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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有打蛇打七寸之说,也有打蛇打三寸的讲法,这是因为三寸是蛇的脊椎骨上最为柔软的一处。同理而言,这肚腹便是人身上最为柔软松懈,也是最不设防的一处。
所以尹不争肚子上中了一脚之后,面上就如祭祀用的白蜡一样,没有半点生气和血色。
但此时他被踢翻滚倒在一侧时,人未起身,脚未站定,大拇指和食指却猛地一弹,只听“嗖”地一响,一把游鱼轻羽般的小刀自他指尖一纵而出。
可刀光闪动之时,陆羡之也飞起一脚。
他这一脚势如断泉,力似切金,反将这刀片给踢了回去。
尹不争虽有着放不完的针和刀,但陆羡之的一双腿似乎也有着使不完的力气。
这一刀反折回去,逼得尹不争向旁一纵。
他这一纵,陆羡之的人也跟着飞了上去。
他飞起来的时候竟是缩手缩脚,如一记炮弹一样。
可人飞到了跟前的时候,依旧只出了一指。
挑弦绣心指中的“弹花指”。
他的手指在尹不争的喉骨上轻轻一弹,尹不争就一声不吭地倒了地。
陆羡之在欺身上前,手指连翻如飞,似挑弦拨轴一般,封住了他身上“华盖”、“紫宫”、“玉堂”、“气海”、“神阙”等五处大穴,叫他再也动弹不得。
一旁的安小湄眼看尹不争被擒,却是毫无兔死狐悲之感。
他秀眉一扬,星眸一翻,竟还有些隐隐约约的欢喜。
可他看向身前的叶深浅时,好不容易涌上来的欢喜之情,又转成了无穷无尽的恨意。
叶深浅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了他,但他觉得自己除了点了点对方的穴道,又和对方挤在一个箱子里之后,再无旁的交集。
安小湄使的是一把墨骨软鞭,鞭生十三节,节节生骨,骨上带刺。
寻常人用鞭无非是横扫一片、纵打一线、收来一团,无论多少变化,都出不了这三条口诀。
可这鞭子由他使来,却配合了他独特的步法,竟是一步一变,一变一套,一套又套着另外一套。他步步皆是套,套套皆是花,一时之间仿佛有着使不尽的路数,用不完的变化。
叶深浅却好似准备以不变应万变。
这不变的口诀其实也就一个字——躲。
鞭子若掠到他身侧,他便用向前一纵,鞭子若刺到他胸前,他便向旁一闪,鞭子若要盘到他头顶,他就向后一个大仰。
安小湄眼见沾不到他的一片衣角,心中气恼至极,看他左躲右闪甚是自在,忽地停鞭站定,抬头呵斥道:“你难道只会一味闪躲,不会进攻?”
叶深浅只轻轻笑道:“你的鞭子甩得不错,我看看就好。”
安小湄睨了他一眼,秀眉微挑道:“看来你光是闪躲就已用尽全力。你身边的人倒一个个厉害得紧,可惜你自己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废物。”
叶深浅却笑道:“其实当个漂亮的废物也不错,我看你不就当得不错么?”
