永远不破的城门在这声轰鸣后应声而碎。
攻城锤退去,出现在门洞外的,是手执弯刀的敌人,终于攻破了城池的他们早就已经被同胞的鲜血染红了眼睛,冲进城中。
这是大燕王朝的都城!每个人心中都想着,敌人是,战友更是,疯狂的敌人涌进来,可在城中的人却一个都没有后退,一个都没有逃走。
“杀啊!”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接着守城军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嘶喊,每个人都喊着“杀啊!”冲向敌人,就连垂垂老者,都用生命最后的力量嘶喊着,他们的声音显得不那么和谐,却同样的摄人心魄。
守城军与和硕军碰撞在一起,接着一切就变成了血与铁的厮杀,剑断了就用残剑杀敌,盾碎了就以攻为守,即使失去了武器,还有牙齿和血肉之躯,这是他们的都城,是他们的国家,在他们身后,是他们的子民。
而就在这一刻,不知哪里的公鸡忽然开始啼叫,它的叫声欢快而响亮,撕裂了黑夜的阴影。
几乎与此同时,远处响起了阵阵鼓声,络绎不绝,如激荡的心跳一般。
温珩的军队终于来了!
离燕京只有一里了。远远的元功鸿甚至可以看见在冲天火光之下,望不到尽头的和硕军队。
温珩带领的部队就是在这里停住了。此时元功鸿可以闻到空气中燃烧的味道,血腥的味道,以及死亡的味道。他甚至不需要传令官就能知道,和硕已攻破了燕京的城门,已涌入了燕京,元功鸿知道,他们来晚了,事情会如他所料想的那般,和硕军队会血洗燕京,而他们的长途跋涉将变为和硕的上门礼。
温珩坐在马匹上,定定地凝视着前方,他好像被恐怖和怀疑击倒了,一瞬间元功鸿甚至有种错觉:温珩会直接掉头,灰溜溜地回去,就此躲在江南。
但这时,忽然一阵凉风吹过,将压在燕京头上近一个月的乌云吹散,天光乍破,黎明就在前方。
而几乎与此同时,一个士兵跳到战鼓前,拼命地击打着战鼓,他用的力气太大,响起的鼓声震耳欲聋。
温珩在这时候回头,他几乎是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个伪装成士兵的人,是归雁徊。
他居然又骗他。
他骗他说那一夜是在帮他检查粮草马匹,实际上却是在偷偷准备自己出发的行囊。
可此时被骗了的温珩,却不知道怎么心中涌起了无限的满足和汹涌的战意。
年轻的帝王在这战鼓声中挺直了身体,他勒起缰绳,拔出重剑高举过头顶,“黎明的晨曦终将到来!”
他的战马自队伍左端直奔右端,年轻帝王的声音在重剑敲击声中变为了最激动人心的战歌。
“而我们将冲向胜利,冲向死亡!”
突然,温珩的战马长嘶一声,整个大军喷涌而出。温珩的战旗被猎猎寒风吹得迎风招展,但帝王和他们的将士冲向敌人的速度却比这寒风更快。他们如奔雷一般,如海潮一般,归雁徊紧跟在温珩身后,温珩的胸中好似燃起了最为古老而激烈的战火,烧得他全身都散发着荣耀的光芒,即使是站在王朝最为英勇的先皇身旁,那光芒也绝对毫不逊色!
在归雁徊的眼中,温珩一瞬间灿烂如太阳一般,在他奔向敌军之时,燕京的黑云仿佛都被他驱散,映得金光一片。燕京城内的守军听到温珩部队的战鼓声,也瞬间激起了无限的战意,他们与温珩的部队对和硕的军队形成了包围之势,曾经不可战胜的和硕士兵在舍弃生命的进攻之中哀嚎、恐惧,最终被愤怒的马蹄声踏得粉碎。
第47章 盟誓
仿佛为洗干净这个古都的血腥味一般,战后的燕京下了一场出乎意料的大雨。
在这样一场大雨之中,而此时燕京城外的别宫,却安静的仿佛从来没有遭受战火的洗礼,它沉默地忙碌着,准备迎接大燕新迎立的皇帝与和硕二皇子。
先到的人是温珩,以及他的一众侍从。
“陛下,和硕在这个时间还没有到,我们是不是先回车上?”元功鸿回身问。
“不必。”温珩道:“和硕姗姗来迟,不过是丢了面子要摆架子罢了,我们先进去,等他们来。”
在温珩到来之前,别宫之内便已布置妥当,和谈之时按理来说双方应对坐两侧,可温珩却直接走到了上座上,坐了下来。
“陛下?”解翼似乎想出言劝阻,毕竟燕京保卫战双方都损失惨重,在此时和谈坐在上座,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但温珩只是抬手制止了想要觐言的臣子,安稳地坐在上座,等待着耶律旻的到来。
果然,耶律旻进来一见温珩坐在上座,登时转身就想离开。
“二皇子这是做什么?”温珩在上面叫住耶律旻,“朕已经等了许久了。”
耶律旻不屑地道:“温珩,我们是来和谈的,不是来称臣的,你坐在上座是什么意思?”
