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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卿且坐。”
“谢陛下。”王崧面色不变,眼神在胡大人和周安之间转动了两下,按理说,他应该坐在胡大人的下首,周安应该坐在他后边的。可是周安现在坐在那不动……王崧吸一口气,最终没说话,在周安后边坐下了。
“李基年、王淼、于喜元、赵亩……”皇帝连说了起个名字,“他们可是你的学生?”
“臣乃是他们的座师,他们是臣的学生。”
座师和考生之间确实有着师生关系,但终究不是传道受业解惑的恩师,差这一点。
“你和这几位学生私下里可亲近?”
“陛下也知道臣的性子,最喜爱开个诗会、画会之类的,多邀请志同道合的同僚与后进参加,这些学生算是其中来的比较多的。不过,蒙陛下信任,臣做过两任阅卷官,一任主考,这学生……多了一些。”
皇帝的手指在书案上敲击着,他其实已经烦躁得想要直接把王崧拖下去砍了。可是不行,他不是昏君,不能不明不白的就砍了大臣。
“爱卿可知道……逍遥散?”
王崧点了点头:“臣知道。”
“哦?”
“听说也是道士炼丹制出来的,但与五石散不同,乃是取自花木之精华,可让人脱去凡蜕,飘飘欲仙。”
“你可用过?”
“臣没有,臣乃是儒门弟子,不信这丹药之物。”
“但你那些学生可不是这么说的啊。他们说,你这个老实在香炉中点燃逍遥散,让他们不知不觉可就是着了道。”
“啊?”王崧茫然,“臣为何要做这种……什么叫着了道?”
皇帝不说话了,对下首坐着的两位大臣使了个眼色。邓艾老头早就忍不住了,歪头笑着对王崧拱了拱手:“老朽佩服啊,王大人,您这是真能装啊。”
“邓老大人,您这是何意?”王崧皱眉,“即便您年老德高,构陷同僚,也太过分了些。”
“我构陷?您那些学生们说得明明白白,这是人证。从你家的别院里搜出来成箱成箱的逍遥散那是物证,您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的别院?下官家中虽然算不上清贫,但也不是什么富裕人家,在开阳哪里置办得起别院,邓大人这是在说笑吧?”
“云庆县伏兔山作阳村的别院,难道不是王大人的?”
安盛躲藏的地方在云庆县,王崧的别院也在云庆县,虽然两个地方不在一个村子里,但这个县也有着诸多疑点,现在卢斯和冯铮都在那地方进一步排查呢。
“伏兔山?那地方确实有个庄子,但却并非是臣的,只是臣从商贾手中借来的。”王崧伏倒在地,失声痛哭起来,“臣有罪,臣不该贪图便宜,竟不知道那里是如此藏污纳垢之处!害了臣的学生啊!”
王崧脑袋砰砰的在地上磕着,如今在场的人,竟然都有点呆滞——让他这么一说,还真是,觉得这人是无辜被错怪的了……
“你既然说是借自商贾,那是哪家的商贾?”周安问。
王崧抬起头来,额头上已经青紫一片:“此事我却是不清楚了,都是安排给管家办的……因头一次去得好了,说了两句,管家记住了,后头就都是……顺理成章了。治下不严,臣有罪。”
“王大人不过是一时疏忽,还请陛下赎罪。”说这话的,竟然是周安。
王崧一怔,看一眼正对着皇帝行礼的周安,一直冷静自持的他,这时候有人站出来给他求情了,他的眼睛里反而闪过一丝不确定的慌乱。
“治下不严,酿成大祸,何罪可赎。”
“臣是觉得,王大人身上的罪过太多,若是连之下不严这种都要记上,那圣旨怕是写不下了。”
第156章
“周大人; 您这些话; 说得未免也太过难听了点。”王崧看着周安; 神色阴霾。
“王大人,您那负责此事的管家; 现在已经没命了吧?”
“你这是无端揣测!”
