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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师爷那是被县太爷直接点名的; 他不想来也不行。可使其余人,即便是往常与闵师爷交好; 或者是绞尽了脑汁巴结闵师爷的人,这时候也是能离多远离多远。可总得有人去,方捕快的父亲、大哥和两个弟弟也都是捕快,眼看着这阿大推阿二,一级一级的推下来; 就要推到他们亲爹头上,方捕快热血上头,干脆就自己站出去了。
父亲年纪大了; 大嫂刚有了身孕; 两个弟弟还小。他不出头谁出头?
但是如今看来; 这非但不是一桩苦差,反而是一个机会?
方捕快是真想多问问,他们还要人不?自己够不够得上资格。可是前头火光闪烁,人声喧闹; 事发的地方已经到了。既然没工夫多说话; 那自然就只剩下多办事,给将军留下好印象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惨啊!”“他家老二才刚回爬吧?”
围观的百信议论纷纷,方捕快与孙阿毛是来的迟的,只能在人群外头站着; 听着他们议论。
“老哥哥,这是怎么回事了?”方捕快本地化说得比闵师爷还地道,他问一声,没人以为他是外人,当下就有人回答。
“我们来得也迟,也是听里头人说的,今个不是鲁家的七郎值后半夜吗?结果来了一看值前半夜的纪家的三叔没在,他也没在意。后来突然尿急,跑到龙王庙后头放水,谁知道这就让纪三给绊倒了。鲁七郎还以为纪三是偷喝酒睡死了,可是上手一推,人已经又硬又凉了。”
这回话的人,看来也是喜欢多嘴多舌的,从头到尾话说得是前后连贯,因果明白。
方捕快与孙阿毛解释,也没惹人怀疑。因为肃韦州原本就是十里不同音,隔个山沟两边就听不懂话,如今村子听不懂本地话的外人,也不是一个两个。
孙阿毛听完,有点犹豫,这是赶紧表明身份,窜出去把这案子接过来呢?还是站在这边再看看?
方捕快也知道他为什么犹豫,他有心表现,自然希望插手此事,正要劝着孙阿毛出头。就听里头闹起来了。
孙阿毛:“方大哥,里头怎么了?”
“有人想报官,有人不想,两头人吵闹起来了。”
“……那咱们再听听吧。”闹得这么大声,虽然听不懂具体内容,但显然也是两边针锋相对的,他们这个时候以官身跳出去,怕是会引起误会。
两人就站在人群最后头继续听,可结果,这争论非但没随着时间争出一个子丑寅卯来,反而波及得越来越广,就连他们身边刚才同样袖手看热闹的人,也跟着嚷嚷了起来。
“方大哥,这情况不对啊。”
方捕快擦了一把头上的汗:“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有人说,这人是官府杀的。说有官府的探子进到甜水村来了,说什么想烧了龙王庙,那纪三叔发现了端倪,就给人杀了。说的真是有鼻子有眼的。”
这又冒出来的说法实在是荒谬,可是却也算得上能圆得上。
“啊?”