安小湄冷笑一声,一鞭子甩了过去。
可他这一鞭子送到叶深浅面前,却没有办法收回来。
因为叶深浅竟忽出一掌,竟是用赤手空拳截下这鞭子。
安小湄忽然觉得这人要么狂妄到了极点,要么根本就是个傻子。
因为他即便有着一双铁塑金造的手,也躲不过这骨节鞭上的刺。
但叶深浅却偏偏要逆他心意而行事。
他的掌一碰到鞭子,便是左一折右一翻,上一缠下一抹,竟将这十三节骨节鞭一节一节缠绕下来。而他这一路绕下来,人也跟着一路转过去,一瞬就要转到安小湄的身前。
不过他的人还未到身前,掌风就先要到了。
这一轻飘飘的掌法贴在安小湄的脸上,竟贴得他发飞髻乱,面白如纸。
可叶深浅的这记掌风却没有再深入下去,他只猛地一抽,便将鞭子从安小湄的手中抽了过来。
安小湄被抽得一愣,叶深浅便再出一掌拍在了他的胸上。
他只这么轻轻一拍,安小湄的人就如一只破球般飞了出去,他一路撞倒桌椅,翻飞碟碗,擦过墙角,掠过旁人,最后竟一头扎进了湖里。
叶深浅这才手腕一抖,把鞭子给甩了开来。
他的手还是一双白玉无瑕的手,仿佛半点也没有被这鞭骨上的刺给扎进去似的。
他扫向一旁的王越葭和白少央时,却发现王越葭和程秋绪斗成了一团儿,白少央却好似不知所踪。
叶深浅忍不住挑了挑眉,似是想不出他能在哪里。
可郭暖律一人斗数十人也不算容易,所以他还是打算先去帮他,再回头来杀程秋绪。
但他前脚刚走,后脚就起了极大的变化。
这变化便与程秋绪王越葭有关。
程秋绪的红袖金剑仿佛是一种极为特别的剑法。
旁人使剑之时,皆是力发于腕,抖于剑锋,可他使剑之时,却多是力发于臂,沉臂一崩,剑刃便如水波荡漾般荡了过去。
但他剑法奇诡,王越葭的掌法也不在其下。
这人在之前便胸前挨一刀背后受一刀,之后还接了程秋绪的一指,伤势已然是重到不能再重。
可就是在这样血气逆冲之时,他仿佛才能发挥出十八天罗阴阳功的十成威力。
而在十成威力之下,他竟是越战越猛,越猛越冲,冲到最后,竟是一掌崩断了程秋绪手中这把名扬天下的红袖金剑。
程秋绪的手上竟只剩下一抹断剑。
断剑虽然也勉强算是一把剑,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和郭暖律一样用好这柄奇短无比的断剑。
所以他趁势就收,转身便逃。
他这一逃却叫王越葭暗叫不好。
因为他逃的方向竟是解青衣站着的方向。
这人自左腰上受了程秋绪一剑之后,便血流如注,面如金纸,靠在一旁的柱子上喘着气休息。
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能和王越葭一般越伤越厉害,大多数人被刺上一记就已要气力耗尽了。
王越葭看出程秋绪要以解青衣为人质之意,登时气上心头,火冒三丈。
可他的火气却无法成为助他向前的动力,只因他受伤之后掌力与爆发力更加强悍,耐力和速度却有所下降了。
眼看程秋绪的断剑就要搁在解青衣的脖子旁边,一把刀却闪了出来。
白少央似乎总要抽个最紧要的关头登场,仿佛唯有这样才能显示出他的神威天降来。
不过这倒不是他的本意,而是他本来是想观察这附近还有没有隐藏的弓手的。
他一向都是个谨慎的人,也最怕程秋绪还藏着一手。
待查了一圈没发现埋伏在暗处的弓手之后,他才施施然地回到斗场中,以一刀拦下了程秋绪的一剑。
其实这刀是程秋绪把他摸了个遍之后,白少央说了几句软话,他便从库房里捞出来赏给他的。
这人虽然没有官爵侯位在身,却仿佛很享受官老爷大侯爷们的派头。他在库房里堆积了不知多少的宝贝,随便捞出来一样就能叫白少央的看得口干舌燥。
不过他搜刮的宝贝太多,这刀的来处也就忘得七七八八了,只是看着这刀身冷如寒玉,便赏给了白少央。
而白少央也决定在此刻回报程秋绪。
他回报的方式便是刀光一转,转到了程秋绪的这把断剑上。
谁也没想到他的刀光能这么快,而且竟好似比那日静海真珠阁内的一刀还要快。
这刀轻轻一切,程秋绪的断剑便只剩下了剑柄。
他已无剑可用,唯有赤手空拳接下白少央的刀。
可就在白少央含笑上前的时候,程秋绪却冷冷道:“这刀是我送你的,你却反拿它来伤我,怎称得上是君子所为?”
