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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小六子实在是想不起来什么可说的了,卢斯问:“魏三从小到大,在魏家受过不少罚,这点是确定的?”
“应该是。”小李子说得口干舌燥,冯铮让人端来水给他喝下,“不过,当下人的,有几个不受罚的?”
“这些故事里,魏三一会勾引魏韬琇,一会勾引靖王,还跟你们老爷、其他少爷都有牵扯……这要是真有这么样的一个人,早就得填井了吧?”
“其实这些事,小人也就是姑且一听,都知道家里不待见魏三,可这人到底怎么样,小人在四公子身边伺候这么多年,心里多少有点谱。”
最后里这话还真有点点睛之笔的意思,这就跟一个恶人说另外一人是坏蛋,一个谎话精说另外一人是骗子,可是,只有这些,还是彻底没办法证明陈同的身世啊。
“对了!有一件事……有一件事大概是真的!”小六子是既想表现自己,又说人闲话说上了瘾,这是越来越主动配合了,“那还是我小时候,又一次,我叔叔喝醉了酒,当时就我和他,他就一边喝酒一边嘀咕说是……”
“魏三……魏三……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小六子,你看我给你说了这么多魏三的事情,该以为那人是多天姿国色吧?呸!就是个粗汉!说好听点也不过是中人之姿……当年他在府里养病,我还伺候过他!看他那身上的痕迹,呵呵,都让人玩烂了。可公子要与他相好,他竟然还不愿意?!凭什么?公子……公子……”
“……公子~~”小六子捏着嗓子,学着他叔当年的深情呼唤。
卢斯觉得,这要是他侄子非得一巴掌呼死。不过,这小子记忆力还真好,按照他说的,这都是他六七岁时候的事情了,虽然有些模糊,可大致说的话是没错的。
“行,辛苦你了。那么,这之后你是想回去过去的牢房,还是给你准备一间单独的呢?”
小六子在下面苦着脸:“小人说了这么多,虽然不知道哪里有用,哪里没用,但左右是回不了府里了。反正小人的爹娘已经死了,家里兄弟姐妹也不算多亲近,还请两位大人放小人一条生路。”
那就是不回去了。
卢斯点点头,示意无常给他准备个单间。
小六子下去了,书吏和其他人也都让下去了,就剩下卢斯和冯铮,卢斯摘下面具。卢斯道:“要不要想法子把小六子的叔叔弄来?他看起来是知道不少情报。”卢斯说完不见冯铮回应,“师兄?师兄,你在想什么?”
“啊?哦……”冯铮刚反应过来,也把面具摘了下来,“我就是在想,我们之前觉得,魏韬琇是嫉妒陈同,这在用了那般的手段。可现在看来,他是心在陈兄,那他干什么这么做……因爱生恨?但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啊。还有一点,咱们忽略了,之前也一直都没去问陈兄,就是……他当初怎么从黑矿山里跑出来的?还有,魏家是怎么在开阳,就把人一口气卖到那么远的?”
这事情确实是他们来忽略了,本来以为是跟陈同的身世无关的:“魏家跟黑矿的人有牵扯?师兄是觉得,魏家的其他人把陈兄卖了,魏韬琇不但没插手,还可能用了手段保护他?”
突然之间,这反转也太大了些。
“咱们还是先找人打听打听,这黑矿山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去找周兄?”
“好。”
周安手上在忙的那大案终于告一段落了,卢斯和冯铮去找他的时候,他正在家休息——皇帝看来也是照顾自己人的,给了他半个月的假。
但心中有牵挂,周安怎么休息得住?如今卢斯和冯铮有事来找他,他反而精神一振。等至于他们的问题,周安还真是知道。
昱朝对南边的掌控力道还算可以,官员也并不以发配岭南为苦,但总有管不到的地方。就比如谁都知道南方有三座大矿山,两座煤,一座铁,可是这三座矿山深入大山之中。那地方都是瘴疠之地,多毒蛇猛兽,听说从先秦的时候开始,就有中央政权意图掌控,但往往是损兵折将,却又不得结果。
后来在某一朝的时候,当地的苗寨出现了一个很有能力的女头人,大部统一了苗寨,并且运出矿石来,与汉人交易。两方人算是各取所需了一百多年的时间,可苗寨后来发生了内乱,贸易就此中断。
一直到昱朝的开国之初,又有人出来跟朝廷交易了。但是,这些交易的人就不是单纯的苗人了,他们有汉有苗,听说有不少亡命之徒在里边。且,他们不止交易布匹、盐铁等等生活用品,还大量的购买奴仆,都是带进山里去挖矿的。
从这些人身上,外人才知道了当年苗寨内乱的原因。最开始这几座大矿都是露天的,随便走上一圈,都能毫不费力的捡出来一大筐的矿石。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在外的矿石已经被捡了个干净,必须向下挖掘,随着矿坑越挖越深,采矿的工作也就越来越辛苦。且苗人本身是行走于丛林之间,并不善于这种土木工作,随着死伤出现的越来越多,内乱也就不可避免了。
一直到昱朝建立之前的乱世,多有汉人逃亡入山,有苗寨的女子招赘了书生,这书生出谋划策,让头人一统了苗寨,又让他从外卖了奴仆进来,让这些“外人”帮助开矿。苗人没了内乱之忧,自然也乐得如此。
朝廷能买到便宜的矿石,自然也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偶尔当地官府会直接把要发配的罪犯卖给苗寨。
听完之后,卢斯就露出扭曲的表情:“这真是……最祸害自己人的果然都是自己人。”
“唉……听说到现在掌控矿山其实也只有极少数是苗人了,大多是适应了当地生活的汉人盗匪,那地方发现过许多死人坑了,都是挖矿活活累死的。怎么?你们要查的案子,跟黑矿山那边联系上了?”