“孙老弟,咱们……咱们还是回去吧。”想出头,可是看着周围人这群情激奋的,这时候出头,那怕是就要丢命啊。
“不能……”孙阿毛虽然年岁小,可经历的事也有一些了,虽然这是头一回独自面对抉择,下意识的却明白,这时候不能缩回房里逃跑,否则还是要出大问题的。
“孙老弟!”方捕头更急,因为那些人吵闹的,已经开始从官府派来的探子害了人,变成了官府派来的探子怕是就在这两日过来的外乡人中间了。
“诸位叔叔伯伯,还请稍安勿躁。”在一群男人暴躁的吵闹中,女性的声音显得越发甜美而突兀。
“哪里来的婆……”有暴躁的张口就要大骂,可是一看那人,赶紧就收敛起了浑身的怒气,“见过娘娘。”
其余众人见那布衣女子,也匆忙行礼,就是抱拳的、作揖的、拱手的,甚至下跪的,什么样的都有。
方捕快和孙阿毛见此情景,也跟着众人一块行礼。孙阿毛偷眼看,只是隔得远,又加上在火光微弱,到底是月白还是鹅黄都分不太出来,更别说看清楚了那女子到底长什么样了,只是她说话的声音确实挺好听的。
而且,当着这么多男人的面,说话不急不缓,很能安定人心——虽然到底说了啥,孙阿毛听不明白。
“……不是小妇人多言,实在是各位叔叔伯伯想一想,咱们这村子上下不过百十号人,官府真要做什么,还值当三更半夜的偷摸进来吗?真来一支大军,咱们早就只能逃进深山里头去了。小妇人也不知道最近那些烂事到底是谁传的,如今看来,谁传的,怕便是谁害的三叔。”
孙阿毛听方捕快小声翻译,再看周围人的低声议论。心里有底了。
他们刚才是害怕这些百姓因为死了人,闹腾起来。其实这些群情激奋的百姓,比他们还怕啊。
“大哥,你在这等着,我回去,把其他人叫来。”这时候孙阿毛也能自己出去,但是他觉得,自己的分量怕是不够。
“快去快回。”方捕快把火把交给了孙阿毛,反正他在这等着,也用不上火把了。
孙阿毛举着火把,撒开腿就朝回跑。
这边虽然因为龙娘娘的出现,众人的情绪缓和了许多,但也只是缓和。依然有很多人为认为,杀人这事是官府做的。
“娘娘说的是有些道理,但是,娘娘不知,这一地的官员,并非是他想派来人马,那就派过来的。咱们这村子如今也有五百多人了,官府派兵过来能把咱们都杀了?那怎么说也得先有一番说辞了。”
“我倒是觉得娘娘说的有道理,你自己也讲了,官府得有一番说辞。那难道他们不来说辞,先来杀了个百姓,这叫什么说辞?”
“非也、非也,老夫之意,怕是那官府有意做些个什么敲山震虎之事,不想却让纪三发现,仓促之间两人搏斗起来,这才让纪三丢了性命。”
“还搏斗?纪三牛高马大的身子,嗓门还老大,真要是跟谁打起来,哪里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那说不定……是纪三有心立个功劳,跟人打起来却闷着声音不说话,结果……”
“找找纪三的凶手!这事情不就真相大白了吗?!”突然有个响亮的声音传了出来。
那掉书袋的老头子刚要回答,可是突然发现这说话的人并非是族老中的谁,立刻他就不快的皱起了眉头:“我等在此商量大事,是哪个没规矩的竟敢插嘴!”
“无常司虎节将军冯铮!”
“——!!”
甜水村众人只觉得脑海里“嗡!”的响了一声,仿若被人打了一个闷棍。极其短暂的静谧之后,这龙王庙,甜水井边上,立刻乱了起来。有人哆哆嗦嗦的站在原地,两眼呆滞不知所措;有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脑袋嚎哭哀求;有人转身就跑,跑着跑着一头撞在墙上,昏厥了过去。当然,更多的是一路的跑回家去,紧闭房门,抱着老婆孩子颤抖不已。
冯铮;“……”
无常司众人:“……”
刚才孙阿毛回去带信,还以为这村子里的人胆子多大,冯铮是带着孙阿毛和另外一个无常在明处,小旗带着剩下的两个无常牵着马躲在暗处,就担心有个万一就骑马杀出来,带着人跑路。
“将……将……参见将军……小老儿……甜水村鲁氏族长,我们这一族都是良善百姓……”
总算是还有能稳得住的族老,虽然说话舌头发抖,可总算是压住族人,说两句话。
“老爷子请起,本官路经此地,听闻有案情在此,特来办案,此乃职责之内。”冯铮过去搀扶。
方捕快也翻译得快速清晰,不过就算没有方捕快,冯铮语气举止都温和纯善,都是能明明白白的表现出来,他没有丝毫恶意的。
鲁族长和其余几位还算能稳住的族老——或者只是老胳膊老腿老心肝没能及时逃跑——彼此对视,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冯铮一边搀扶他们,一边用眼睛扫了一下族老们的身后,那位龙娘娘侧身偏头,避在那边。
“将军……将军是听闻了我甜水村有了人命案子?”鲁族长站稳了,却不由得有点多想了。这官府这么快就有人过来,还是个将军,显然这些人是早就在村子里的,那是不是说……
“本官听闻的,是溺婴的案子。”冯铮答得干脆,待让这群族老忍不住朝他们自己的身后看时,冯铮又道,“不过,那案子终归是无人死伤,所以暂且错后,倒是这人命的案子,不可轻忽。死者何在,还请诸位老人家,带本官前去一观。”
“是!是!这就带大人去……鲁老七?!鲁老七?”
