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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入林中,风雪陡然变小。雪地松软,脚步沉重,每走一步都十分艰难。沈光明不懂轻功,唐鸥便在地上和他一起前进。雪山没有人行走过的痕迹,辛暮云那身手,也不可能从地上走过去,应该是攀附着林木移动的。
两人找了一会儿,闻那味道越来越浓,都停了下来。唐鸥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捏紧了剑。
沈光明双腿扎在雪地里,大吕真气在体内飞快流转,温暖他的身体。他正在侧耳细听,却忽然察觉到雪地里头,有一点轻微的动静。
辛暮云藏在雪里!
这念头甫一出现,雪地上已猛地炸开一片白沫。
“唐鸥!!”沈光明急得大喊。唐鸥在他身前两三步开外,正朝着辛暮云窜起来的那地方。
辛暮云从雪下跃起,一把闪着寒光的剑已于呼吸间刺到唐鸥胸前!
唐鸥将剑一侧,以扁平剑身挡下了辛暮云的剑尖。饶是如此,也免不了要被辛暮云的来势逼得退了两步。
辛暮云一剑刺完,却还有另外一剑。唐鸥自然知道他擅使双剑,眼角余光看到他从雪下踢上来一道银光,正冲着自己心口,双腿立刻一矮,猛地跪在雪上。那从雪里窜出来的剑失了准头,擦着唐鸥的肩膀过去了。
剑才过去,辛暮云将手里那把狠狠往下一划,锋锐剑尖划破唐鸥手背,一串血珠溅在白茫茫地上。
只是血才落下两滴,唐鸥已从小腿上抄出之前别在那儿的匕首。匕首随着那些陈年的尸体放了许久,也不知里头有什么毒,他小指和无名指勾着刀柄,猛地递上去,直插入辛暮云的腰侧。
而此时沈光明呼唤唐鸥的那尾音,还未散去。
他被这瞬息间的几番变化惊得发不出声音,直到瞧见辛暮云握着剑退了数步,靠在树上,才缓过劲来。
“唐鸥!”沈光明跑到唐鸥身边抓住他的手,“你……”
“我没事。”唐鸥甩了甩手,“刀上有毒。”
那匕首还刺在辛暮云腰侧,没有□□。血透过厚厚衣物,顺着刀柄,流成了一条线。
一击得手,三个人都是震惊的。
那匕首一入体,辛暮云就知道不好。他研究南疆蛊毒许多年,身边又有百里疾,对毒物非常熟悉。那随着冰冷刀身深入身体而开始的麻木和微痒,让他心头突然惊慌。这匕首有毒。
他自认很熟悉唐鸥,知道他这样的正人君子是不屑于用毒的。辛暮云还以为唐鸥被他身边那个骗子带坏了,抬头看到两人神情,才觉得自己不对:唐鸥应该不晓得刀上有毒。
他觉得好笑,又稍有些宽慰。这天底下坏人太多了,像他这样的坏人太多了。他愿意唐鸥是好的,善良的,甚至天真的。
辛暮云将匕首用力拔出,看着刀柄上的字发愣。
狄人的表意文字他懂得一些。这是拔除恶鬼、涤荡人世的刀,是狄人传说中的哈尔萨拉大王降世为人时随身带着的神器。
真假他不清楚。辛暮云点了伤口附近的穴道,再次站直身子,提剑看着唐鸥。
“唐鸥。”他扬声道,“你我相识许久,却从未真真正正比过一次。这机会也许永不会有了。”
他左腿迈出半步,脚尖朝着癸位,将剑平平举起,朝着唐鸥。这是辛家家传剑法斩浪的起手式。
“我们比一比吧,唐鸥。”辛暮云说,“生死有命。”
唐鸥凛然道:“比可以,但你不能使诈。”
辛暮云笑道:“我和你比试,何曾使过诈?”
