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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莹冷哼一说:“刚才那么半天不称姐道妹,到现在却用上了,你这女子……”
孙慧瞪了赵莹一眼,赵莹立刻乖乖闭上嘴:“与她说这么多废话作甚?尹氏,你且放心,咱们无常司的衙门里头,男囚女犯分开关押,看守也是女子。即便是受刑也有女刑头,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会欺辱你。”
这还叫不会欺辱?都说出女刑头来了,那是要他受刑啊。在开阳府也有交代,先别管尹氏做了什么,胆子大小,她终归就是个小家妇人,听着入囚牢顿时就两股战战,当即就软了下去。
孙慧看她这样子,一拽自己腰间铁链,上去就要捆她。尹氏吓得尖叫起来:“我不去!我没罪!”
“有罪没罪,哪里是你说的算的?”
“夫君!夫君!”尹氏惨叫,恐惧也让她有了力气挣扎,可是她那市井女子的做派,哪里比得过两个女无常正经练过的伸手?三下五除二,就让人家按住,捆了个解释。
锁链绕过脖子,捆住双臂,女无常抓着另外一头一拽,尹氏的脖颈上就是一紧,想不跟着走也不行了。
路过门口,之间齐秀才让卢斯和冯铮拦在身后,一脸不知所措的看着尹氏。
“夫君!夫君救我!”
“娘子……”齐秀才嗫嚅着,可终究是没上来。他是有些直,还有些用不对地方的清高,但他总算不是真傻,刚才里头那一番对话,让他稍微明白过味来了。尹氏就这么从他面前被拉走了,等到看不见人了,齐秀才眼睛里就有泪水落了下来,“两、两位将军……我娘子……”
冯铮还没看过一个男人哭得这么惨烈过,眼泪流得哗哗的,想说话可是哭嗝一个接着一个,看他实在是可怜,冯铮忍不住劝了劝:“秀才,我们给你换间房住吧。你自己一个人安心呆着吧。”
齐秀才哇一声直接跪在地上了,看来一时半会是起不来了。
两人一起头大,只能找了个无常看着,稍后给他换个房间。
“师兄,咱们去校场活动活动?”让齐秀才哭的,卢斯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发酸,“反正后头的事情,咱们俩等人来报信就好了。”
冯铮低头想了想,现在他们有五条线索,且都已经有人在跟办:一是赌坊,已经有无常去领兵捉人了。二是被开阳府带走的老鸨,齐秀才被安排在她那里,绝对不是巧合。三是,齐秀才住处的街坊邻居,虽然之前那个老大爷讳莫如深,但总会有人开口。还有四,那就是尹带娣的交际圈了。还有五,尹带娣本人,他再如何装傻充愣,无常司的刑房也能把他的嘴巴给撬开了。
“好。”冯铮点点头,可是突然道,“你觉得……这案子开阳府是真的查不出来?这案子虽然出了个齐秀才,让人有些唏嘘,实则却是真没什么太难的地方。开阳府,不该查不出来。”
卢斯脚步一顿:“师兄一说,还真是如此……且咱们毕竟有几年没怎么跟当地的地头蛇直接交际了,开阳府的捕快们早该把这些事接过去,这事他们查比咱们有便利。”
开阳府总来请求寻求帮助的时候不少,无常司已经成了习惯,卢斯根本没多想,如今冯铮一提,果然是这案子有些杀鸡用牛刀了。开阳府没这么废物啊。
不想则已,一想,卢斯顿时就越发觉得不对头:“当初一听是抢劫的案子,其实我有些不以为然的,本来是想交给下头的人办,可是府尹亲自来了,又说是请教,那自然是得咱俩陪同着一起……怎么回事?那位张大人算计咱们?也不对啊,这案子有什么能算计的?”
“张大人跟着你,那一路上可有什么不对的?”
“就是殷勤得诡异了点,可我也尽量恭敬对待了。况且他拿着个告我什么?说他自己拍马屁我没接着?那到时候更难听的是他自己的名声吧?他对齐秀才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意思,倒也是很正常。”
“这案子里边的人有问题?”
