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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愣神的功夫,谢濯叼着没吃完的糖糕跪坐去他身边,白净的腮帮子塞得一鼓一鼓的,谢濯未雨绸缪,拆下了头上断簪,塞去他掌心,又提前吻上了他的眼角,堵住了咸兮兮的泪珠。
“你摔坏的,你修好,回来我要检查的。”
“。…。。好。”
白玉一断两截,中间只用红绳配上软皮草草缠着,萧祈鼻子一皱,眼看形势不妙,谢濯眼疾手快,捧起他一张俊脸往中间一挤一搓,斩钉截铁的杜绝了他再掉猫尿的可能。
“东街有不少手艺人,你好好去学着镶,弄点金子箍上,我只要你亲手镶得,别人再好的手艺都不行。”
正月未过,辰梁应戎羌盟约,遣精兵先行越州前线。
启程那日,萧祈上城楼亲自为兵将践行,谢濯一身青衫狐裘,乌发高束,眉目如画,他领军师之职,策马于褚钊副位,与城楼上的萧祈遥遥拜别。
坊间那些萧祈不忍放他远行,欲寻人易容替代的流言不攻自破,待杯酒饮尽,盏倾马嘶,谢濯照萧祈教他那般勒马回身,疾驰而去,没有回头多看一眼。
萧祈亦是如此,他先于所有人转过身去下了城楼,尚未回暖的风迎面而来,吹得他重新制好的冠上珠帘悉索作响。
“陛下。”
荀远道拱手一拜,迎着萧祈走下城楼,他这些日操劳过度腿疾复发,上不得台阶。
老臣佝偻,须发花白,荀远道在短短几日里苍老了不少,他是真将谢濯视作挚交小友,若有余地,他断不会逼着萧祈将谢濯送走,可国难当头,他必须做这个恶人。
“回宫吧,不必再送了。”
萧祈目光清明,他沉声开口,不喜不悲的跟荀远道擦肩而过,玄色的龙袍鸦黑厚重,他抬起血肉模糊的右手扶正了自己的冠冕,殷红的血水从他掌中刀口沿着手腕蜿蜒而下。
他不想迁怒于任何人,他没有那个闲工夫,谢濯走后,他要比先前勤勉百倍,理政治国,早日蓄起绝地反击的国力,他以此血为誓,这必定是他与谢濯的最后一次离别。
第22章
越州,途没林,三国交界之地。
已是破晓时分,这处林子依旧遮天蔽日,不见半分光亮。
途没林,穷途末路之林。昔年国域未分,巫教盛行,昌荣一时,各族部落民不聊生,不堪其扰,终扯旗造反,联手抗巫,最终逼得巫教退守于此,又经数年才被渐渐剿杀绝迹。
在此之前,这林子已有数百年的光阴,林中本就有毒瘴肆虐,后又被巫教留下了数不尽的毒虫毒蛇,根本不容外人踏足,也就成了人人皆知的绝境。
后来,戎羌与燕楚各立为国,燕楚借山地之势屹立西南,北邻高山,隔断戎羌草原,东修工事扛拒戎羌骑兵,而中间最要命的平原关口,便是靠着茫茫瘴林,拒敌于国门。
萧氏先祖本是驻守东侧抗击戎羌的燕楚重臣,后因怜悯修筑工事的劳工命如草芥而屡遭贬斥,待到两国战时,燕楚权贵主张先议和割地再想方设法引瘴毒东流,一举将戎羌灭族。
萧氏耿直刚烈,不愿同流合污,更不愿用下作手段殃及无辜百姓,于是索性抗旨出军,与戎羌决一死战,收复东境流民失地。
戎羌与萧氏世代征战,战得久了倒也惺惺相惜,戎羌王佩服萧氏磊落正派,不用毒计,于是便退让一步,拥戴萧氏自立门户,并以西边瘴林所在为界,从此将东边地界一分为二,与燕楚三分天下,拉着同萧氏一起成了燕楚的心腹大患。
这百余年间,也曾有不信邪的人想横穿瘴林,寻个奇袭之路,但都是有去无回,只是多给林中添上些白骨而已。于是三国驻兵渐渐约定俗成,均不在途没林附近浪费兵力,各国将领也恨不得离这吃人的林子越远越好,省得夜里叫倾巢而出的毒虫吞噬殆尽。
