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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世·江山-第1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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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丁公没想到会见到朕?”元幼祺呵呵冷笑,“丁公不是一直都在惦记着朕呢?”
  丁奉闻言,脸色更加难看,嘴角轻轻抽搐着。
  元幼祺好整以暇,自顾又道:“只不过,丁公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朕吧?”
  丁奉脸色铁青,双拳咯吱咯吱地攥紧。
  元幼祺冷哼一声,“丁公昔年谋划的时候,就该想到今日!”
  她言语中的不怒自威和满满的讽刺激怒了丁奉,再也绷不住涵养,嘶吼出声:“元幼祺!你莫得志猖狂!”
  “哗啦哗啦——”
  铁链阵响,丁奉忽的暴起,冲向监栅之外的元幼祺。无奈,却被长度有限的铁链束缚住了身体,只能“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血红的眼睛瞪视着元幼祺。
  元君舒立在元幼祺的身后,一字不落地听着两人的对话。她与丁奉是打过交道的,知道丁奉的老奸巨猾,却没想到这个世家出身的状似老儒生模样的老者,竟还有这般的爆发力。
  她心惊之下,下意识地侧动身体,想要挡在元幼祺的身前。
  却被元幼祺冷静地挥手止住。
  元幼祺一直立在原处没动,琥珀色的眸子寒凉地睨着一栅之隔、颤抖着身体、咬牙切齿的丁奉。
  “得志猖狂?”元幼祺冷笑,“丁公当朕是元承柏吗?”
  元君舒微微张目。元承柏是谁,她可是知道的!
  丁奉闻言,则肌肉抽搐地抖了抖。
  只听元幼祺又幽幽道:“还是,当朕是朕的好二哥?丁公扶不上墙的那位?”
  丁奉抖得更加厉害。
  元幼祺不屑于看他这副嘴脸,森然道:“朕知道,你当初扶不起二哥来,二哥败落了,你就想调头投向四哥……”
  她冷笑着又续道:“可惜四哥不买你的账!元承柏倒是想买你的账,你却不待见他!”
  “丁公,你既已做了那见不得人的事,又佯装什么正直君子呢?”元幼祺讽道。
  丁奉向来自诩清高正统,元幼祺此语,不啻于狠狠地抽他的脸,又将他踹在地上,一脚踩住,侮辱至极。
  “元幼祺!”丁奉须发皆抖,“你得意什么!若不是那贱人,你焉会活到今日!又焉有机会在老夫的面前猖狂卖弄!”
  元幼祺乍一听到“贱人”两个字,原本还算平静的情绪陡然变色,双目迸出两道寒光,利剑一般,直直穿透丁奉的残败老迈的身躯。
  “丁奉!朕念你风烛残年,不与你言语计较,你也别欺朕无知!”
  元幼祺说着,冷冽又道:“当年我娘亲之殇,你便是怂恿先帝的罪魁之一!满口仁义道德,内里肮脏龌龊,你这会子又装什么正派君子!”
  丁奉闻言,猝不及防,脸色惨白的同时,眦着目说不出话来。
  而一旁的元君舒则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她似乎知道了太多的天家隐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元:你敢骂我媳妇儿!我跟你拼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当年; 勇毅侯军功赫赫; 被先帝所嫉。你身为先帝信重的臣子; 心里想的; 却是竭力为我那二哥巩固地位。你担心韦家做大,贤妃入宫; 万一诞下皇子,可能危及二哥的地位; 便怂恿先帝; 一箭双雕; 一面害死了勇毅侯,一面假做顾大小姐出了意外; 暗中帮助先帝将顾大小姐悄悄送入宫中……”元幼祺直盯着丁奉早已经失了血色的脸; 将当年之事徐徐道出。
  丁奉万没料到她会突然翻出当年事,更没料到她会知道得这样详细,脑中登时空白一片。
  只听元幼祺又续道:“如此; 你既借先帝之手打压了韦家,又让可能知道了真相的韦家和顾家憎恨先帝入骨。你以为你隐蔽得很完美、很漂亮; 你以为韦家和顾家不知道是你在暗中动过手脚; 你以为韦家对先帝失望; 就会转而投向被你经营出了贤名的二哥!呵呵!”