卢斯和冯铮对视一眼,冯铮将这几日查到的事情说给了:“这事情,该是我们忽略了。我们就想问问,开阳里有没有跟黑矿山那边有联系的人?”
“这必定是有的。”周安答得干脆,“那些人虽然在南边大山里占山为王,但毕竟那里是荒僻瘴疠之地。他们几代人下来到如今,财富倒是积累了不少,可没地方花啊。怕都是挖空了心思想要重归故里呢。可是他们那种人,又都放不下在当地如土皇帝一般的权势,总想着鱼与熊掌兼得,可这事情哪里是那么好办的。”
卢斯道:“就是如今这些人大都是黑户,比贱民还不如。别管他们在山里怎么样,敢出来,那就什么都不是。”
周安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如今那地方,苗人都不愿意沾惹,说他们作恶太过。如今那里头的苗人都是让苗寨所不齿的罪人,汉人固然有祖上迁过去的逃难人,可几代人都做这等事,心性也没有多好。更有许多是做下恶事的盗匪跑去入伙的,这种人,朝廷怎么会给他们个正儿八经的名头?”
卢斯想着,昱朝这几代皇帝都很精明,怕是这些年都没中断的在那边安排了大量人马,还有得力的人手,防着那里出事。那边也知道来硬的不成,可不就是得到开阳来走“软”路吗?
冯铮摇头:“可即便魏家在那黑矿山有认识人,但这圈子还是绕得大了。看不惯那人,偷偷杀了不就罢了。为什么呢?”
卢斯道:“二十多年了,当年经手这件事的人也不知道在还是不在……周兄,可能帮我们联系一下?”
周安看卢斯,再看冯铮,叹了一声:“你俩这可都带着伤呢,你们回府吧。回来我去你们拿。”
“这……实在是麻烦你了。”
“麻烦什么?实不相瞒……有点事忙着,让我还松快点。”
卢斯挑眉,周安的心情他很能理解:“要不然你住我们那去吧。我们家里孩子多,人气旺点。”
周安如今就自己住一个小院子里头,他周围也都是开阳官职不大的小官,也很少有人声。在这种地方住着,没事的时候正好安静,心里有事的时候那就是死寂了。
“那就……多谢招待了。”周安也不见外,他也知道自己情况不对,在努力调整。他本来年纪就比太子大,再不好好照顾自己,身体提前垮了……那可就害苦了心上人……
既然决定借住一段时间,周安也就先跟着卢斯两人去他们家,安置好了之后,再说其他。毕竟这是近二十年前的事情了,不差这一时半刻的。于是,两个人出来,三个人回去。
到家门口下了马车,就看四个孩子站在门口,就高兴一看见他们立刻蹦跶着跑了过来,其他三个都站在那没动。柳邻邻和柳小桑是毕竟刚来,对两人感恩,可是还没多少感情,如今来迎是出于关心,却又不好意思,不知道如何表现亲昵。李铁是想过来,可是……
卢斯一瘸一拐的下车了,他浑身上下骨头没事,可是没地方不疼的。高兴小心的,但是没啥大用处的扶着卢斯的大手。
柳邻邻跟柳小桑局促的对卢斯行了个礼:“师父,您没事吧?”他们之前已经去探望了卢斯几次了,可每次卢斯都还在昏睡,后来听说卢斯醒了,匆匆赶过来,冯铮又让他们回去了——卢斯刚醒过来,还累得很,哪里有时间招呼他们?
再后来,就听说这俩师父一块外出查案子去了。
“嗯,没事了,让你们担心了。”卢斯点点头,又对李铁伸出手,“臭小子还不过来?没看你妹妹那么费劲?!”
“啊?!哦!”李铁赶紧窜过来,接替了高兴的位置,把卢斯的手搭在了他自己的肩膀上。
卢斯则顺势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小子,干得好。”
“义、义父……”李铁激动异常,眼圈竟然都红了。
卢斯也有些意外,他就是看这小子一反平常,怯怯懦懦的缩在后头,还以为他是被上回那件事吓怕了,鼓励鼓励他,壮一壮胆子,毕竟,这小孩上回做的还是不错的,如今看他这样子……
卢斯两辈子活的时间加起来其实也是望五奔六的人了,是个大叔了,他自己当过不良少年,又带过不少小弟,其实还是挺懂青少年,尤其是失足青少年的想法的。如今稍微想了想,就明白了李铁的心情。
——李铁是害怕,但不是因为上回经历的危险害怕,他是为自己做错了事,做坏了事而害怕。毕竟,李三已经被送走了。而李铁自己,过去其实也经常被“送走”吧。原先在村子里即便是有好心村人偶尔施舍一口吃的,可那村子贫穷,谁家能天天日日的好心?
就像有人一时善心给了一条小狗一口吃食,可转身这人走了,小狗追上去,善心的人只是迈大了脚步看,让小狗抛下,有些恶意的,怕是就要反过来嫌弃这小狗贪心不足,踢上一脚了。
李铁成为孤儿的时候年纪还小,他经历过很多了成人的“反复无常”吧。
好不容易有了个真的能被称之为家的地方,可这个家却不一定安稳,他那么努力,是为了过去,也是为了能够保住家吧?他怕,怕自己做错了,也要被送走了。可没想到,等来的是卢斯伸出来的手,还有一声夸赞。
他这辈子,是否从来都没得到过来自长辈的夸赞?
突然间当爹的心思炸了一下,卢斯搭在李铁肩膀上的手更用力,把这孩子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口,狂揉了一通:“你确实干得不错,反而是我不好,醒过来就让你干爹大骂了一通。说我没安排妥当就带着你去了,别怪义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