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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锦书转头望向在此之前始终不出一言的这位武林前辈。
被聚焦的陈传阳神色沉重,他微微筹措了一下言辞:“白少侠,想必你也听闻了,前不久我正道好些侠士在越州与魔教的一个分堂有过一场交锋。”
白锦书的确听说过此事,但他没有点头回应,隐约觉得一旦自己承认,便不得不承受某个抗拒面对的结论。
陈传阳也不等白锦书应答,前者径直说下去,“在那场交战中,我们虽然击杀了不少魔教妖孽,可遗憾未能一举灭了那个分堂,所以,很多魔教中人也就幸存了下来。我记得,当时交手中,有一个魔教中人年级很小,但地位似乎不低,武功也相当高,我只匆匆看了一眼,不过印象深刻。”陈传阳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接着,一字字道来实际已呼之欲出的台词,“那时我没料到,今日竟然会在贵派的后山与他重遇。”
说起来,黄河三英之枪九州陈传阳其实并非能凭借所谓镇九州的□□独步武林的绝顶高手,他和刀九州司徒关,鞭九州李廷之所以有如此名号,被合称黄河三英,主要是因为早些年这三人在黄河大涝时,为拯救受灾百姓,威逼以赈灾银两中饱私囊的官吏,大开粮仓救济灾民的侠义行为。他们三人的侠名与其说是来自高深武功,不如说是来自正义侠气。像这个一个人,他手里的枪或许没有太多说服力,可口中说出的话语,却反比他的枪来得更有力。连白锦书都没有办法质疑对方说谎,就更不用说他的师父,三师叔相信这番说辞。
“……天下,或许有相像之人。”白锦书听着自己以迟疑的语气道出自己都不相信的说辞,脑海里,那些零星的碎片一瞬间拼出最完整的画面,那白锦书最不想看到的画面。
所以,那个时候他们明明确认了没有人跟踪,幕后的敌人却能够一次次找到白锦书的行踪。叶离恨透漏过他有一种别人闻不出来的香料可以供自己追踪,有这种香料,他当然也能让他的人找到他自己。而他是火莲教的人,这一情况则让其他所有难解的问题也都得到了答案——
原来从头至尾,这都是叶离恨的一场自导自演。
当时,白锦书在凤城外之所以会遇到叶离恨,那不是偶然或者巧合,事实上,察觉到白锦书暗探了火莲教的叶离恨很清楚白锦书会经过那个山脚,于是,一早便在那里等候白锦书经过。或许,当时那些劫匪根本就是和叶离恨串通做戏的,为此,为了防止自己的计划暴露,之后叶离恨连夜杀死了那个山寨的所有人灭口。
那些袭击白锦书的人自然是叶离恨安排的,这让他有机会使用假意替白锦书出头而受伤的情节,以此使白锦书不得不出于道义将叶离恨留在身边照顾。月满楼的那一出亦然,它让白锦书以为叶离恨也因为自己而被幕后黑手追击,从而,更加深了他必须守着叶离恨的打算。客栈纵火这一折则是为了把那个杀手送到江城、白锦书他们面前。叶离恨和那个杀手一搭一唱,让江城、白锦书以为幕后的敌人不是火莲教,后招叶离恨还没有出,但这一铺垫很可能是为了给马上要对付火莲教的武林正道另外树敌。当然,那个杀手是火莲教的人,叶离恨自然不会让他真的交代出实情,所以,一番做戏后,他及时让人把杀手给救走了。
之后,叶离恨便顺利与白锦书来到了仁王山。仁王派是这次武林大会的主角,掌门覃封原本就是武林中极具号召力的大人物,就更不用说还有武林盟主江城是仁王派掌门的师弟。火莲教想要破坏武林大会,从仁王派下手最为有效,而现在,叶离恨顺利来到了距离仁王派核心最近的位置,一点未辜负自他与白锦书相遇后的种种。
这一番圆满的解答只让白锦书手脚冰凉,一时神情恍惚。
所有的逻辑便在那里,让一切合情合理,可白锦书不甘相信。在他的道理中,在他的认定中,这个故事有最不合理的地方——他的小离不应该是这样一个骗子。
“师父,三师叔,我觉得这件事我们应该从长计议。”白锦书干涩道。
覃封忧虑皱眉:“武林大会召开在即,我们没有太多时间。”
“为以防万一,我们必须先将他软禁看管起来。”江城道。
听得出,江城对叶离恨还有一丝希望,不过,他比白锦书的反应理智很多。
一直以来的愚钝与不开窍,不知何起的情愫,直到这一刻,面对与自己截然不同的江城,白锦书才终于意识到叶离恨对于自己究竟意味着什么。
——与此同时,他却可能只是爱上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假象。
白锦书费劲全力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他不能让叶离恨受平白之冤,而另一方面,他是这世上最有责任去验证真相的人。
他必须做些什么。
一切紊乱的思绪慢慢沉淀下来,如同飘落的雪花最终结成冰。白锦书默默思考:如果所有他的推想都是事实,那么,以叶离恨这样的手段,以及可以调遣火莲教众的权力,他自然不可能在火莲教只是一个小角色。结合叶离恨难掩的贵气与娇气,他在火莲教应该原本就身份高贵,如今更有高高在上的地位,他很可能……
白锦书慢慢抬起头,他不知为何这一动作几乎耗尽自己所有的力气。
“师父,三师叔,给我个机会让我单独和小离谈谈。”
江城略微担忧地注视白锦书:“锦书,你确定?”