  元幼祺的冷笑声,让丁奉早已被地牢冰透的身体更觉得寒刺入骨。
  “你以为先帝尚武,又没你聪明,觉察不出你的那些挑拨离间、搬弄是非的言语……却没料到,先帝不止早就看明白了你的手段; 还将计就计利用了你!而韦家和顾家,在知道了真相之后,更是恨你丁氏入骨!”元幼祺又道。
  丁奉的眼中被惊恐与羞辱占满,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双手挣动着锁链,发出刺耳的“哗啦哗啦”声。
  这声音听在元君舒的耳中,更觉得悚然——
  皇帝所言,怕是天家几十年的恩怨纠葛。元君舒虽然暂时理不出头绪来,但她心里的危机感却一重紧似一重:皇帝留她在这里,就是不忌讳她听到这些话的。而这些话,对于一个臣子而言,知道了一星半点就是要命的事儿。
  如果皇帝不是为了要她的命,那便是……
  元君舒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了几分。那个猜想呼之欲出,可是,她却不敢猜想下去了。
  “丁奉,”元幼祺又幽幽道,“你以为你能将我元氏玩弄于股掌之中,你错了!我元氏岂是那般好欺的!”
  丁奉颌下沾着草沫的白须,因着他扭曲的表情而抖作一团。
  “你想抱着你的君子之志,辅佐二哥,操纵二哥,做治世的贤臣,将来连同丁家一起流芳千古……呵!可惜二哥扶不起,你的如意算盘落了空!”
  “姓元的,没一个好东西!”丁奉突的喷口而出,截断了元幼祺的话。
  元幼祺眼眸微眯。
  “忘恩负义,卑鄙小人,烂泥扶不上墙!你们姓元的,没一个好东西!”丁奉破口大骂,哪里还有半分儒雅平和?
  元幼祺鄙薄地睨着他,由着他发癫。
  曾经的世家家主,国之柱石,此刻像个疯老头子一般,絮絮地癫狂地嘶骂,骂庄宗的卑鄙,骂元承胤的无能,骂元承平的懦弱,甚至骂元淳的蠢,骂元璞的小聪明……
  所有过往、所有不堪入耳的谩骂,都在元幼祺不疾不徐的一句话之后,戛然而止——
  “丁奉,朕若是你,早反了。”
  丁奉半张着嘴,唾沫星子还粘在胡子上,浑浊而泛红的眼睛中,透着难以置信的惊悚。
  元幼祺鄙夷极了他的那套迂腐的自以为是的所谓君子做派。曾经她也奇怪极了丁奉既然对元氏这般不满,为什么不借机造反作乱?以丁氏的根基,成功未必能够,但若谋算得当、老天又成全,并非全然不可能。
  可是,丁奉他压根儿就没往这个方向想。他所想的,只有他心底里的那点子狭隘的自以为是。
  “朕早就等着你来反了,不想你竟是没出息的!真是让朕失望啊!”元幼祺讥讽他道。
  丁奉目眦尽裂,不知是懊恼的,还是后悔的,或者两者皆有吧。
  可是,对于一个没有胆量造反的人来说,纵是想到,他又能如何呢?
  一个只敢做偷鸡摸狗勾当的人,你能指望他打家劫舍、杀人越货吗?元幼祺暗自摇头。
  “你更让朕失望的是,朕以为你有多大的能为,让我元氏自相残杀,最终都不得善终。可你实际做的,实在是太不上台面了!”元幼祺的眼角儿皆是嘲讽,“就这点子能为,你还想让朕众叛亲离?”
  丁奉已经说不出话来,急火攻心之下,喉咙中“嗬嗬嗬”地咕哝着,想要扑过来,撕碎了元幼祺。
  元幼祺帆张得满了,也不想再与一个落魄之人多废话,理了理袍袖,背着手,面对着丁奉,睥睨道:“朕不会杀你,一刀砍了你,太便宜了你!朕会留着你这条残命!”
  她说罢,又冷冷道:“你不是想让我元氏自相残杀、众叛亲离吗?朕倒要看看,到底是我元氏,还是你丁氏不得善终!朕要让你活着,朕要让你亲耳听到!”
