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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殿里的热水和皂粉都是现成的,萧祈打了满满一桶热水放在廊下,阿泽哈气连天的帮他搬来木凳,翻出皂粉,他大马金刀的捋起袖子稳当坐下,末了又抽了柄小刀出来将几张祭文钉在了眼前的木柱上,
“陛下……”
阿泽包子吃得涨肚,一时困得抬不起眼皮,他眨着满是泪花的眼睛强忍下一个呵欠,圆溜溜的眸子还被沁得发红。
“你回去睡吧,这没你事了。”
萧祈对阿泽还算宽厚,他拿起谢濯的外衫浸到水里,一边继续看着那密密麻麻的祭文,一边摆了摆手,示意阿泽可以去休息。
“对了,你睡之前,把那剩得包子热了放过来。”
“。…。。陛,陛下,包,包子没有了。”
阿泽皱巴起一张清秀可爱的小脸蛋,可怜兮兮的缩着脖子往柱子后面躲了半个身子,妄图逃过萧祈的制裁。
“你!”
“陛下,谢大人还睡着呢……您小点声,要不让御膳房再做点给您吧。”
跟萧祈混久了,阿泽再实诚也知道只要他抱紧谢濯的大腿,萧祈就是个色厉内荏的纸老虎。
于是他委屈巴巴的柔声提醒,顺便还踮起脚去看了看萧祈手里的衣服,行伍人手劲大,萧祈又只会带着皂粉干搓,照这个架势再来几下,谢濯这件衣服非得报废不可。
“还有,您别急着搓,热水多泡一下,我再拿点碱回来,这样一下就洗干净了。”
“。…。。那还不快去。”
做皇帝做到这一步,萧祈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阿泽同谢濯亲如小友兄弟,阿泽那相好的褚钊又是他最趁手的武将,所以他只能咬牙切齿的挤出了一声毫无气势的低吼,恶狠狠的将衣服重新浸到了水里。
“是,是,我这就去!”
阿泽捂着自己砰砰乱跳的小心口松了口气,赶忙如获大赦的蹿了出去,守寝殿的侍卫纷纷忍笑看着他撒腿快跑,有好心的还特意给了他一盏照明的宫灯。
亏得阿泽提醒,谢濯这件衣服最终完完整整的幸存了下来。
只是苦了萧祈这双手,许是因为被荀远道抽狠了,他手上皮肉比往日娇气,这一夜洗下来,居然还被洗衣服的碱水灼破了一层皮。
他手上本就有练刀纵马磨出来的茧子,如今还要加上被戒尺抽出来的红印和泛白的死皮,看着简直惨不忍睹。
萧祈倒是没当回事,可谢濯第二天一睡醒就觉出他遮遮掩掩不对劲,等到拉过他手一看,险些心疼得落下泪来。
有了谢濯的关照,萧祈顺利逃脱了荀远道的制裁。
荀老爷子在进宫监学的路上被人客客气气的请了回去,顺便还被人通知了卫家棋馆的私酿存货不足,所以今年没他的份。
萧祈翘着无形的小尾巴赖进了谢濯的温柔乡里,他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床下,规规矩矩的仰起头来听谢濯讲课。
谢濯与荀远道不同,总是对他充满耐心,讲着讲着还会亲手给他剥核桃,再亲手喂进他嘴里。
谢濯总是最懂萧祈的那一个,他知道萧祈不傻不笨,只是心性所困,没得耐心看书习字,又打小阴鹜惯了,生怕露怯被人耻笑,这一来二去也就养成了不愿低头服软的毛病,成天硬梗着脖子不懂也不问,最终只能害得自己一窍不通。
一斤核桃剥得谢濯指甲发红,他用了一整日的时间,将那一纸祭文掰开揉碎了讲给萧祈听,荀远道行文言简意赅,引经据典也多是萧祈熟悉的战史,他一字一句仔仔细细的通讲下来,到最后莫说是萧祈,就是在门口蹭课听的阿泽也能磕磕绊绊的复述出大半。
这一关就这么勉强过去,腊月十九那天,荀远道进宫检查了萧祈的功课,见他背得还算顺畅便也没再追究。
