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培寅自以为说话十分小心,并未留下纰漏,没想却着了她的道,当下尴尬万分,忙弯腰打拱赔不是。
芄兰神情冷淡,只说,“先生为何变得如此婆妈,难不成先生以为芄兰会为这点事而生气吗?”
培寅听了,连赔罪都不敢了。
第二日趁着与总管罗安出门买马时,培寅便在集市买了玉簪藏于袖中,准备回府送于芄兰。
培寅与罗安一人牵了两匹马,太阳将西时才回将军府。然才至府邸所在的街口,便远远望见正门口围了一众人,亦有窸窣低语声,培寅瞧不出确切,便问罗安府中发生了何事。罗安面有疑色,只摇摇头。到临近正门,穿了众人入内,才见得大门两边分别站了八位穿甲持刀的戎兵,门顶彩带与四角灯笼皆已换了新。罗安顿时沉下脸色,带了培寅朝角门走去,等到无人时,才道一句,“大将军回府了。”
进了门见院内众人皆行色匆匆,有爬上屋檐修葺的小厮,亦有栽剪花草的丫鬟。未行几步,罗安见一小厮手中拿了三个鸟笼,一手提两只金丝雀,一只画眉鸟,另一手端着只小八哥,正一头冲着往屋外走。罗安忙喊住了,“这个时候还出去做什么?”小厮见是罗安,心下虽急却也不得不停下来。罗安瞅一眼鸟笼,说道,“怎么画眉鸟只剩得一只了?”小厮将鸟笼往身后藏了藏,罗安再细看,便觉几只鸟羽色神态皆不佳,于是立起眉喝道,“如何问你话不答?”小厮被唬的一怔,方才道出实情。
原是殳引贪玩,时常去折腾这几只鸟儿,前几日又因不留神将挂在廊间的鸟笼摔了,画眉鸟便逃了一只出去。
罗安点点头,“这都是小事,为何神色如此慌张?”
小厮道,“老爷说府中没了规矩,连几只鸟都养不好,才回来就生大气了,我这正是要去鸟铺子另换几只来。”
罗安清清喉咙,问道,“老爷几时回府的?”
小厮道,“两个时辰之前。”
罗安又问,“老爷是穿了朝服还是战服回府的?”
小厮答道,“是战服。”
罗安闻言眉尖一动,此前未有一点风声说将军今日要回朝,而如今听起来董将军却是未入朝就回府来的,罗安心下疑惑大增,便让了小厮快出去,自己则赶紧前往殳桧院内。到了门口,见院门虚掩,门侧立了两个小厮,一问才知,董将军正在此处。
董屈未报及府上,突然回府,府中一时大乱。平日里殳桧、董氏疏于管戒下人,是而府中小厮、丫头皆松散惯了,见董屈回府来,除几位常年服侍的老妈妈外,其余都手忙脚乱,错落百出,更有送茶者忘记盏托,直接上了碟子,董屈见了大为震怒,当下摔了茶杯,衣服不及更换便到了殳桧院内。沿途又见几只雀鸟无精打采,更添怒气。人至门口,才让小厮通报了殳桧,殳桧忙迎出来,满脸堆笑,“父亲怎么不休息片刻,等到晚膳了,我们一家人也可席间畅谈。”
董屈眼不瞧他,兀自进了屋,坐于正堂内檀木阔椅上。殳桧瞥一眼人良,人良会了意,忙上前倒茶。董屈一身戎装,腰间配一把金柄大弯刀,他即解下弯刀,哐一声置于桌上,刀柄正碰了刚倒的茶杯,瞬时茶水泼了一桌。
殳桧不知董屈此时回府是何意,见其满脸怒色自不敢贸然去问。只说,“父亲可见过引儿了?”