  丁奉听了她的话,仿若疯癫之人惊然乍醒,不顾一切地扑向了元幼祺:“你敢!治罪下狱自有国家法度!你敢兴讼狱!”
  “朕何必兴讼狱?你以为你丁氏中人是多么清廉秉公、为国为民的?”元幼祺高扬了声音,讥道。
  接着又道:“御史汤志玄,是你丁氏的女婿,助纣为虐,为元璞谋逆同党!吏部主事丁勉,丁氏嫡支,贪赃枉法!兵部主事丁光达,丁氏庶支,与你是同一个曾祖父,克扣军饷,公器私用!他们都已经被朕明旨下狱查办了!”
  元幼祺哼笑一声:“你丁氏的蠹虫被朕挖出来十一个,如何,要朕一一背出来给你听吗?”
  “你、你……”丁奉脸上充血,说不出话来。
  元幼祺嘴角勾着,殊无笑意:“丁公放心,关于丁氏,再有新的消息,朕会着人告知你的。朕也不会让你死去,对你,朕舍得用医用药!”
  元幼祺说罢,带着元君舒转头就走,留下了眼看就要昏厥过去的丁奉。
  元幼祺吩咐外面的梁少安速去请大夫来,无论如何都要留住丁奉的命。
  梁少安留下两名侍卫保护,便速速去了。他是个办事妥帖又忠直的臣子,交给他去办的事,一定会办得明白,又不会张扬开来,元幼祺知道。
  吩咐罢梁少安,元幼祺依旧快步匆匆走过刑部大牢的长而昏暗潮湿的走廊。那两名侍卫被她打发得远远地跟着,元君舒看她神色不大对,不敢掉以轻心,遂紧紧跟随。
  元幼祺疾走了约莫半刻钟,猛然止住了脚步。
  昏暗的灯火下,一行汗水顺着她白皙的面颊涔涔滚落,直没入襟口。
  那是冷汗,她的脸庞也比往日显得苍白了许多。
  与丁奉对话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相反,在她的不屑与讽刺之下,件件往事一幕幕撞入脑际,无论哪一件都让她心中极不好受。
  若没有丁奉当年的参与,先帝庄宗不会那么容易就强纳了顾敬言入宫。若当年没有齐映月的明察细究,受丁奉指使的那名宫人怕是早得了机会将滑胎药掺入了顾敬言的饮食之中,元幼祺就没有机会降生了。
  当年还是贤妃的太后,和顾蘅联手坑死了先帝庄宗,算是替她的娘亲顾敬言报了大半的仇;而今日,丁奉落网,娘亲的仇算是报了个圆满。
  可是,报了仇又能如何?娘亲不可能复生。
  而娘亲若至如今都安然活着,这世间也就不会有元幼祺这个人的存在了。
  世事矛盾,世人矛盾,从来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够感慨得尽的。到头来,唯有一点是确实的,那便是,往事已不可追。
  元幼祺立在原地,给了自己两息的时间来平复心境。
  她不是普通人,她是帝王,她不能任由自己的情绪失控而不自控。
  垂下眼眸,再次抬眸的时候,元幼祺重又变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
  两名御前侍卫,还在远处,绷直了身体,静候吩咐。元幼祺向侧后看了看紧随着的元君舒,心中稍觉宽慰。
  “朕无妨,”她开口道,“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多了些许感慨。”
  元君舒见元幼祺神色如常,心神方觉松快了些,恭敬答道:“是。”
  她的寡言,让元幼祺心中更添欣赏,顿了顿,问道:“君舒,方才朕与丁奉的对话,你以为如何?”
  元幼祺没有问“今日之事你以为如何”,而是专指之前对话的内容,这便堪称犀利了;而“以为如何”这样的问题,又问得太过笼统。她有意如此,就是要考查考查元君舒的应对。
  果然,这个问题让元君舒滞住,她想了想,还是从实答道:“请陛下恕臣直言,臣听得一头雾水。”
  元幼祺却因着她的回答,笑了:“朕若是你,也会听得一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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