叫了一通,没人吱声,原来那鲁老七虽然长得挺壮实,可胆子实际上并不大,这一晚上,先是让他在个死人身上绊倒,刚回过神来,就又听见官兵来了,当即吓得就跑回家去了。
最后只能让另外一个人带着冯铮过去,冯铮一边吩咐将鲁老七叫回来,一边带着两个无常过去了。
如今正是夜色最深的时候,所谓黎明前的黑暗,可即便天黑,火把那点光又算不得什么,依旧能看出来这现场已经被严重破坏了。这里有一块不大的野草地,现在野草几乎都被踩平了,纪三叔大张着嘴巴仰面朝天的躺在地上。
孙阿毛举着火把,冯铮蹲下身仔细查看纪三叔的尸体。
这人一脸脏兮兮的胡子,可看眉目年岁应该并不大,超不出三十去,怕是辈分大。冯铮摸这人的下巴,已经掰不动了。又摸手臂、手指,也都已经发硬。大腿、小腿,还有脚趾同样也已经出现尸僵。
还有他的温度,在这夏日的天气里,确实温度已经不算高了,这死了至少得有两三个时辰了。
“将军,这一片都有血迹……”另一个无常举着火把在周围看了一遍,无奈的回道,“这人该是被移动过地方,但到底是村人发现之后移动的,还是凶手移动的,只能等那鲁七郎来了之后再问了。”
“嗯。”冯铮点点头,“这人正面只有额头有轻微擦伤,帮我将尸首翻过来。”
“是。”
两人刚合力将发硬的尸体翻过来,冯铮就忍不住“嚯!”的惊呼了一声,这人后脑偏下的位置,整个被打爆了。而且明摆着不是一次打的,而是经过多次击打。
“这是多大的仇啊?”孙阿毛忍不住抽了一口冷气,抬胳膊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也不见得是因为仇。”冯铮低头仔细看了看,“这虽然是多次击打,但是很有规律,都集中在在一个小区域里,倒更像是为了确定对方死亡……”
冯铮小声说着,因为愤怒或仇恨,或其它的什么情绪爆发之下,确实经常出现那种过度杀伤的情况。但那种都是一大片的,比如捅得稀烂的下腹,砸烂了的脸之类的。可是眼前纪三叔,伤口都几种在脖子以上,后脑下部,也就是四分之一圆的这么一个区域,其余地方,并不见任何伤痕。
冯铮从这里头没看出来凶手情绪爆发后的狂躁,反而看出来一种冷血的沉稳。
他又看纪三叔散乱的发髻,还有腰带、衣衫。
“凶手应该是从后袭击,先将死者击倒……然后骑在他腰间,抓住他的发髻,那石头之类的硬物重复敲击他的后脑,直到确认死者死亡。只是不知,凶手是仗着身高力大将人按倒,还是从背后偷袭,将人敲晕在地了。但也不能确定凶手是一个人,若是多人行凶,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