狄骧杵着刀守在林边,困得两眼青黑,他已经在林边守了一天一夜,悉悉索索的蛇虫动静刺得他根本合不了眼,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只会在石灰刚撒进去的时候停下一会,很快就会卷土重来。
林外的荒地上寸草不生,石块砂砾倒是比比皆是,这片地界不知道被多少毒草浸润过多少年,方圆几十里的地表都不成样子。塌陷、隆起、开裂、即便是戎羌最好的战马也会一时不慎,直接陷去早已中空的土堆里折断马蹄。
日出云层,林中终于有了一点少得可怜的光亮,狄骧起身站定,握紧了手中的刀柄。
与他跟谢濯约定好的时间还有一刻,再过一刻,谢濯要是还没出来,他便得带人进去寻。
鳞片与触角剐蹭地面林梢的声音渐渐小了些,毒物喜阴,日出之时纷纷回巢,谢濯想出林子,只有这个时机。
“王爷……”
同狄骧一起的几个戎羌精兵没那么沉得住气,他们自幼纵横原上,打狼猎鹰从无畏惧,只有这处林子是祖辈再三告诫的禁地,纵使是战神之姿也绝不可踏入半步。
“无事,眼睛睁大,好生等着。”
狄骧抽出长刀微微倾身弓起了肩颈,刃口的寒光映亮了他的瞳仁,他竖起耳朵细细找寻林中声响,青筋暴起的手背上还有未愈的伤口。
穿林打叶的声音由远及近,点点火光无法透过浓重的瘴气,生人的气息让栖息于林边的蛇虫再次躁动起来,狄骧神经紧绷,死死盯着几丈之外的光点。
“满弦——放!!”
狄骧压着声音低声开口,埋伏于他身后的弓手立刻拉满弓弦,锋利无比的羽箭绑着硝石,正直直冲着林中,待那人影一近林边便立刻朝着人影身后数箭齐发。
浓重到粘稠的瘴气被带着火焰的箭头撕裂,循着人气一涌而上的毒虫也纷纷因此向后涌去。死寂诡谲的密林有了一个短暂到不能更短暂的缺口,狄骧咬紧了口中的药草箭步而上,抻臂捞过了踉跄跑出的谢濯,又顺势垫上胳膊就地一滚,另手挥刀直劈,生生靠着蛮力斩断了倒垂在树上猛扑而下的黑蟒。
瘴毒凶险,蟒血腥热,即便事先服过解药也难以招架,更何况是谢濯这般病怏怏的底子。
他一路昏迷,直至被狄骧带回营盘没转醒,卫凌骂骂咧咧的把他扛回帐里扒光,扔去药浴里泡着,又扯回狄骧的领子,连着朝狄骧屁股上踹了好几脚。
常言是敢怒不敢言,而狄骧是不敢怒更不敢言。
他挨完踹便瘸着腿跑去把自己浆洗干净,换过衣裳就立刻回来低眉垂眼给卫凌打下手,起先还大惊小怪的戎羌人经了几个月的洗礼早已心平气和,见他又老老实实的抱着药杵蹲在帐外捣药也不惊奇,只是再三感叹自家小王爷真是神勇无比,连捣药都捣得气吞山河。
十几味药按剂量碾碎熬煮,再加一包谢濯从辰梁城里带出来的补药,两个灶火,两个药炉,狄骧已经应对的轻车熟路。
他拆开严严实实的油纸包,仔细将难得的补药倾倒出来,碾碎筛好的药粉没有受潮,也没有一丝杂质,这都是萧祈在谢濯临行前亲自备出来的。
一个三碗水煎一碗,一个是五碗水煎一碗,狄骧手脚麻利的煮好了两碗药,谨慎无比的端着托盘去往帐中,生怕惊扰的里头的人。
帐中药香苦涩,熏得人浑身都不舒服,狄骧竭力忍着鼻腔细痒,手上有些轻微的抖动,他正想绕过屏风将药递给卫凌,结果卫凌探出半个身子没什么好气的单手一夺,稳稳当当的劫了他的东西。
“谢,谢濯他……”
越漂亮的眼睛,凶狠起来就越像一把刀,狄骧上过战场,围过狼群,却抵不住卫凌这凌冽又厌恶的一瞥。