原来董屈回府时,只殳桧与董氏带了众人迎接出来,殳引却不知躲哪去玩了。
董屈怒目瞧着殳桧,说道,“这几年你倒是越发把自己当主子了,见到当朝大将军,不仅不下跪,还满口胡言,可别让我听脏了耳朵。”
殳桧顿时怒上心来,又因屋中还有其余下人,当下即羞的满面通红,直起身子,再不肯说话。
董屈见状只哼一声,叫身旁小厮去将殳引带来。
罗安见有人出了来,即上前问情况,小厮神情不定,只说老爷正发大怒呢。罗安拦了问道,“老爷可说了什么事?”小厮急着去找殳引,便朝着罗安作作揖,“罗总管,你快让我去吧,迟了我可要受罚了。”罗安知道若在府中也得不了什么消息,转念想了下便急急出了府去。
殳引本与文苒嬉闹,忽闻董屈回府,当下吓的直在屋中兜着转圈。芄兰叫了让他出去迎接,殳引不肯,只说,“你就同娘说没找着我。”说罢便躲了后院中去。文苒跟着去了,见他一会在树丛中站站一会又进堆放杂物的小屋,便问道,“董将军不就是你姥爷,如何你这样怕他?”
殳引正愁无处可躲,急的两手直在身上腿上乱抓,听了文苒的话,便道,“你别去提他,我一听他的名字就寒毛直竖。”
文苒听了便笑,说道,“怎的如同见鬼一样?”
殳引道,“可不是了。你要见过他,就知道我为何如此怕他了。”
因这殳引是殳桧与董氏趁着董将军出征之后偷生的,在董屈眼中殳引本身即是董家一大丑事,自不会去宠爱他。而董将军常年征战沙场,几年才同殳引见上一面,身上又沾染了凶煞之气,殳引见惯了身边温和纯善之人,也就不肯与他亲近了,见了多数是哭。董屈见其不讨喜,心中更觉寡然,对他也更是冷淡。
文苒见殳引不停来回走动,只觉好笑,便说,“你也别躲了,死活今天要见的,何况他还能吃了你不成。”
殳引道,“我只要多躲一时好一时……只是这府中竟没有可以藏人的处所了?”然话才说完,忽的灵机一动,一拍脑袋,当下面上大喜,一把抓了文苒的手臂,口中说道,“嗳,嗳,我真是蠢,如何没想到呢。”
文苒听他口语不清,心中大惑,问道,“你想到了什么,且说说清楚。”
殳引嘻嘻笑道,“我如何没想到躲你屋里去呢。”说罢便抓了文苒的手朝前院跑去。
文苒没想他会如此说,心下一怕,急着一面掰他的手一面嚷道,“你可别去我那里……嗳,你别去!”
两人拉扯着才跑没几步,便见一小厮尖着脑袋四处瞧着往这边来。殳引猜是来寻自己的,忙甩了文苒的手要跳树后去躲。小厮老远瞧见了,慌忙跑来。殳引躲闪不及,被小厮撞了正着。小厮拉住殳引的衣袖,道,“小祖宗,您这还要往哪儿躲呀,赶快上老爷那儿去吧。”
殳引扯下袖管,说道,“去他那儿做什么,我又不爱看他,他也不喜见我,去了岂不是要互相对白眼吗。”说罢便就做样翻起眼睛。
文苒一旁见了只是笑。小厮急的连连作揖,说道,“少爷,小祖宗,您就饶了小的吧,您要不去,这府外挂旗的杆子明儿就该挑着我的皮了。”
殳引调了身子,不去瞧他,只说,“你别在这里唬我,平日里让你讲讲外边的事儿,你总敷衍我。”
小厮追至跟前,又是作揖,腰弯的几乎平于地面,说道,“小少爷,这又说的哪出,我几时敢敷衍少爷了。”说着打拱道,“少爷若听了我这次,那今后少爷无论说什么我都听。”
殳引立即拉住他的手,“你当真都听我的。”
小厮忙道,“怎么敢骗少爷呢。”
殳引眨眨眼,故意道,“那我要你偷偷带我出去,你肯依?”