温珩对对方直呼自己名字的行为不置可否,回答:“大燕周边只有藩国,没有邻国,若不称臣,和平只是纸面上而已。”
“温珩,你不要太过分。”耶律旻道:“是我和硕,打到了你们燕京,是你燕国,差点亡国!这一战是和硕取得了胜利,而不是你们燕国。”
温珩挠挠眉毛,转而对元功鸿道:“元将军,此次战果如何,朕有点忘了。”
元功鸿回答:“回禀陛下,此次歼敌二十万人,斩杀和硕相国、当户。”
温珩听完后转而面向耶律旻:“那恭喜二皇子,和硕照这样胜下去,估计不出五年就可以亡国了。”
温珩的话噎得耶律旻一句话都说不出,战败之下无英雄,即使他平时再如何骁勇,他都知道此时他是为和硕剩下的五万军士来的。
耶律旻回身,走到了厅殿正中,他站着与温珩对视,并未落座一旁。
如此也算是妥协了。
耶律旻的视线扫过在场几人,忽然道:“归雁徊没来?”
一听到归雁徊的名字,温珩刚刚的笑脸猛地消失不见了。
耶律旻这般好像心情稍微好些了,便继续说:“我还以为他会想再来看看我。”
明知耶律旻是在激他,温珩却就是冷静不下来:“想见的,在那日战场之上就见过了。”
“那天……他也在?”耶律旻问。
温珩看着耶律旻却不做声,好像已经不想再回答他关于归雁徊的任何问题。
“咳咳。”元功鸿此时咳了两声:“还是继续和谈事宜吧。”
耶律旻听言,将话题绕回了和谈之上,他对温珩说:“如之前所约定,和硕退兵,燕军也不再追击,双方互为友好,相约百年。”
“可以,”但温珩顿了一顿,继续说:“但和硕每年需要向大燕进宫7万两白银。”
耶律旻一顿,咬着牙回答:“可以。”
“还有3万良驹。”温珩又道。
“温珩!”耶律旻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在确认温珩并不是试探也不是开玩笑时,耶律旻简直恨不得就此撕了温珩的嘴,马匹是和硕的命,进贡马匹就相当于彻底斩断了和硕的血脉。
温珩似乎早就料到耶律旻会暴跳如雷,他不紧不慢地,又说道:“但朕允许和硕不称臣。你还是和硕的皇子,将来也可以成为和硕的可汗。”
一时间,耶律旻在抉择的漩涡之中痛苦地挣扎,他想了很多,想到了称臣与纳贡的利弊权衡;想到签订了这样条约后,回到和硕是否会就此失势;甚至想到如果他就此转身,剩下的五万将士能否再次重创燕国。但最后耶律旻想到,和硕损失了20万人,这几乎是和硕全部的青壮年,和硕需要时间来重振旗鼓,在此之前,他不能再挑起和燕国的战争。
“可以。”耶律旻终于恭敬地道,“望燕帝信守条约。”
这回温珩终于笑了,他起身从正位下来,走到耶律旻身边:“二皇子回去后,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联系朕。”他执着耶律旻的手,刚刚还剑拔弩张的两人此时竟然像两个结义的兄弟。
“好。”耶律旻面无表情地回答。
两个人的大印盖在盟书之上,终结了这场和硕与大燕极为惨烈的战争。
拿着那盟书,温珩连车驾都未来得及坐,他直接跨上骏马,往归雁徊的家飞奔直去。自从那日归雁徊被贬绿营,他们就再没有回过这里,如今这里也显得有些破败了。
温珩想,他要给归雁徊一个好宅子,最好那里有山有水,关键是离宫中要近。回到了京中,有最好的御医,一定能解双生之毒,温珩心中惴惴不安地想。
“若邻!”温珩一路赶来,丝毫未休息,此时额头上已有了一层薄汗,他想见归雁徊,想见的五脏六腑都在发痛,他想把这盟书给他看,告诉他你的愿望朕替你达成了。
但归家上下,现在却只有一个温珩不认识的侍从在。
“陛下。”那侍从跪在地上迎接温珩。
“若邻呢?”温珩问。
“归监正已经离开了。”侍从回答。
“离开?”温珩问:“他去哪里了?”
“草民不知。”侍从说。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温珩点了点头,又问。
“不会回来了。”侍从回答。
温珩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皱着眉头,满脸的不可置信:“不会回来是什么意思?朕……朕不是说好会把这盟书给他看吗?”
侍从低下头回答:“归监正说,陛下雄才,订立盟书必定顺利,他不担心。”
“你把头抬起来!”温珩厉声对侍从说:“归雁徊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