这不但称不上君子所为,而且还有些忘恩负义的味道。
但白少央本来就不觉得自己算得上是个君子。
他一向认为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所以更不想遵循这些繁文缛节。
可他刚要上前,身后的解青衣却道:“白公子,程秋绪虽然恶贯满盈,这话却说得不假,你的确不该用这把刀对付他。”
白少央一脸诧异地回头看他,却见解青衣一脸正义凛然。
他再抬头看向王越葭,发现王越葭也向着他轻轻摇了摇头,道:“白兄一边看着便好,莫要为这等龌龊人玷污了义气。反正他已无剑可用,我来料理他便可。”
白少央忍不住想在解青衣脑袋上狠狠一敲,然后在王越葭的脸上拍上一拍。
这两人看着精明,原来都是些榆木脑袋,半点都不知道轻重,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蠢货。
不过也只有解青衣这样的蠢货,能舍了荣华富贵甘愿为王越葭所驱使,而只有王越葭这样的蠢货,才能舍了自由尊严,为了杜秀这绣花枕头而潜入朱柳庄一年之久。
而白少央眼见程秋绪面上含笑,忽然想明白了对方为何要送他这把刀。
他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而白少央虽想一刀了结了他,但却实在不想在王越葭和解青衣面前失了风度。
他一转头就要去捡黑衣人留在地上的剑,反正刀能干到的事儿,剑也一样能干到。
但他一转身的功夫,程秋绪便已要逃跑。
他这一逃竟是纵身一跃,便在湖上莲叶处轻轻一点,几下便要翻过湖面,越过屋檐,马上要消失在众人面前。
王越葭虽是紧跟其上,可却终究慢了一步。
但他所慢的这一步却被另外一人给赶了上来。
因为程秋绪刚一落在屋顶上,便有三箭朝他袭来。
这三箭势如巨涛,快如惊电,竟是一箭强过一箭,一箭快过一箭。
程秋绪手中无剑,险些躲不过去,但他大袖一翻一卷,竟是卷过一箭,再险险躲过一箭,可却被最后一箭擦伤了右臂,翻起了血肉。
他养尊处优多年,已许久未曾受伤,所以这血肉翻卷的滋味实叫他痛得面色一白。他再抬头一看,却见另外一边的屋顶上有人正冷眼瞧着他。
而那人竟是“惊花箭”赵燕臣。
白少央在一旁瞧着,忍不住叫好道:“赵兄好箭法。”
可赵燕臣却苦笑道:“没射死程贼,也算不得什么好箭法。”
他说完这话,又对着地上的白少央喊道:“我是先过来的,刘老等人马上就要杀到此处。”
话音一落,程秋绪一颗热心几乎凉到了底,身子也如被判了死刑一般僵硬。
可王越葭就在身后,赵燕臣也在眼前,即便这是他自己的地盘,他也得如一条丧家野犬般无处可归。
可这十多年来只有他运筹帷幄,戕害他人的份,哪里有别人追得他仓皇逃窜的时候?
逃着窜着,满腔悲愤的他忽然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低身一看,却是令他魂牵梦萦的杜秀。
杜秀看起来心焦无比,一脸的忧色都写在了脸上,半点也遮掩不住。
他的悲喜和忧怒都是美得像一首缠绵叵测的诗,叫人难忘,也叫人沉醉。
程秋绪虽无心沉醉,心底却是一阵暖流涌过。
无论多少人背叛了他,杜秀总还在他身侧陪伴。
这也不枉费他两年来把这人捧在手心里一样的照顾看管。
他拼尽全力掠到杜秀身边,然后带着杜秀一起转进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