“我需要核实一件事。”
一旦这件事被确定,叶离恨便无可抵赖。
……白锦书也再无法拒绝接受。
“事关重大,师父,三师叔,请相信我绝对不会妄为。”
白锦书希望自己能够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然而,当他获得师父他们的首肯,前往叶离恨房间的一路,他的心里异常清楚,他是冲着肯定的结果而去的。
第9章 第八章
白锦书还未走近叶离恨的房间便首先听到了断续零落的箫声,在很多方面都天资聪颖的叶离恨学起竹箫倒是资质平庸得紧,一个下午下来,他连单音都吹不稳,听着让人平添一份心烦意乱。
待白锦书走到房门口,叶离恨的箫声停下。“请进。”房间里的人不等敲门便说。
以叶离恨的修为,白锦书未特地隐藏脚步声,此刻被察觉也在意料之中。只是,推门之前,白锦书不觉下意识深吸了一口气。
当他终于走进房间,叶离恨从桌边起身迎向他。
“这个时候找我什么事吗?”
白锦书在开口前不自觉沉默了片刻,接着,他没头没脑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说,我不回应,那便是你自己的事,这件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看得出叶离恨想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是怎么回事,不过,他并未反问。“那个时候,你骑着马折返回来,被抢匪挑衅,却笑嘻嘻地问他们,看看不行吗。”他越说越低声,泛红的耳根,明显的赧意,但回答得相当认真,“就是那个时候。你是我遇见过的最特别的人。”
“你的确比我聪明多了,这么早就发现这件事。”
叶离恨难得讶异地瞪大了眼睛。
白锦书接着说下去,在或许最后的能够说出真心话的机会里:“我现在才发现,这件不知道什么时候其实早就已经开始的事。”
叶离恨恍惚迎视向白锦书。
白锦书一步步慢慢靠近对方。
总爱表现得仿佛万事尽在掌握的人此刻带着羞涩的不知所措,他迷茫地抬头望向白锦书,看起来有慌乱但也有欢喜。白锦书低头亲吻住对方的唇,闭上眼睛不再去看对方的脸孔。
“白大哥?”在两人的双唇终于稍稍分离之际,叶离恨下意识开口,隐约着一丝求助的意味。
白锦书没有应声,而是继续另一回合的亲吻,同时伸手去解对方的衣服。
叶离恨的身体微微僵硬,但没有任何抗拒的动作,仅仅是任白锦书一层层褪下他的衣服,他的双手下意识紧紧抓着白锦书的衣袖。
白锦书再次见目光从对方略显无助茫然的脸上移开,伸手从对方光裸的背后探至亵裤之下。
只需要往下一点点的位置,白锦书将叶离恨揽入怀中,目光越过对方的肩膀,往背自己稍稍拉开的亵裤往下看去。
在叶离恨后腰靠下的位置左边,赫然是一个类似柳叶形状的胎记。
下一秒,白锦书钩开对方亵裤的手指移动到后背的大椎穴,内力灌注,直接封了对方的穴道。
瞬间不能动弹的叶离恨不解地抬眼望向白锦书。
即便是夹杂着各种情绪的激动之下,白锦书都没有办法迎视对方此刻显得干净到透明的眼神。他垂眼一边低头重新替对方穿上衣服,一边没头没脑开口:“大概在一个月前,因为听说武林正道决定围剿魔教,当时恰好在火莲教地盘的我决定探一探这个魔教。当时我并没有具体做什么,也没能成功潜入魔教的总坛禁地,不过,我在山上还是看到了一些人事。例如说,就在禁地边最奢华的院落应该是魔教教主的居处,不过当时住的是别人,我听见有几个丫环用‘少主’来称呼那个地方的主人,并说到他们少主正在旁边的温泉入浴。偏生那么巧,当时我来到这个院落前,恰好经过那个温泉。我没有看到那个‘少主’的正面,可是,他的后腰靠下的位置有一个胎记确实恰好看得真切。那是一个柳叶形状的胎记,就和你身上的胎记一模一样。”
这长长的一番话,白锦书自己越说心越凉,而叶离恨同样越听眼神越冷。待白锦书终于话音终了,叶离恨沉声道:“你若想问我身份,何必设计这般骗我,你直接问我,我也会向你承认。”
白锦书苦涩反问:“你若真会向我承认,过去日子里那么多机会,为什么从来都不提一句?你知道我们接下来要召开武林大会围剿火莲教,你跟着我,究竟是什么目的?”
叶离恨柔和下语调,他很少表现得如此恳切:“白大哥,我的确希望围剿火莲教的事能得以转机,但绝对没有任何不好的目的。”
白锦书无法再问下去。他没有办法相信叶离恨,却又更没有办法面对质疑叶离恨的自己。他不知道接下来自己会因为对方的狡辩而废了他的武功,让他再也不能为所欲为,还是会因为不忍直接放走对方,让他继续用各种手段为害武林正道。
面对凝视着自己眼睛的叶离恨,白锦书向后退开一步。
“你不愿对我说实话没有关系,我希望你不要隐瞒我的师父和我的师叔。”
把被制住穴道的叶离恨留在原地,白锦书默默退出房间。
同意给予他单独谈话机会的覃封和江城出于信任,甚至没有远远守着叶离恨的房间。他们留在偏厅,等着白锦书的回复。
心中已有明确答案的人却不知如何开口道出,他默默领着师父和师叔来到叶离恨的房间。见到站立在那儿动弹不得的叶离恨,原本就看懂白锦书表情的人自然明白怎么回事。
“锦书,你确定了?”从来温和沉稳的江城神情顿时是不一般的凌厉和冷冽。
极少见自己这个师叔如此动怒的白锦书不禁有些后悔。
说起来,白锦书知道江城年少时曾经被魔教妖女所骗,害得师门丢了特别重要的一枚叫做复北令的至宝,因为用情太深,加之宝物被夺,江城至今对对方念念不忘,同时也怀着耿耿于怀的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