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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氏亲自带着殳引去西园的房间,一路向他细说府中的格局,“这西园本也就荣儿一人,有你同他一起住,他今后便不无趣了。”又说,“殿下与我住在东园,你安顿好了,便来我园里,我领你四处走走。”殳引左右瞧着,只见这府中尽是曲径小路,四周多值桃、梨、杏等果树,又有湖泊、河流围绕,若没人领着当真会迷路来。殳引见走了一刻还未到,便问,“夫人方才说了西园和东园,那这府中可有南园和北园?”甄氏笑道,“南园便是太子府的大门,故我们就不称作南园,只叫入门,这北园也不作北园,那是下人住的场所,只叫作北地。”两人绕过一座白塔,又走过两个长廊,方才到那西园。殳引不禁心中埋怨,这要出个门还不得走半天。
甄氏带他进了一间三开三进的屋子,说道,“这便是你的住处了。”殳引四周看一番,中间一间摆了方桌小椅,桌上有果盘、点心,又有青瓷茶具,应是会客之用;进另一间看,在窗口放一张长条案桌,桌角端放着文房四宝,凭窗有几株水仙养在瓶中,靠墙一面书架,旁壁挂着教人处事的几幅字,想是书房了;又进一间,一掀门帘,便闻一股淡香,只见房中一张床一张台几两张红木椅,一面壁放着衣橱衣柜,便是卧室。殳引进去兜转一番,只觉那香气似有若无,不经意萦绕在鼻尖,但细闻又不见,心中便觉奇,问道,“我瞧这房中也未放香囊香袋的,为何有奇香?”甄氏听了掩嘴笑,说道,“想是你久居氓国也未知我们这边的细致,你只去闻闻床上那套衾褥来。”殳引至床边,将信将疑的拉起被子一角,果真那抹香味更清晰了些。甄氏道,“在越国,我们所用的卧具都是用花瓣熏过的。”殳引将被子放在鼻边,闭眼深吸一口,呼出后才道,“只是这味道清新淡雅,教我闻了脑袋舒爽,倒不像是什么花的味道。”甄氏道,“是了,因想着引儿一路舟车劳顿,替你准备的便不是花瓣熏过的,这房里所有的卧具都是用了玄参、丁香、甘草、茶叶等几十味安神的药材熏染。”殳引点点头,心中感激甄氏的周到。
甄氏一出西园,便有丫鬟上来请示,“夫人,老爷和二公子在氓国娶的两位夫人要如何安置?”这话一出便挨了甄氏一巴掌,丫鬟不知缘由,只捂着脸满肚子委屈。甄氏骂道,“这蹄子白养你这么些年,嘴里叫的谁是夫人?”丫鬟赶紧跪下讨饶,“奴婢该死,原是我嘴笨说错了话。”一面说一面自扇耳光,直打的两颊肿起才听甄氏喊停。甄氏抱胸,白着眼说道,“以后拎清了,太子府的夫人只有一个,那便是大王赐名的萃颦夫人。她俩是什么东西,名不正言不顺,不抓起来就罢了还想在这充夫人。你也是个没用的东西,这事还来问我,只在北地随便寻个屋子打发去得了。”那丫鬟连连点头,捂着脸去了。
殳桧入了朝,便由小太监引着朝越王寝宫去,路上行的又急又快,到了宫门口却又停下。殳桧搓手兜转几圈,小太监候在前头不敢催,只能叫守在门口的侍卫先去通报,不多时侍卫便出来,说是越王让太子殿下快进去。殳桧方才重重呼一口气,理了领子拉了衣襟上前。
殳桧进屋便见越王卧于榻上,旁边站的正是丞相甄思伯。殳桧快走两步,至榻前扑通跪下,哭道,“是儿臣不孝!父王病重,做儿子的竟不能在身边服侍!”越王卧病已有半年,此刻头不能举,两粒干涩发黄的眼珠动了动,只听他气若游丝吐出几个字来,殳桧趴在地上听不清,忙爬上前,问道,“父王说了什么?”又将耳贴在越王脸上。老越王喉咙里一阵痰响,气息短促,殳桧吓的不敢再问。一旁丞相作了作揖,说道,“大王的意思是,殿下为国受难,此乃大孝,可比单在朝内做个孝子受人敬重的多了。”越王听了气息才平复下来。殳桧心中道父王能这样想,我此前在氓国受的苦也是值的,于是便哭着握住越王的手,将二十年来对家对国的思念都说与他听,直将越王听的老泪纵横。