小厮吓了一跳,才直起的身子又弯下去,话中带着哭腔,“少爷您还是趁早揭了我的皮吧,省的老爷亲自动手了。”
殳引听了哈哈直笑,笑毕才说,“我不逗你了,你今儿说的话我可是听了,以后若要你做个什么事儿,你敢不依,我当真要揭你的皮。”
小厮揽着袖子擦擦眼睛,说道,“不敢不听……少爷快随我去罢。”
殳引才不情愿的走了几步,便又回头,对文苒道,“你去我屋里玩会儿罢,我很快回来了。”
文苒哼一声,“为何我要去你屋里,我这正好回房睡大觉呢。”说罢朝殳引皱皱鼻子往自己院子去了。
小厮领着殳引到殳桧院中,进了正堂,见除董屈外其余人都垂手立于两侧,董屈闭目仍坐于檀木椅中。小厮小步跑至跟前,回禀殳引已带了来。董屈不睁眼,只说,“叫个人怎么去了这么久?”小厮闻言扑通跪了地上,身子伏倒在地,连声求饶。
殳引本立于正堂门外,见此情状,便也不等董屈喊了,兀自踏进堂去。董屈听见脚步声才睁开一条隙,说道,“你来了。”
殳引弯腰作了揖,道,“给姥爷请安了。”
董屈不去理他,又问伏在地上的小厮,“怎的去了这么久才来?”
殳引知道这话是假借问下人实际是问自己,心中便恼怒,只说好不坦率的一个人,当下接了话说道,“姥爷你且别去责怪他,是我换衣耽误了时间。”
董屈这才睁开眼,坐起了身子问道,“如何这个时候还要换衣?”
殳引道,“适才吃茶,手未端稳,泼了水在身上,恰好此人前来说姥爷要见我,想着若穿了脏衣服来怕惹姥爷不高兴,所以才换了衣。”
董屈听完突然一拍桌子,堂下所有人皆随桌上茶杯弯刀震了震,悄悄去瞧董屈,见他怒形于色。董屈站起身,走至殳引身边,见自家孙儿几年不见已及自己肩膀,心中稍有喜但仍维持怒颜在面上,双手反握于身后,厉声道,“谁教的,你倒学会诓人了!难道如今你还连个茶杯都端不住麽,只怕是和屋里丫头胡闹才泼的茶!”
殳引忙低头道,“不敢诓骗姥爷,确实是和丫头挣一块酥酪才打翻了茶杯。”
董屈听殳引承认了,又见他态度顺服,只道自己在府中的威严仍在,便松下脸面,说道,“你既知道做错了,以后切不可再诓骗他人。”
殳引连连点头。
董屈本是武将出生,自然对殳引功夫上更加关注,不急考问其余功课,当下只想先看看这些年孙儿的武功进步如何,于是让了殳引到院中耍几招几势出来瞧瞧。
众人到了院中,自动往四周退去,围着殳引在中间。殳引对着董屈一拱手,便使出一套悬月摇山掌,此套掌法灵动与沉稳并重,虽看似动作轻盈,犹如明月悬空,然掌到之处却招招带劲,大有强风撼摇山峦之势。众人心中皆大赞,只不见董屈发声都不敢妄动。
殳引舞到忘我处,未留神身旁一株海棠,一记掌风带过竟将海棠的一支枝干折了下来。董屈此时却喊一声停,殳引忙收住,扎了马步,落手于腹前。董屈喝道,“不准动!”殳引不知其何意,只得维持了姿势。董屈拾起地上的枝干,拿着树梢一敲殳引膝盖和大腿,说道,“立稳了。”树梢才碰了身体,殳引便觉双腿似被人踢踹了,忍不住要打颤,硬是腹中憋一口气顶了住。董屈绕着殳引走一圈,见他咬牙强忍着,心中也稍有诧异他的倔强,却又有意逗他,举着树枝末梢搭了殳引肩上,殳引一时只觉肩上似压了千斤大石,顿时腰间发软。董屈慢悠悠问道,“这套掌法是谁教你的?”殳引面色已涨的通红,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殳桧见他脖颈间爆出青筋,不禁心疼,便上前说道,“是公先生教的。”
董屈哦了一声,说道,“是哪位公先生?”
殳桧道,“一位名叫公培寅的侠士。”
董屈面露疑色,松了手中树枝,殳引一下站不稳将要瘫倒在地,一旁小厮忙上前搀扶。董屈回身瞧了殳桧,问道,“我怎的不知府内有这样一位外客?”
殳桧面上虽不表露,心中却有隐隐不安,只说,“是罗安在委佗边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