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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海有涯-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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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之照的马车倒也宽敞,布置装饰极为讲究,倒跟方才太子那架马车有几分相似。孟时涯知这位贺大人将来离开国子监,势必要一跃而上,独揽大权的,见他受李云重如此信赖,心里也便放心些。
  林长照坐在另一侧,之前郁色消减不少。孟时涯看在眼里,唯有暗暗叹息。
  到了国子监,下了马车,还未踏上台阶,一个侍卫打扮的年轻人就捧着请柬上前来,见他们三人一道出现,很是高兴。
  “卑职是英王府的侍卫。我家王爷有事情想请三位过府一叙。请帖在此,打扰之处还望见谅。”
  贺之照把请帖接了,扫了一眼,笑道:“英王客气。我等如时赴约,回帖就不写了,你去回话便是。”
  那侍卫离开后,贺之照把请帖转手递给孟时涯,叹了口气:“大皇子哪有这样的决心……大皇子妃一介妇人,为王府筹谋如此,倒叫人佩服。”
  “想来她已决定离开京城了。”孟时涯看了一遍请帖,笑道,“太子即位,大皇子妃也有一份功劳。她想离开京城,我等须得帮忙,叫她一家走得风风光光才是。”
  林长照点头赞同,道:“却不知她想给大皇子争取哪里作封地?”

  终有一别

  英王的封地很快定了下来,就在冀州,一个说富饶不富饶,说贫瘠也不算贫瘠的中原州府。之所以封在冀州,是因为那里山清水秀多晴天,气候温和,适宜养病。
  这与孟时涯等人猜测的一样。冀州与灵州相隔甚远,皇帝也就不再担心大皇子会与四皇子联手夺位。
  大皇子离开邺安的日期近在眼前,他本来是不情愿的。皇帝驾崩是随时的事情,身为长子怎能一走了之?但皇帝下了旨,叫他无诏不能回京。为了太子地位稳固,皇帝也是下了狠心,就是已经出嫁的公主,也派人传去旨意,没有皇帝手谕或太子谕令,亦不可随意离开封地。
  大皇子早就成了懦弱怕事的性子,皇帝这般吩咐了,他也只得接受,叫府中人尽快把东西收拾好,该遣散的人都遣散了。
  孟时涯、林长照、贺之照三人来到英王府赴宴时,王府里的东西收起了许多,看起来颇为凄凉。倒是接待贵客的花厅没有变动,还添了几盆素雅的鲜花。英王病着,不能亲自出去迎接,就由管家代劳了。
  他们来到花厅,看见的便是坐在椅子上,一边咳嗽一边陪两个孩子说笑的英王。跟贺之照同年的英王,面相里透着一股沧桑,比贺之照看上去老了好几岁。
  两个孩子,郡主李幽和世子李臻被教养得很好,见了客人按照律例回礼,等客气过后才露出孩子气,亲亲热热地围上来说话。
  也不知为何,两个孩子格外喜欢挨着孟时涯说话,这让孟时涯有点儿不知所措。他未重生前是个冷面傲然的脾气,谁家孩子见了他都要躲的,重活一次收敛了戾气,但也算不上温和亲切,偏偏李幽和李臻黏着他,一口一个哥哥地喊。
  不多时,孟承业、何冲也被引到花厅。大皇子妃随后跟着到了。原来此次所宴请的,正是大皇子妃遇刺当晚亲眼见证之人。
  孟时涯心中惋惜,叹那大皇子自从争夺太子之位失手,被人暗害生病,就失了斗志。否则以他皇长子的身份,人又不算愚笨,大皇子妃还有皇后风范,夫妻携手,膝下有子聪慧机灵,何愁坐不上皇位?大皇子平白让出了这么好的机会,六皇子能崭露头角自是他的造化。
  大皇子招呼众人坐了,拿起酒杯,笑道:“前些时日内子遇到刺客,多亏各位出手相助,本王感激在心。今当远离,怕没有机会,所以内子准备了薄酒粗茶,想当面与各位道谢。”
  大皇子妃执杯,起身,轻声道:“救命之恩,永生难忘。妾身以茶代酒,谢过诸位。”
  众人客气了一番,落座后,郡主李幽为大家一一倒酒倒茶。她会说些吉祥话,逗得大家笑声不断,本来拘束的宴请,倒跟家宴一般温馨热闹。
  世子李臻得了大皇子妃同意,笑嘻嘻地爬上孟时涯膝盖,缩在他怀里,天真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孟哥哥会画画是吗?只画竹子?”“哦,你也画小花啊!臻儿最喜欢画小鸟儿!”“是大雁啊,那哥哥会画大雁吗?”“我会画姐姐,可是姐姐说我画得丑。”“哥哥会画人吗?”