甄思伯在旁亦落泪,可等半日,见二人哭个不止,而自己实又挤不出眼泪来,就假作用袖擦了擦眼睛,说道,“殿下与大王多年未见,定有许多话说,微臣实不该打断的,然则臣此刻确有要事不得不禀。”殳桧听了便止住泪。甄思伯道,“据在氓国的内应线报,邵仁君得知殿下私自归国后勃然大怒,立即派出十万人马,如今已至有桓边界,恐用不了十日便会大军压境。”殳桧立即变色,骂道,“从未听闻有哪国有脸囚禁别国太子二十年之久,如今他竟不自觉羞耻反而还派兵追来!”甄思伯道,“邵仁君才登基,各国便闻了他残害忠臣的暴行,他有此举也在意料之中。此当务之急便是希望大王能派褚大将军迁兵至有桓斧斯之地,随时准备应战。”越王哼了两声。殳桧微微皱眉,问道,“不知这褚大将军是何许人?”甄思伯道,“他便是行军千里无败迹的褚千里大将军。”殳桧方醒悟,“原是大破各藩国叛乱,安定边境部落的褚千里褚将军,我在氓国时也时常听闻将军的大名。”甄思伯点头,又道,“若褚将军出马定能将敌寇击退。”殳桧思索一番,问道,“丞相可知道此次氓军带兵的是哪位将领?”甄思伯道,“这倒还未曾知,不过若殿下想知道,微臣只派人去打探一下即可。”殳桧道,“我有一想法,若顺利可不费一兵一卒便叫氓军自退。”甄思伯忙道,“若当真如此,便是再好不过了。”殳桧道,“只此前需得先做一件事。”甄思伯问,“不知是何事?”殳桧朝榻上拜了拜,“请父王立即赐氓国大将军董屈之女董氏及氓国公主邵芜霜身份。”甄思伯听了只一顿,立即道,“赐身份事小,并不急于一时,殿下此刻还是先法子败退十万氓军的好。”殳桧笑道,“赐身份正是与此事相关。据我所知,邵仁君骄纵奢侈又贪得无厌,倘若我们对外宣称那十万大军是为护送我归国,到时再派褚将军携千金与珠宝至阵前,大赞邵仁君仁爱,又告知已赐封了董氏与芜霜,以示越国愿与氓国不计前嫌,结为友邦,那邵仁君得了钱财与名声便可暂消怒气了。”甄思伯听了也觉有理,问道,“可不知这又与带兵的将领有什么关系?”殳桧道,“丞相有所不知,我此次能顺利逃出氓国,正是因着氓国廷尉兼御使大夫尊使,此人心粗疏忽,轻易上了当,如此邵仁君必迁怒于他,若此次是他领兵,那他必是铁了心要捉我回去的,即使此事不成亦不会答应议和、不战而退。”甄思伯道,“殿下所言极是,那微臣立命人去打探消息,到时殿下与大王可再做决定。”殳桧点头让他退下。
说甄氏早备了肴馔,待殳桧朝中回来可一家人同吃。等到黄昏只见朝中下了两顶轿子,由越王贴身太监领着往太子府抬。甄氏迎出来,太监传了上谕,封董氏为康平夫人,邵芜霜为宁蔚夫人。甄氏跪在地上不动,太监等一会不见董氏与芜霜前来谢恩,也觉奇,待要问,却见甄氏起身道,“二位夫人此刻正在房中歇息,这封赐的诏书就让我交给她们罢。”于是太监叫人送上两个锦盒,又道,“大王请大公子与二公子入宫相叙。”甄氏便命人唤了殳荣和殳引出来。
待太监一走,甄氏便满脸怒气回了房,将两只锦盒狠掷在地上,适逢膳房的丫鬟来问,甄氏便把气撒了她身上,“不长眼的东西,这会子还摆什么宴,摆出来叫两只狐狸精来吃吗?”丫鬟吓的忙要退下去,甄氏又喊住,想一时才道,“且将饭菜摆上席,请两位夫人出来。”甄氏咬牙道,“待我去好好祝贺她们!”
