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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拿出奉昌都尉的印你就信了?万一是假的呢?”殷世遥说。
许承业摇了摇头:“我爹也有官印,看得多了就知道,不会是假的。”
那么说凌若辰在舅父丁泽安面前很受宠,连印都能拿走。
丁泽安的资料里提及了家人,两个姐姐,两个弟弟,糟糕的是这两个姐姐一个多年前离世,一个多年前离异,记载到此为止,和什么人离异,没说。这也正常,皇家档案只记载官员,和家谱不一样。
“身世不好,跟着老娘长大,自然在舅舅面前多得点宠爱,”许承业说着风凉话,“搞不好他来历不明,要不然他爹怎么会跑了呢?”
许承业是读书人,平时不会这样说话,但那天先是挨了一记耳光,然后眼睁睁看着凌若辰把殷世遥带走,自己带人上门又铩羽而归,自然对凌若辰心怀忿恨。
殷世遥不会想这么多,把丁泽安的资料放回去说:“还有房产。”
“什么?”许承业没明白。
“城南靖寺坊的房子,看看是谁的。”殷世遥边说边往另一间存放土地档案的房子走去。
“殷公子,你真聪明,我就没想到!”许承业由衷地佩服。
这只是暗卫府办事的基本规律,许承业当然不懂,殷世遥也不解释。
资料记载,城南靖寺坊原属寺庙用地,后来寺庙迁走,原址盖了十户人家,凌若辰住的那座房子就是其中之一,户主叫方庆山,但是再往前翻,发现曾经还有一个叫丁泽兰的和方庆山在同一户籍里,只是十多年前去掉了。
丁泽兰无疑是丁泽安的姐姐,许承业立刻道:“难道这个姓方的是他爹?但他姓凌,难道他真不是他爹生的?”
“他真不是他爹生的”,这个说法难免有点怪异,不过殷世遥没有理会,说:“恐怕另有其人。”
许承业一皱眉:“殷公子,这就不好查了,方庆山如果做过官还能找出点痕迹,他姓凌的爹可是一点线索也没有。”
于是通天苑的官员看到这两个人先从官员档案房到了土地档案房,然后又从土地档案房又回了官员档案房。
方庆山做过官,但是官职很小,殷世遥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朝中有姓凌的官员,凌若辰所说的做过官的家父难道就是方庆山?说自己有几处住所,难道都是方庆山的房子?还有,凌若辰说府里人多才搬出来住,谁的府?
许承业总结了一下:“他娘嫁给了姓方的,结果又和姓凌的生下了他,姓凌的跑了,姓方的发现了这件事虽然休了他娘,不过忌惮丁家有人位高权重,所以不敢不把房子给他住。”
殷世遥觉得除此之外再没别的解释,凌若辰所说的“家父”和“老爷”很可能是两个人,“老爷”可能就是丁泽安,凌若辰只是住着方庆山的房子,但背后的靠山只有这个任职奉昌都尉的舅父。
不管怎么说,凌若辰的身世也够复杂,殷世遥觉得没必要再查下去,看看天已经黑了,就准备离开。
通天苑的官员把两人像神一样送到门口,自言自语了一句:“唉,还有一个,今晚别想睡觉了。”
“还有什么人在里面?”殷世遥问。留意不寻常的情况也是当了多年暗卫养成的习惯。
“暗卫府的人,也是个年轻公子。”
陆离还在恩国寺养伤,这个“年轻公子”当然就是郁子苏,可是他来这里做什么?殷世遥没有马上过去,因为许承业还跟着。
“你先回去。”殷世遥说。
“你要是有事,我可以在外面等你。”许承业立刻说。
“等我干什么?”殷世遥心不在焉。
“殷公子,刚才我对爹说去一个朋友家讨论学问,今晚不回去了。”许承业低声说道。
殷世遥不屑地说:“要是我一个晚上都不出来呢?”
“只要你早上出来,我也等,多久都等!”许承业似乎是阴雨过后看到阳光一样的表情。
殷世遥眉头一皱就想发作,突然背后传来一个声音:“这又是你的相好?”
一回头,郁子苏冷冰冰地站着。
“你管不着!”殷世遥也冷冰冰地回应。
“殷公子,你还认识暗卫府的人?他也是你的……你的……”许承业怔怔地没说下去。
“他什么都不是!”殷世遥觉得头都要大了。
郁子苏冷冷一笑:“争风吃醋的事可别弄到我头上,我恶心!”
殷世遥说:“当然不会,你这种没用的人只会装模作样,摇尾求怜,没人会把你看在眼里!”
许承业琢磨了半天听不出这二人是什么关系,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之间没关系,也就略略放了心。
“你这张脸到底骗了多少人?还公然带着相好到处走?南宫要是看到你这副样子……”
郁子苏的话就到此为止,因为殷世遥的拳头已经到了面前。
这次的动手以许承业和皇家档案馆所有官员合共二十余人用身体做肉盾阻拦在二人中间而告终。郁子苏清秀斯文的脸上青紫交叠,殷世遥好得多,只是额头擦破了少许。
打完架殷世遥不耐烦地打发许承业走,许承业只好用袖子小心擦了擦殷世遥头上破损的地方,瞪了郁子苏几眼才不情愿地离开了。尚书府虽然势大,但也知道暗卫府不好惹。
王阁领看着两个衣冠不整的人站在面前,气到极点反而无力地坐下了。
“打架打到通天苑去,暗卫府的人都让你们丢光了!”
“大人,他们只知道子苏是暗卫府的人,不知道我,所以和我没关系。”殷世遥淡淡地说。
“一个巴掌拍不响,他打架还不是因为你!”
