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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霆瑞让他进宫来当太监,陪伴皇帝左右,他二话不说就赶赴皇城,要知道他可是家中独子,虽有两位姐姐,但早已出嫁。
“你这身宦袍,还挺合适的啊,模样更俊俏了。”吕承恩拿他开玩笑,轻轻拉扯他的红缎衣袖。
“可不是‘先敬罗衣’吗?有了这身官服,小的宫里办事也方便不少。”柳玉轩可爱地笑着道。
自从他进宫后,就改名安平,就和他的名号一样,备受圣宠不说,还人见人爱,十分讨喜。
“自从你来了,小德子也规矩多了,不再惹是生非。”景霆瑞望着他,“我得好好谢谢你。”
“回将军的话,小德子本性善良,只是太过天真,才会好心办坏事。”安平目光肃然地说,“皇上又如此宠信他,日子久了,必惹出大祸来。”
“但要说道谢,该由小的说才对,”安平又道,双手抱拳作揖,“将军您所做的事,都是为了皇上好,而小的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只怕这些功劳到头来,又算去了宰相头上。”吕承恩突然插话进来。
贾鹏有意拉拢安平,还把皇上最近的循规蹈矩,都说成是因为有他在朝堂上大胆谏言的关系。
“小的在宫外,也听闻宰相大人权势极大,却甚少听到将军的名号。来到宫中,才知道将军有多么操劳。如今宫内如此齐整,文武官员虽然对立,但未加深矛盾,都尽心辅佐着皇帝,将军,您才是幕后的英雄。”安平极为佩服地说。
“你言重了。”景霆瑞沉缓地说,眉心微锁,“皇上若知道,你是我特意安排进来的人,恐怕就不会那么开心了。”
“不,当今圣上虽然年少,却是一位明君。”
说到皇帝,安平的眼眸里就放出光来,声音还有些激动,“恕小的直言,小的最初窥见到皇上龙颜,惊讶于煌煌天表,竟然有如此俊美之人!且皇上总是面带微笑,可亲可爱,就像邻家兄长一般。但皇上处理起政务来,却是兢兢业业、一丝不苟,且见解独到。明明才十六岁……却有着不畏战事的胆量,以及深谋远虑的智慧,真的让小的大为叹服!”
“所以,小的以为,就算皇上识穿小的身份,也断然不会追究将军您的。”安平一口气说完,再度躬身作揖。
“是啊,皇上可舍不得动景将军一根头发。”吕承恩调笑道,却因为景霆瑞的一个斜睨,而立刻噤声不语。
“皇帝身边,就麻烦你多照料着,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景霆瑞低沉地说。
“将军慢走。”安平连忙躬身相送。
待景霆瑞走远,安平拉住吕承恩的衣袖,问道,“吕大人刚才说的,可是指皇上喜爱将军?”
“你对将军,可是只有忠诚之心,并无他意?”吕承恩却答非所问。
“岂、岂有他意……!”安平脸色微红,略显慌张地说。
“别掩饰啦,你一看到景将军,脸都红了。”
“有吗?”安平慌忙去摸自己的脸。
“……你果然是喜欢景将军啊。”吕承恩点着头,啧啧叹着。
“你骗我——!”安平气得扭身过去,一会儿又道,“哼,看在你也救了我爹的份上,饶了你这次。”
“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不想,吕承恩却笑着,落落大方地坦白道,“我也喜欢景将军,也是为了他才进宫做御医。你和我的心,都是向着他一人的,只是他的心,是只属于皇帝的。”
“你怎么知道?”安平转回身来。
“方才你夸赞皇上英明,景将军他笑了,虽然只是微微一笑……但都把我看呆了。”吕承恩叹气,“只是你光顾着说,都没注意到。”
“原来如此,不但皇上喜欢将军,将军也喜爱着皇上,对吗?”安平明白了吕承恩言语里的暗示。
“呵呵,他们二人不只是心意相通而已,既然你整日跟在皇帝身边,其他的事情,你早晚都会知道的。”
吕承恩说,伸手一戳安平粉嫩的脸颊,“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因为伤心,而露出马脚,被人识穿就不好了。”
“小的知道了,请大人转告将军,大可安心。不管是什么事,小的都不会泄露出半句,更不会因此而失了分寸。”安平一脸认真地道。
“到底是个聪明孩子。”吕承恩微笑着说。此次他叫安平来,除了日常问候,便是提点此事。
“不过,将军怎么知道小的喜欢他?”安平好奇地问,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
“好像以前有个叫潆泓的孩子,他非常喜欢景将军。那个时候,将军还只是太子侍卫,潆泓为博取将军的欢心,鲁莽行事而被害。将军说他初见你时,也有遇见潆泓之感,许是你的目光太过热切吧,他不想你重蹈覆辙罢了。”
“……”
“怎么了?”