  一桌人看着他们俩,尤其是看着孟时涯被问得招架不住,纷纷露出促狭的笑容。孟时涯觉得小娃娃实在难哄,就拿眼神向林长照求救。
  谁知林长照只是笑。
  大皇子笑道:“孟大人,令郎也到了娶妻的年纪吧?”
  孟时涯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他偷偷望向林长照脸庞,林长照还是那般嘴角噙着微笑,正和郡主李幽一起玩竹木做的九连环,仿佛没听到大皇子的问话。
  孟承业瞥了儿子一眼,咳了一声,笑道:“他尚无功名在身,哪家的小姐愿意嫁?”
  “哎,令郎如此出众,考取功名是早晚的事,只怕到时候邺安城里要给贵府说媒的,从城东排到城西!”
  “承王爷吉言!犬子若结了亲,下官定要往冀州送上一份厚礼!”
  “哪里哪里,都是孟大人教导有方……”
  大皇子与孟承业、何冲说笑着喝起了酒。大皇子妃瞟了贺之照一眼,亲自倒了一杯酒给他,说起了她的胞弟还在国子监读书。
  “妾身家中只余我与小弟,他本暂住在王府,待我夫妻离开邺安城,他孤身一人没有去处,妾身怕他闯祸,想让他搬入国子监学舍,贺大人能否通融通融?”
  贺之照爽快答应了,又说定会照拂于他,叫大皇子妃放心便是。
  郡主李幽听他们提起小舅舅,顿时升起了离别伤感之情,扑入大皇子妃怀里抹起了眼泪。
  “母妃,幽儿舍不得舅舅……咱们把舅舅带走好不好?”
  “傻孩子,舅舅将来要为朝廷效力的,他眼下好好的在国子监读书,怎能跟我们去冀州?你若想他,写信就是了。”
  “那我写信叫舅舅到冀州来玩……”
  李幽一哭,李臻也跟着呜呜呜呜掉眼泪。孟时涯从小到大都没哄过孩子,浑身僵硬不知如何是好,正为难时,林长照伸出一双手来,把李臻抱过去,轻轻拍了拍后背,给他擦掉了眼泪。
  林长照生得文秀,声音也柔和,他低语哄劝,不多时就让李臻止住了哭泣,搂着他脖子撒娇。
  “哥哥,为什么皇爷爷叫我们去冀州啊?为什么不叫三皇叔、五皇叔去呢?”
  房中顿时静了下来。大皇子妃脸色变了变,正要开口叫李臻不要胡闹,林长照呵呵轻声笑了起来。
  林长照轻轻捏了捏李臻的小脸,道:“因为他们不够乖呀。陛下还要教他们听话做事,所以把他们留在京城。你不喜欢冀州吗?冀州东西二百里,南北二百里都是属于你的,你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可是在京城,你只能呆在英王府这一处宅院里,没办法骑马,也没办法练箭。若是你不放心,可以写信问问你们四皇叔,他定然觉得灵州极美。世子你还有你们四皇叔对陛下很好,陛下也想让你们过得好。”
  六岁的孩子闻言高兴起来,立刻对冀州充满了向往:“冀州那么大啊……我喜欢骑马,王府的马驹太小了,一点儿不都像马。”
  “冀州有很多草地,世子可以尽情驰骋。还可以叫人挖平了种粮食。”
  “为什么要种粮食?”