“他当时带着老鸨就走了……这么一想是有点不对劲,如果是学查案的话,把那些人交给无常,他自己继续跟着我走吧?嘶……”卢斯突然吸了一口凉气,“他当时那态度更像是看着我们查案的方向没错,于是他就放心离开了。真是案子牵涉的人物有问题?”
两人对视,同时笑了。卢斯一抬胳膊勾住冯铮的肩膀:“走!去校场!”
要真是牵涉其中的人有问题,那他们无常司反而不怕了。无常司到如今的立足根本,就是只对一个人负责——皇帝。两次受骗,一次是去查什么军粮案,结果那案子幕后人明摆着就是皇帝,只能无疾而终。另外一次,也巧合的跟军粮有关,却是去送粮,更是险些全军覆没。可有怨气也得憋着,毕竟这时代不饶人。不过,这两次彻底稳定了无常司的地位。
他们的责任就是查案子,是在这个时代的框架中,尽量给无辜者公道。
两人在校场一番你来我往,运动出了一身的热汗。去无常司的公共澡堂洗了个澡,再出来的时候,那四条线牵出来的线索,也就一一对照上了。
头一个自然是尹氏,她被拽进刑房,闻着刑房里的臭气,看着狰狞的刑具,还有墙上、锁链上的斑斑血迹,顿时就吓得够呛,审问的女无常和女刑头也是精于此道的,几经审问,把该挖的都给挖了出来。
尹氏表示,她并不是自愿的,是齐秀才逼的她。因为,齐秀才跟女人不成。她还说,当年她弟弟其实也是读书的好苗子,可是她与齐秀才成婚后,齐秀才说要亲自教养尹带娣,却没想到是借机把他弟弟给带坏了,弄得他弟弟无心读书,出去外头鬼混。
这些都是尹带娣临走的时候,告诉她的。她也是不信的,可是齐秀才确实从那之后对女人就越来越不成。后来,齐秀才还给她找了个男人,说是接种。她之前怀上的孩子,就是那男人的。
她不想要,折腾了许久,才把孩子弄没了。然后她弟弟就回来了,回来报复的。她确实是给男人做衣服,但那不是奸夫的,是她弟弟给她找的下家的。她这就准备跟齐秀才和离的。
看这个案卷,卢斯和冯铮都有点无语。
干脆两人把齐秀才叫来,也让将尹氏带来。齐秀才在前堂,看案卷。尹氏在屏风后头,等着稍后对峙。
自然他俩没有那个闲心解决他们的家庭误会,只是尹氏把所有都说了,却就不说她那个“下家”在何处,到如同她下家已经是她男人了一般。
齐秀才坐着看那案卷,他看了一半,脸色就青了,等看到结尾,他一扭头,吐了。他这一天,应该没吃什么东西,呕吐出来的都是胃液、胆汁。他吐得从椅子上滑了下去,跪在地上,吐得满脸的虚汗,瑟缩不已。
虽然好好的人一直不停干呕也能出来,但齐秀才这绝对不是能装出来的,他这是心理投射到生理上的痛苦反应。
好不容易止住了呕吐,有杂役来收拾了地上的秽物,冯铮又亲自给齐秀才喂了温水,这秀才总算是止住了呕吐,但看起来一点也没好多少。他本来不久之前就痛哭过一场,眼睛肿了,满眼血丝,现在这呕吐过,面色青白晦涩,就跟病入膏肓了似的。
“多谢,二位,将军。”他说话都是卡了壳的,声音涩得很。
“你且稳一稳,好些了再说。”
谁知道冯铮这句话,说得齐秀才眼泪又出来了,卢斯拉着冯铮,正想把他拉远点,等着为哭好了再说,谁知道,齐秀才擦干了眼泪,倒是没哭,看起来反而变得冷静了许多:“学生、之前……说谎了……”
他说谎了什么?他说谎了被抢当日醒过神来,看着一身污糟,身后疼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知道,因为他那时候就不是头一次这样了,且他当时就知道这事情是谁干的了——尹带娣!因为这位妻弟已经不是头一回这么对他了。