隔天一早,萧祈按制动身去往国寺。
褚钊黑衣白马巡视在侧,负责圣驾安全,少年将军英武不凡,他刻意压住了车队行进的速度,面上是为了让萧祈在车里坐得安稳,实则只是想让随行在车边的阿泽走得不那么累。
而阿泽自打瞧见他就笑弯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甚至还光明正大的把目光紧紧黏在他身上,一刻都没松开过。
一侧这一对恼人的小混蛋,一侧是以国相身份陪同出行的荀远道,萧祈抽着嘴角将指骨捏得劈啪作响,他目不斜视的拉下车帘眼不见为净,心里满是酸溜溜的愤恨。
谢濯为给他避嫌,早已退出朝局隐去幕后,这样的场合自是绝对不会露面。
算起来,他们要分开整整十日,尽管昨晚他就按着谢濯提前诉尽了相思苦,但那也远远不够。
萧祈这厢在车里恨天恨地,褚钊心里却快乐得紧,阿泽被照顾得很好,眼见着那原本就圆乎乎的腮帮子又软了一圈,看上去口感奇佳。
车马慢慢悠悠的行至城郊山下,阿泽这段时日长开了不少,身子骨也养得不错,大半天下来,只是稍微有些脸红气喘,累到是没怎么累着。
“钊哥。”
通往国寺的山路,只能是亲卫随行,临上山前,所有人手都得由褚钊亲自盘点,阿泽悄咪咪的低下头去捉住了褚钊的衣襟,这回是最忙的时候,驻防的、随行的、探路的,各处人手纷纷衔接交替,没人会注意到他这个小小内侍。
“没问题了,走吧。”
褚钊不动声色的握住了阿泽细软的指骨,他顺势将不及他肩高的小内侍揽向了自己身后安营扎寨的地方,又反手将一个刻意弓身颔首的内侍推去了车马跟前。
皇家出巡,内侍是最常见的一种人,没人会有那个闲心分辨每个内侍是谁,哪怕是跟在圣驾眼前的那一个,只要他说没问题,那就一定是没问题的。
第9章
萧祈是辰梁近几代君主中少见的武人,佛门清静,难容他一身煞气,他一脚踏进山门便觉得浑身不自在,而那些双手合十低眉恭候的僧人们也没好到哪去。
萧祈与这里的违和感太强了,他沿着狭长陡峭的长阶缓步而上,绣着龙纹的玄色衣袍像是一柄凶兵利器,生生撕裂了安逸恬静的山水。
平静已久的山林骤然起了风,将那些堆积在枝头的落雪簌簌吹落,干枯的枝杈因而露出真容,狰狞跋扈的拦住了萧祈的去路。
国君祭祀,哪怕是一方石阶都要收拾得干干净净,更何况这些杂七杂八的拦路枯枝,这往小了说是办事不周,往大了讲就是大逆不道。
“陛下!”
这一突生的变故带出了小片哗然,随行在萧祈身后的亲卫们纷纷皱紧了眉头,他们大多是最早追随萧祈的一批人,自然见不得别人给萧祈气受,而萧祈却始终神色如常,没有发难的意思。
他抬首看向石阶尽头,不显老态的胖和尚正杵在那闭目养神,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大和尚慈眉善目微微颔首,抬手指了指那七扭八歪的枝干,似是在提醒他莫要伤及草木。
佛爷心存善念,欲广惠天下众生,只是有些人、有些命是永远无法被渡化的,萧祈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可眼下他已扛了江山在肩,为保大局,他的确不得不敛起本性。
“……退下。叫后面人跟紧些,小心伤着。”
冬日里的树木干枯丑陋,枝条粗糙伤手又极易受损,萧祈沉寂片刻,沉声开口,再动身时,当真小心翼翼的拨开了拦路的枝杈。
石阶陡峭,行至末端,草木生得更加繁茂,离山顶还剩最后十几阶,萧祈特意停下脚步,侧身挡住了张牙舞爪的枝杈,方便身后的荀远道先走。
“荀卿。”
莫说是未曾见过萧祈的僧人,就是荀远道自己都稍有诧异。