“是和他打架,不是因为他!”郁子苏马上分辩。
王阁领只好又来了一遍:“世遥,不是你去通天苑,子苏和谁动手?!对了,你去那里干什么?怎么进去的?”王阁领发现了疑点。
“许公子要去查阅文献,让我陪他去。”殷世遥不想说实话。
“他怎么能进去?”
“他父亲是吏部尚书许纪昌。”
“原来搭上了高官世子,难怪……”
“子苏,你别说话!”王阁领急忙喝止。如果不及时制止,恐怕一会自己也得动手劝架。
“大人,子苏去通天苑干什么?”殷世遥问。
“下午陆离让人送来一封信,说暗器上有苏芳木的成份,让查看哪里有染坊。”
苏芳木是一种染料,微香,但有毒性,民间除染坊以外任何私人或机构不得购入。也就是说,暗器上的毒有一部分出自染坊。
“查到了?”
郁子苏瞥了殷世遥一眼,转身对王阁领说:“只有两处。”
“明日开始派人昼夜监视动向。”王阁领吩咐。
☆、十二
郁子苏带着人去染坊附近监视,但是染坊有两处,王阁领不得不恢复了殷世遥的职务。
殷世遥很少去人多的地方,但现在经常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就出了神,总想从里面找出一个熟悉的影子。
这种时候手下不敢上前说话,都知道自从三年前开始这位殷大人的性格就彻底变得难以接近,但愿意跟着殷世遥的人反而最多,因为自南宫楚之后暗卫府依然维持着让朝中百官闻风丧胆不敢行差踏错一步的声威,这份功劳主要来自于殷世遥,所以王阁领对殷世遥的滥杀既担忧责斥,又不能矫枉过正。
这些殷世遥从来也不关心,就像不关心自己该如何生活一样,知道自己的名字令人害怕最多只是冷冷一笑,心思就已经不在了。周遭的世界清晰而又模糊,白天和黑夜充斥着焦躁不安,殷世遥觉得时间并不是什么医治创伤的灵药,反而是毒藥,一点一点啃噬着自己的心,因为在漫长的岁月里楚总是对着自己微笑,而那个微笑自己却无法碰触,无法报以相同的笑容。在别人的眼里自己已经和楚极为近似—喝酒、杀人,但殊不知那时楚喝的是酒,而现在自己喝的,也是酒,鸩酒。
以前四个人在一起谈到过将来,好笑的是四个人都没有明确的答案。陆离说这样下去就好,和大家一直在一起,郁子苏说如果其余三个人不走自己也不走,楚说只要能有一起喝酒的人,将来和现在也没什么区别,自己说,南宫这么能喝,不如教一下自己……那时候的将来是一个忐忑的梦,而现在这个梦变成了一个蒙着脸拿着刀的人,什么时候找到,什么时候结束。
一连盯了几天,殷世遥让人去郁子苏那边问问情况,得到的消息是毫无异常,虽然两个人都不入对方法眼,但在公事上没出过纰漏,这也是让王阁领深感安慰的地方。殷世遥提出查抄染坊的时候郁子苏也没有不同意见,但王阁领不认可这个提议,染坊没有触犯刑律,冒然进去于理不合。
“暗器不是打仗用的兵器,不会大量制造,毒也用不了太多,这样盯下去什么也发现不了。”
王阁领看了看殷世遥,也知道是这个道理。并且暗卫府三个字向来让人噤若寒蝉,现在竟然遭到暗算,不要说自己的面子,就是圣上的面子也不好看,可是,总要有个借口。
“染坊破坏了附近的水源,仅凭这一点就该查封。”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陆离?!”
陆离不仅恢复了声音,嘴边的伤痕也消退了,殷世遥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可是有了想法却表达不出来,郁子苏说:“恩国寺是个不错的地方,看上去脸色好多了。”
王阁领说:“身体恢复了就好,陆离,刚才你说水源怎么了?”
陆离说:“染坊排出的水不能饮用,对附近民居不利,大人可以派人去查访民意,以此作为查封的理由。”
王阁领点了点头:“这是个办法,但你说的是查封?不是查抄?”
“对,无论能不能查出结果,都要封了染坊,让他们搬迁到远离民居的地方,也是为百姓做一件好事。”陆离不容置疑地说。
“你怎么会想到这些?”郁子苏问。
陆离一笑:“暗卫府也得做点安抚民心的事吧?”
王阁领也笑了:“就按你说的办!”
从王阁领那里出来陆离问殷世遥:“药有没有按时吃?”
殷世遥已经没再服药了,就说:“最近一直监视染坊,晚上没去别的地方。”
陆离眨了一下眼睛:“世遥,要不然让王阁领派你晚上在门口守夜吧?”
殷世遥知道这是句玩笑话,不过陆离一回来心里感到莫名其妙的轻松,也就难得地笑了一下。
从第一间染坊查出的苏芳木数量不多,属于正常使用范围,而且顺利封掉了,掌柜也很合作,说几日内就搬走,另觅他处。
查封第二间的时候出了问题,就在殷世遥和陆离郁子苏对额外存储的苏芳木都表示怀疑的时候,李中丞大笑着走了进来:“几位大人,这太巧了!”
的确,李中丞的侄子正巧和南宫楚容貌酷似,而这间染坊又偏巧是李中丞的私人产业。
但凡有营生的官员多数品级不高,拿着一点俸禄还要自己想办法补贴府里用人的开支,但李中丞是个例外,官职不小俸禄也不低,却要补贴远在家乡的几个兄弟。
“唉,王大人,那地方太穷,没办法!”李中丞长吁短叹。
王阁领不明白严重超过律法规定储存剂量的染料和穷有什么关系。
“王大人只知道我是个中丞,哪里知道生意的难处,苏芳木的价格起伏不定,向来都是趁便宜多买进储存。”李中丞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