“那王大人敢跟我保证; 你那管家还好好的吗?”
“他自然是还好好的!”
“行; 那咱们就等着吧。”
根本就是周安的话音刚落; 就有太监进来禀报:“陛下; 外头无常司总旗孙昊前来交旨。”
“宣!”
跪在那的王崧身体不受控制的轻轻颤抖了一下,这个时候无常司的人找来,必然是对他不利的。
孙昊果然不负众望; 进来干脆利索的行了个礼,单膝跪在地上道:“臣无常司总旗孙昊,交旨。王崧王大人家中一干家人、仆役皆已收押; 王大人家财物尽已封存。另; 在王大人家中花园发现一人; 乃是活埋致死; 此人生前乃是王大人府内的一名管家。”
“活埋?”
“是; 我无常司有一人善于训犬; 那些犬儿尤其善于发现密道与尸体。这才从花园桂树下头发下了一具尸体; 这人神态狰狞,肢体扭曲,口鼻、咽喉内全是泥土,身上绳索的勒痕也是生前所致; 该是活生生的埋进去的。我们发现时,他身亡该是还不到一个时辰。”
“……”皇帝都觉得背后有点发冷,“王爱卿啊,朕也见过不少为了斩草除根,杀掉自己下属的狂徒了,但怎么说下属无辜,做上峰的也该给个痛快,你这可真是……”
“陛下!臣不知啊!臣不知!”
皇帝一巴掌拍在书案上:“你觉得朕是傻子吗?!剥去他的官服,抹去他的功名!交与大理寺严查!”
王崧直接就被值守的大汉将军抓了起来,扒得就剩下里衣。王崧一边挣扎,一边叫嚷:“陛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周安因爱生恨!胡大人是他的老师,太子……”
“给朕塞住他的嘴!”
大汉将军赶忙动手,因为动作太粗暴,王崧嘴角都被撕裂了,脸也不知道怎么被打青了一块,狼狈不已的被押了出去。
不过,这事情还没完。
这一天,开阳城里,只要是五品以上的官员、勋贵,就都被禁军手持圣旨,召进了宫中。马车和马匹一时竟然将开阳的几条大道都堵了个严实。
众臣进攻,却没能进奉天殿,而是在殿前的广场上站着,看竹笼子里的两个人。那两人都穿着官服呢,虽然是芝麻绿豆的小官,但也知道是官。
看见里头的两个年轻官员哭嚎惨叫,其实到底是在怎么回事,众位大臣多少还是清楚的——之前宫里闹腾了那么大,再不清楚,那别在开阳当官了,赶紧外放活得时间才能长一点。
可那是宫里,皇帝再怎么清心寡欲,宫女也都算是皇帝的女人,外人没资格多做。而太监,他们倒霉,大臣们是看得开心的,都觉得皇帝这事干得好。
可是一转眼,没两天太监身上发生的事情,也发生在他们身上了,那可就不那么愉快了。武将和勋贵还好点,尤其是文臣,反应那就大了。
有人用袖子遮着脸,表示不忍直视。还有人一脸义愤大嚷着:“有辱斯文!有辱斯文!”更有人直接开始联络其他文臣,准备一块去奉天殿门口,直谏一番了。
正闹腾呢,前头有太监抽着净街鞭,后头黄罗伞盖,各式仪仗打起,皇帝来了。大太监刘威一声喊:“陛下到!”
众臣立刻都闭嘴,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等到众臣平身,皇帝一指两个竹笼,问:“诸卿都看见了吧?有什么想法没有?”
众臣早就等着呢,皇帝一问,一个一个的就跳出来了。
“陛下此举,辱人太过。”
“陛下,这两人便是有罪过,也有国法可惩,何必如此呢?”