石阶尽头的大和尚终于睁开了眼睛,似笑非笑的看了过来,荀远道深吸一口气,难得有了些家里孩子初长成的欣慰劲,他努力挺直了吱呀作响的老腰,潇潇洒洒甩开袖子蹬上了高处。
萧祈虽是国祭的主角,但他毕竟从未以皇子身份参与过这些事务,若无荀远道和住持帮衬,他还真难以应对。
不过所幸眼下辰梁国力不比先前,臣子与百姓都没有大张旗鼓的闲心,仪式也相对简便。
萧祈是第一次进到国寺大殿,他生来就被人说成命数不详,萧钺对此深信不疑,将他幽禁深宫,他连宫城的正殿都没去过,更何况是国寺这种地方。
“陛下,请吧。”
圆滚滚的大和尚恭敬开口请萧祈入殿,森然庄重的内殿里供着萧氏祖辈尘封数年的牌位,大和尚伸手推开殿门,满室尘土与他那身滚着补丁的袈裟寒酸得相映成趣。
萧祈忍着冲鼻的灰尘踏去殿内,他是来替萧钺赎罪的,眼前这一切他早有心理准备,
辰梁原是他国属地,百余年前,萧氏一族不堪打压苛待,最终浴血死战打下了江山,而到了萧钺这一辈却沉迷神鬼荒废政事,区区数年,便又害得辰梁沦落到生死存亡的关头。
“——列祖在上,萧祈请罪。”
积了灰的蒲团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了,萧祈合上被灰尘冲红的眼睛,规规矩矩的跪了下去。
这是他必须做的事情,他眼前的长案上,开国以来的六代君王和先前镇守封地的先祖牌位齐齐供奉在列,辰梁在歪路上走了数年,天下人需要看到他以正统身份叩开国寺重拜先祖,彻底否认掉父辈的昏庸,只有这样,他的臣民们才敢相信他会将辰梁带回正途。
烂熟于心的祭文字字铿锵,偌大的内殿里,尚能听到清晰的回响,长案上的尘土被吹进殿内的冷风带得洋洋洒洒,沾了萧祈满身。
候在香案边的小沙弥年岁尚小,一时难忍心里的好奇,他偷偷抬头多瞄了萧祈好几眼,想要看看这个被外界传成孽障转世的新君是不是真的有三头六臂。
殿里光线不明,小沙弥只能看清一个大致的轮廓,他正想眯起眼睛看得再仔细些,结果被立在他身后的大和尚按着光秃秃的脑袋重重揉了两下。
“哦!啊……阿,阿弥陀佛,陛下请,请敬香。”
小沙弥吓了一跳,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事情要做,他赶忙低下脑袋恭恭敬敬的捧了香过去,念完祭文的萧祈面上没什么表情,他战战兢兢的将香火奉上,紧张得连握着念珠的手都在打颤。
虎头虎脑的小孩不过七八岁,一身僧衣简素干净,虽是矮小却不瘦弱,一看就是被人好生照顾的。
国寺荒废已久,那些心性不坚的僧人早已离开,余下这些小僧几乎都是弃婴孤儿,自幼便养在寺里,这么多年,全靠住持净尘一人养活。
萧祈指尖发颤,沉默着暗下了神色,他伸手接过香火点燃,对着长案上的牌位叩首拜了三拜,待起身后,又将细香交换给了小沙弥。
难言的酸楚让萧祈有片刻的失神,于父子而言,他憎恨萧钺的薄情寡义,于君臣而言,他厌恶萧钺的昏庸无能。
总之,他是永远不会跟这个死人和解的,杀兄弑父的恶名早已压在他身上了,他注定要做背离纲常的异类,所以这软弱无能的委屈和伤感必须与他无关。
萧祈在内殿待得有些久,殿外的人不敢抬头细瞧,只能安安静静的跪在外头等候。
山风吹响寺顶破旧的铜铃,喑哑不清的声音让人心里发闷。
又是两刻钟过去,萧祈才从殿内出来,场面事做完,剩下的都是些要正八经出力的苦活。
这寺里上下都要清扫出来,旁得地方可以由别人代劳,但这内殿却必须由萧祈一人来清理。
小沙弥啪嗒啪嗒迈着小短腿带萧祈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