“只是觉得将军明明不喜欢小的,却如此为小的着想,真是有些残酷呢。”
“哈哈哈,世道就是如此残酷!”吕承恩大笑着,“罢了,我们也散了吧,时候不早,你该回去伺候皇上了。”
“是。”安平躬身,先告退了。
吕承恩望着安平离去时,那瘦小、孤寂的背影,轻轻地叹气。
——自此往后,小德子的“过于天真”并不会害了皇帝,只会给他带去喜悦,因为任何欠缺考虑的事,都有安平帮忙拦着。
而宰相大人自以为在皇帝身边,有了安平当内应,也就不急着把新科状元郎往皇上身边塞了。
皇上身边既有开心果小德子,又有文静睿智的安平,日子过得自然是越发如意了。
只是,吕承恩依然无法完全地赞同,景霆瑞的这个布局,因为这实在太危险了。
安平可是个冒牌太监,他入宫时的验身,是吕承恩动了手脚蒙混过去的。
“应该不会有事吧。”吕承恩想,但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正因为安平年纪小,又聪明伶俐,才会让人不防备。
若换做他人,恐怕宰相等人未必会上当。
“也只有景将军敢走这险招了……”吕承恩心惊肉跳地想着,似乎是为了压压惊,又独自下了一盘棋,才回太医院去。
太阳西斜,风声瑟瑟,安平孤孤单单地走在长而整洁的车马道上,地上纤细的人影儿也越拉越长。
他手里拿着一盒皇帝赏赐给他的紫檀狼毫毛笔,正往监栏院去,那是太监们共同的住所。
但他平常甚少回来,因为时常有公务在身,一般都住在内宫的偏厅。这样皇上随时都可以召他去伺候。
这条路真是又长又静,仿佛这宫里头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不知为何,安平总觉得背后有人跟踪,那人的脚步比野猫还轻。安平懂一些拳脚功夫,但仅是自卫用的,真要遇着恶人,恐怕会吃大亏。
“难道让我遇见了,宫里传说的滥用私刑?”
在还没进宫的时候,他就听村子里一位,因为老迈而返乡的公公说过,“那些老人最见不得小太监得宠,一旦皇上宠爱谁,必定要给他穿小鞋,一同算计他的。”
“你想啊,老太监磕头下跪的,苦苦操持了几十年,才让皇帝看他一眼,你一个刚进门的太监就得宠了,那还了得!”