  “种了粮食才有饭吃。冀州的百姓有饭吃,就会夸世子做了好事。世子不喜欢做好事吗?”
  “喜欢!”
  ……
  一顿饭下来,孟时涯觉得前生加起来的笑容都不如这一晚露出的多。他静静地看着林长照哄两个孩子玩,那副温柔可亲的模样,内心深处隐隐有了一种期盼——有朝一日,他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宅院,在屋子里他和林长照这般临近而坐,有两个孩子环绕膝下,笑声不绝于耳。
  他以前从没想过林长照这般喜欢小孩子。
  可林长照若要嫁与贺之照为男妻,是不会有孩子的。
  孟时涯又觉得心酸无比。
  辞别大皇子一家,他们夫妻二人领着孩子,将人送到了大门外,已经昏昏欲睡的世子李臻勉强睁开眼,跟林长照、孟时涯挥手,连声说舍不得他们。
  “人世相逢,总有一别。世子别伤心,说不定你很快能在冀州找到一起玩的朋友呢?”
  李臻和李幽这才松开他的衣摆,看着他们先后上了马车离去。
  马车里,孟时涯和林长照面对面坐着,只有他们二人。贺之照回贺府了,孟承业与何冲也各自回家。他们被孟府的马车送往国子监去。
  一路上,林长照低着头,沉默不语。
  孟时涯忽然笑道:“人世相逢,总有一别……久别之后,终能重逢。长照,你说是不是?”
  林长照猛然抬头,目不转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轻声笑起来。
  他叹道:“我只是一时感慨,并没那般难过。”
  孟时涯没有接他的话,自顾说道:“不管将来我去了哪里,与你分别多久,我总会回来找你……你,不要忘了我。”
  孟时涯从未这般说过亲昵的话,林长照一时半刻未能反应过来,等他意识到孟时涯说了什么,脸上顿时腾地一下红了。他嗫嚅着,不知说些什么好,半晌之后叹息一声:“你这又是何苦……”
  一双手伸过去,将他双手握在掌心,晃了两下很快松开。
  “我视你为唯一的知己,怕分别久了,你忘了这些时日的情分,那我这辈子可就算白活了……我只盼你一切安好,将来再相见,你还能把我当成挚友,我便知不枉此生。”
  眉眼里,都是深情,奈何语气间,皆是淡然。
  孟时涯知他不是那一世对自己情根深种的林明见,知他此生早一步遇见了贺之照,倾心相许于他人,怕他尴尬,不愿他左右为难,只好将满腹的情意绵绵化作兄弟情深,知己难遇。
  林长照自是感动万分。他点了点头,轻声道:“我不会忘的……你,你对我亦有恩,更是我的挚友,我……忘不了。”
  大皇子一家离开京城那日,太子亲自带了几个亲近的臣子相送。城郊十里坡,杏花已经落尽,满树绿荫,挂了鸽蛋大小的果子。车驾在官道上停了半柱香,两个孩子跟着太子钻到杏林里,摘了些青涩的果实回来。
  “等青杏酒腌好了,六皇叔就接你们回京城。”
  “六皇叔要说话算话。”
  大周朝未来的国君和两个六七岁的孩子击掌为盟,目送他们远离,伫立在杏林旁的官道上,怅然若失。
  稍远些的高坡,孟时涯与林长照并肩而立,静静地看着太子一行人。
  自古帝王家血脉之情淡如水,这位大周朝的储君,已经算是重情重义。但要做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就不得不舍弃许多柔情。
  林长照转头看向他,午后耀眼的光线笼罩着孟时涯,将他俊朗的脸庞衬得多了几分柔和。林长照背着手,微微仰脸,望进孟时涯的眼眸,笑了起来。
  “你喜欢孩子吗?”林长照问,“应该是喜欢的吧?”
  孟时涯沉默。他凝视着林长照的脸庞,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
  “喜欢。”孟时涯苦笑道,“可是我……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
  说这话时,他心里是极难受的。他喜欢孩子,喜欢像林长照一样那般文静聪慧的孩子,可惜林长照生不了,便是能生,那孩子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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