董氏和芜霜并不知是何缘故,入了席上只坐立不安,才入府被人带去北地,想是自己没这个身份上席来的。等了半日,天色已渐黑,仍不见人来,问站在身边的丫鬟,丫鬟木着脸听不见似的不答话,董氏与芜霜不敢强她,只好对望的干等。又过半晌,才见甄氏姗姗来迟,身后跟着十来个丫鬟。董氏与芜霜忙起身相迎,那甄氏竟与白天见时大不同了,喜逐颜开上前,拉住董氏的手,亲热的叫道,“妹妹当真好福气。”董氏心下虽不解,可也不敢表露,只怯怯的回了姐妹之礼。甄氏又拉芜霜的手,道,“公主与引儿天生一对,也要恭喜公主啊。”说着两手分别拉着董氏与芜霜入席去。待坐定,甄氏才说出越王封赐二人夫人之事。二人听了只一惊,慌又起身,都道自己未去谢恩,实在该死。甄氏摆摆手,道,“不碍事,越国乃文明开化之地,那些繁文缛节不必在意。”又命丫鬟呈上锦盒,交于二人。董氏与芜霜道了谢。甄氏又说,“荣儿与引儿已接入宫去,恐要与殿下一齐吃了宴席才归。”芜霜看着一桌子菜肴,便说,“仅我们三人又怎吃的了这些食来。”甄氏面上露出难色,说道,“怕三人也没有,这几日天气渐热,我胃口又不好了,别说吃就是看着这些热气甜腻的菜我都不舒服来,所以也无法陪妹妹与公主同吃了。”董氏道,“姐姐既然身体不好,还是赶紧回房休息罢,勿须陪着我们闲叙。”芜霜也说,“既然这菜我们吃不了,不如分些给下人如何?”董氏也同意。甄氏赞道,“还是二位体恤下人,换我便也只想的到扔去给野猫野狗来吃。”董氏和芜霜听了不响。只听甄氏道,“既然是康平夫人和宁蔚夫人赏赐你们的,你们还不来取。”说着便见十几个丫鬟分别拿下几个大菜,不多时那一桌便只剩下清汤和冷碟。甄氏道,“这些菜想是差不多够二位吃了。”一说也不等董氏与芜霜反应便叫丫鬟搀着出去了。
☆、第二十八章
甄思伯派去的探子回来报了氓国此次带兵者并非尊使。殳桧署司国事,便命褚千里带重金前去议和。那氓国将领收了礼派副将去回禀邵仁君,邵仁君大喜,欲答应议和。
丞相苟于田对此有异议,便向汇报的副将问,“褚千里可是带兵前来的?”副将道是。又问带了多少?答说可也有八万人马。苟于田向邵仁君道,“倘若越国真有意议和便不会带大队人马前来,可见其心中也有鬼。”
邵仁君问,“丞相的意思是不同意议和?”
苟于田道,“正是。”
邵仁君派出十万大军本也是一时气昏了头,实心中早有了悔意,此时越国提议议和正中他心意,如今听苟于田这么说,便不悦道,“氓国近年东征西伐,军队本就缺乏,若能与越国冰释前嫌,和平共处,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苟于田道,“邵仁君难道忘了殳桧被囚氓国十九年之事。即是此刻与越国结盟,一旦殳桧继位,邵仁君认为氓、越两国还可相安无事麽?”
邵仁君不说话。
苟于田道,“以微臣只见,邵仁君不妨收下越国送的大礼,但拒绝议和。”
邵仁君犹豫道,“若只接受大礼而不与越国议和恐怕不妥。”
苟于田道,“本是殳桧私自逃脱在先,邵仁君收下越国的歉礼又有何不妥。”
于是邵仁君便同意了。
那副将带着邵仁君的话回去一说,褚千里立即派人回宫回禀消息。
殳桧得知了,气的大骂大叫,“我倒是小看了那鼠贼的脸皮!”
甄思伯也觉好笑,道,“真没想到堂堂一国之君竟做出如此没脸没皮的事。殿下,不如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