他只得赶忙噤声不再言语,卫凌懒得跟他浪费时间,拿过汤药便去喂谢濯服下,他杵在屏风外头听着里头呛咳连连的动静,心里难受得不是滋味,可又怕自己待久了讨人嫌,只能赶忙轻手轻脚的转身出去。
狄骧走后,谢濯才倚着浴桶睁开了眼睛,他瘦得几乎脱相,十指皆是瘴毒侵染的乌青。
卫凌没好气的扳着他下颚往他嘴里灌药,辛辣涩苦的汤药和这满桶药浴勉强帮他回了几分血色。
“记下…。。。从上次那处,再往坎位行二百七十四……”
谢濯哑得厉害,鲜血从他干裂的唇上缓缓渗出,卫凌皱着眉头拿衣袖替他擦了,又喂了他两口冲淡药味的温水。
“走到这之后呢,大概还有多远。”
浴桶里水汽蒸腾,沁得卫凌也眼尾发红,他俯身搂过谢濯打颤的肩颈,这些解毒的草药都是性烈的东西,谢濯早年就让瘴毒伤过一回,眼下根本遭不住。
“不一定,可能就在眼前……也可能……咳——咳……也可能,还有段路……”
血水殷红,溅去水中便消融殆尽,谢濯倒是个硬气的,咳了血也不吭声,只偏头靠着卫凌的臂弯虚虚缓了口气。
“那林子是活得……当年的路,不好找……”
“。…。。知道了,知道了,又没催你,先起来歇着,下次再说。”
卫凌依旧习惯性的嘴碎,只是没再阴阳怪气的骂谢濯不要命,他伸手下水扶着谢濯起身,谢濯明明手脚无力,还病病殃殃的拿过一边的干净衣服往下头挡,他忍无可忍的翻了白眼,恨不得直接撒手不管。
“行了,挡什么挡,老实点,你身上什么老子没有,老子有的你还没有呢。”
药浴刺激筋骨,谢濯体虚不能泡久,他医者仁心,心系病患,坦荡得要命,谢濯越不好意思,他就越明目张胆的往下瞧,直把谢濯逼得有气无力的伸手挠人。
“——好了好了,你再给我抓坏了。你家那崽子又来一摞信,我去拿给你看,你告诉我怎么回。”
谢濯能跟他闹,就算是扛过了这一遭,卫凌眉间稍有舒缓,这才勉强轻松了一些,他移开目光快步把谢濯抱去榻上,又放下榻边的布帘,让他自己擦身收拾。
萧祈的信,每一张都不薄,且都是些琐事。
例如御膳房做得新式糕点又被阿泽偷吃了,荀远道夜里看书瞌睡被燎了胡子,寝殿里的梨树居然抽芽转活,估计来年就能结果。
萧祈事无巨细的写着,一言一句皆是工工整整,他在整顿朝局,废弃沾亲带故的权贵,收回大权,他在行最专权专政之事,在做最难最险的变革,可他在信中只字不提。
他在极力向谢濯展示自己过得很好,字里行间皆是轻松快活的少年意气,他甚至提及御花园里又多一窝野猫,母猫喂不过来,阿泽便整日带着羊奶去喂,最后把几只崽子被喂得跟个球一样,走起路来一颠一颠的。
谢濯的回信同样如此,只提越州风土人情,不提战事艰难,只是他的信需卫凌代笔,他这些日子反复出入瘴林,体力消耗太大,手上握笔不稳,写出的字必定会让萧祈看出破绽。
“还写点什么?”
卫凌叼着笔杆翘起了二郎腿,他手中的信纸写满了三页,谢濯也是个能编的,明明根本没在越州城里待多久,居然还能把城里街巷说得有模有样。
“对了,用不用把小东西也提一句。”
家长里短,写多了总会烦,卫凌眉梢一挑,突然有了点坏心思,他掀开布帘凑去谢濯面前眯起一双桃花眼,贱兮兮的勾起了唇角。
“什么小东西……”
“谢先生——谢先生!您起了吗?我去捉了鸡,这个很补的,要不要给您炖个汤——”
凡事都不经念叨,谢濯正一脸迷茫的反应着卫凌说得谁,帐外就传来了一阵让人头大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