“所以啊,当小太监就得处事低调,要知道你上头的主子不是皇帝,而是大太监,甚至是比你早入宫一年的太监,切不可恃宠而骄!否则,会被大太监们陷害,甚至处以私刑,尸体拿草席一裹,运出去丢在荒山里头,真真是成了孤魂野鬼啊。”
“——你说皇上知道了怎么办?哈,他当然是听大太监的禀奏了。人都死了,还能追究不成?且说到底,不过是个太监,宫里头多得是,再换一个便罢了。”
安平进宫不过数月,皇上,大臣无一例外喜爱他,那些大太监虽然没说什么,但脸色绝对不是友善的。
而且,他们不敢嫉妒小德子,因为小德子从小进宫不说,还和皇帝一起长大,根本动不得。
这出气的地方,就只剩下一个了。
“真是失策,我不该一个人走的……”
安平原本想把皇上赏赐的东西往监栏院里搬一趟,因为小到泥金纸笺,大到书轴砚台,他住着的小偏厅都快被堆满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安平深吸一口气,往前走了几步后,突然转过身,只见有道人影匆忙拐进一道门。
安平朝他走去,才小心地往门里一探,就有个粗麻布袋子迎面罩下,手里的裱绸缎布烫银笔盒啪地掉落在地!
“小心点,别让人瞧见了。”有个年轻的声音说道。
“知道啦,我们快走!”这第二个人将他麻溜地扛起在肩上。
安平本想叫唤的,也不知道麻袋里撒了什么粉末,他才一嗅就晕了过去。
满屋的烛光煞是明晃,却也这不过摆在眼前的成箱的珍珠串儿、金瓜子、还有翡翠扳指。
安平的双手被捆绑在背后,坐在一张竹篾编织的凉榻上,难掩嫌恶地将视线从金银宝箱前移开,却看到那个一直微笑着的,坐在太师椅里的锦衣少年。
龙眉凤目的、长得出奇俊美,举手投足之间尽显皇家风范,却让人想到白狐狸这样狡辩的动物。
他把目光往左边偏了偏,又看到一位站着的、和“白狐”长得一模一样,只是没有在笑的少年,他穿着纹有银线的米白色绸衣,腰间系有缀金流苏的芙蓉玉佩,颇有几分“狮子猫”的华丽感。
“说吧,只要你点个头,这些东西就都是你的了!”
“白狐”笑吟吟地说,仿佛在谈一桩大买卖,摩拳擦掌,雀跃得很。
“那么,请问您,到底是要小的说呢,还是点头呢?”安平定了定神,不愠不火地应道。
“狮子猫”斜睨了身旁的人一眼,走向安平,用手中的檀香木折扇垫起他的下巴。
“说也好,点头也罢,不都是一句话的事。”“狮子猫”温和地说,“有了这箱宝贝,你要什么笔墨买不到?看你的身子骨,也经不起那些繁琐的宫务操劳,只要你肯来双星宫,保准你什么活都不用干,跟着我们享福玩乐就成。”
“两位殿下,小的之前就已经禀明了,小的入宫,生是皇上的人,死是皇上的鬼,再无伺候他人的意思了。”安平蹙眉说道,也让他想起之前的事。
就在半月前,百荷园的湖心亭内,他在皇上身边伺候着,永裕(天宇)、永安(天辰)这一对孪生亲王,前来向皇帝请安。
亭子檐下不知何时结了蛛网,怕是前些日潮湿的关系,天宇看风景时不慎碰到,羽冠上满是灰色蛛丝,不禁埋怨着宫人清扫不力,有些羞恼。
他不禁脱口而出道,“殿下,何须气恼,有道是‘荷叶鱼儿伞,蜘丝燕子帘’,也是有趣得很呀。”
这是他家乡,小儿们都会吟唱的对联,用在这里,十分合乎情景,且怡然自得,把这尴尬的气氛都给化解了。
天宇一愣,天辰则是望了他一眼,意味深长。
在皇帝身边,早就习惯被人各种窥视探究,安平只是低头不语。
过了几日,听小德子提起,这两位亲王还向皇上要过人,说宫里缺少这样好玩的太监。
但当时,皇上回复道,“不行,安平可不是你们平时捉弄惯的公公,他是朕的臂膀,岂能跟着你们胡闹。”
此后,也就太平了。
——怎么可能!
“唉,我真是太大意了,在入宫前,就听吕太医说过,这两位亲王很是调皮任性,但没想到他们连绑人的事情都敢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