多年前,他刚娶了尹氏为妻的时候,双方的父母都还在,他就在妻子和岳父、岳母的要求下,教导尹带娣。可教了没多久,他就发现这位妻弟表里不一了。
那时候尹带娣的年纪还小,还没把自己的劣迹肆无忌惮的显露出来。可是一个教,一个学,齐秀才自己教得用心,尹带娣学得用心与否他能看不出来吗?毕竟这孩子并不傻,相反,他很有些脑子,只是没用在正道上。
尹带娣不好好学,自然是无甚上进。原本与齐秀才亲厚的岳父岳母就有些疏远,甚至偶尔摆起了脸子,齐秀才知道这怕是小舅子没说他的好话。这小舅子嘴甜心灵,把二老捧得很是舒坦,二老现任都拿自家的儿子当宝。
齐秀才无奈,终于跟尹带娣义正言辞的说教了一回,谁知道尹带娣非但没因此发愤图强,反而偷了他书房里的书,将值钱的拿出去卖掉了,其余的竟然泼了屎尿在上边。
齐秀才气急,去尹家对峙,却被二老怒而赶了回来。说他不好好,不愿意教就算了,为何诋毁他家儿子的名声。
这么一闹,两家姻亲就有些不来往了,这么着过了两年,尹带娣放纵了,渐渐也不在他爹娘跟前坐戏了,成了他们那附近有名的混子混账。恰好那时候,齐秀才的爹娘身体饿渐渐不好了。他更多的时间都在照顾自己爹娘,偶尔见尹氏悲哀自己弟弟的作为,也只是让她回家去看看,做不了其他。
谁知道,有一回尹氏回家,尹带娣突然来了,说是把爹娘气吐血了,已经是后悔了,可是又不敢回家,来姐夫家里住上一日,再回去请罪。
齐秀才是不想让他进门的,可是他跪在门口苦苦哀求,这样不是个事,尤其知道妻子还是惦记这个畜生的。谁知掉,这天夜里,尹带娣就把他给……祸害了。尹带娣本来就是身强力中,隔壁就是他病中的爹娘,尹带娣说他敢挣扎就敢在他爹娘面前……齐秀才只能咬着牙不吭一声。
转过天来,尹带娣拿了银子就走了。齐秀才佯装没事收拾了屋里,伺候爹娘。
本来以为这事就这么完了,谁知道,等到尹家二老去世,齐秀才作为半子去操持丧事,谁知道前头尹家二老停灵,尹氏就睡在侧间里,还有亲戚、邻居,尹带娣就敢来找他。
“胡说!你胡说!满口胡言!”尹氏憋不住了,从后头窜出来,一脸的愤怒,“原来带娣在家里好好的,老实又上进!若不是你将他逼迫得狠了,他如何会毁了你的书!那之后就因为你做出的那些恶心事,即便是离了你,也没了上进的心思!不但我爹娘过世,你还勾引着他在房内苟且!你爹娘死的时候,你也一样忘不了干那事!!”
齐秀才坐在那,眼神发虚,没个焦距,尹氏骂完了,他才轻飘飘道:“娘子可还记得,我爹娘去时,我颈上多了个血口子?你爹娘去后,他又来找了我几回。我不答应,他便说要把事情告诉给你。我看爹娘去了,知道他必定不会放过我,就磨尖了簪子,比在脖子上,这才让他那段时间饶过我。”
尹氏冷笑一声,扭头不理。
齐秀才继续道:“后来他走了,可是我……我那事上也不成了。一碰你,我就想起他,想起我自己。我愧对于你。我也知道,你是越来越嫌弃我。”
“怎么?!给我找人借种竟然还是你为了我好了?!”
“不,是我的错。”齐秀才看着尹氏,眼神不知是痴,还是呆,“你我……和离吧。家产都给你,我只要那半箱的书,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