“陛下……”
士大夫的观念,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这说的不是女子的贞洁,是他们自己的气节。
皇帝就叹气,太监宫女都明白,他摆几个人做样子,让他们看的是逍遥散上瘾之后,发作起来的恐怖。可文人不是,他们没看到药瘾的恐怖,只觉得他让他们看到这两个人丑态毕现,是对他们气节的侮辱。
不过,皇帝也看得出来,不是所有人都只盯着这个什么侮辱不侮辱的。也有表情凝重,一脸沉重的,不过,这时候他们也不好发言。毕竟“大势所趋”的是气节问题,若与众不同,对自己的名声有影响还算轻的,日后被排挤,被针对,那就麻烦了。
“侮辱?!”皇帝面色一沉,袖子一挥,毕竟他为帝二十多年,威严颇重,闹腾不休的朝臣立刻闭了嘴,“诸情还知道这两个字,但是这两位……你们要逍遥散,还是要气节?”
“药!给我药!”“药!药!药!”
逍遥散三个字竟然让两个肉虫子一样蠕动的人振奋了起来,不过,这种振奋一点都不让人愉快,他们跪在狭窄的竹笼里,不断的对皇帝叩拜。
叩拜皇帝是应该的,天地君亲师吗。可是此刻这些人的叩拜却不是因为皇帝是皇帝,而是因为逍遥散。
气节可贵吗?但逍遥散这个东西,完全击垮了气节。
“陛下,这逍遥散……是何物?!”
逍遥散,和之前的熏香,其实也早就在大臣中间流传了,但不过是作为趣闻。
“刘威,你宣旨。”皇帝叹,他回到太监们搬过来的龙椅上,疲累的坐下。
刘威宣旨,首先说的,是这个逍遥散的由来,提取自罂粟,熬制而成,其次是它的危害。之后就是立法,贩卖逍遥散,或类似逍遥散的成瘾药品者,除非是医用,否则斩。所有逍遥散成瘾者,无论身份贵贱,一概罚为苦役。若有为官时成瘾者,去职之后抹去一切功名,本人永不叙用,三代之内不可为官!若皇室,勋贵子弟有成瘾者,无论嫡庶,皆先贬为庶人,后罚为苦役!
这代表着,从皇家开始,敢嗑药的,就没继承权。这是皇帝加的,也只能是皇帝加的。
“诸卿就在宫里休息几天吧,休息好了,再回去。”
皇帝说话的同时,就见有御林军过来,在奉天殿前头的广场上直接搭帐篷,众臣顿时苦逼不已。不过,虽然有几个脑子硬成石头的,觉得这实在是有辱斯文,但也让同僚给拉住了。
皇帝这是铁了心了,又怕他们当中还有成瘾者。而若真是还有成瘾者,那岂不就是被手握逍遥散之人彻底控制住了,到时候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为了安全,在宫里住上几天也是无妨。
等到帐篷搭好了,众臣自己分配好了房间,吃上饭了。那两个被示众的家伙,也总算是熬过了这一回,但两人还是记得刚才自己是什么反应的,都抱着脑袋,缩在竹笼里。
有人或者是出于好奇,或者是出于同情,走了过去询问他们到底是怎么染上毒瘾的。这两人,一个依旧默不吭声,一个大概是破罐破摔了,哇哇大哭着嚎叫道:“王崧!我艹你十八代祖宗!”
而此时,进了大理寺监的王崧,正跟周安在他的囚室里面对面坐着。王崧的囚室附近比较空旷,周围没外人。
周安道:“陛下对你,还是很有些念想的。否则,不会特意让你进宫一趟。”
毕竟是十几年的老臣子了。皇帝刚登基没几年,王崧就入士了,这些年多少也有些感情了。可没想到,王崧并不知道悔改,反而是一番巧言为自己狡辩。
王崧冷哼一声:“十几年的君臣之义,我也只是个御史大夫。”
周安觉得,此时王崧眼睛里的怨恨应该是真的。真没想到,原来他并不满足御史大夫这个官位,也是,这个官位在是清流之首的同时,其实也是个限制,因为他只能是个清流,能弹劾百官,可又没有实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