唐鸥也亮出了秋霜剑的起手式:“你不曾使诈,但也从未全力以赴过。”
辛暮云点点头,示意沈光明站远一点。他认真冲唐鸥说了句“好,我答应你”。
只是这句答应还未讲完,他右腿突然猛蹬身后的树干,手中长剑在雪地上不断搅动,扬起遮目的雪花,随即整个人箭一般朝着唐鸥急冲过去。
唐鸥未料到这人居然一边说着不使诈,一边就立刻出手,但他丝毫不惧,凝神在漫天雪沫之中,听辛暮云接近的动静。
辛暮云有两把剑,但已经被他踢走了一把。唐鸥此时突然想起,自己方才没有看到辛暮云拔出匕首之后,是否扔了出去。
这念头一起,果真见到一点寒光从雪中冲自己激射而来。
☆、第68章 追击(2)
唐鸥知道匕首上有毒。此时上下各有威胁,辛暮云手里的剑指着他胸口,匕首朝着他腹部,避无可避,只能反击。
此时辛暮云的剑尚未见到,他只瞧到那匕首,便把剑横着一扫,打落匕首。辛暮云的剑正好递到近前,就要刺入他胸口。
唐鸥手中没有兵刃,他突然伸出自己拳头,紧紧握着,从下往上砸向辛暮云的剑。拳头关节处正好撞在辛暮云剑身中央,力气颇大,竟将辛暮云的剑生生挡开。辛暮云手腕一扭,剑刃擦着唐鸥的拳头过去,在他手上割了一记。
但准头已经失了,剑冲着唐鸥肩膀而去。
辛暮云心头恼怒,立刻变招,改刺为劈,从肩膀斜着劈向唐鸥。
唐鸥挡开他的剑之后已有余裕,飞快将剑挑起,刺向辛暮云的手腕。
辛暮云的伤对他影响很大。匕首中不知是什么毒,方才站着还好,现在运功打斗,毒行极快,他半个身子已经麻木,反应速度也大不如前。
剑尖果真刺入他手腕。
挑破皮肤、筋肉、骨血,再钻出另一侧皮肤。
辛暮云痛呼一声,那攥剑的手仍不死心,拼了最后一丝力气扫向唐鸥的脖子。
唐鸥就着入肉的趋势把剑一拧,割破了辛暮云半个手腕。辛暮云再也拿不稳那把剑,剑刃离唐鸥仅有半寸,还是松手掉了下来。
割肉刺骨的痛令辛暮云浑身都失去了力气。他扑通一下跪在雪里,深深弯下腰,捧着自己手腕,吞声颤抖。
他压不住血,片刻间雪地就红了一片。
唐鸥甩了甩剑上的血,在雪地上溅出一道稀疏的血痕。他没想过用这种不要命的打法来速战速决,但辛暮云的言而无信着实令他很愤怒。
“这就是你的全力以赴?”唐鸥怒道,“这就是你说的不使诈?!”
“我已中毒,半身无力,如何跟你全力以赴?”辛暮云慢慢抬起头,冷笑道,“唐大侠是正人君子,只晓得使诈,不懂求生是人的本性。”
“你若真想求生,为何要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唐鸥蹲在他面前厉声道,“善恶有报,你逃不过的。”
辛暮云笑着摇摇头,咳两声,竟从口里咳出一团黑乎乎的血来。
匕首里的毒是身怀怨恨的尸体长年熬出来的,既猛又快,眼看辛暮云的半个身子都发黑,人已经栽倒在雪里,无意识地抽搐发颤。沈光明探了探他鼻息,十分紧张:“会死吗?”
唐鸥弯腰点了他穴道,好让血行得缓一些。
“不知道。”他闷闷道。
要他看着昔日好友这样死去,无论有多少前事都很艰难。
“让他就死在这里,还是……还是带回去?”沈光明茫然问。
如能让少意盟来处理,那是最好的。林少意去年说的武林大会因为种种原因无法召开,若是如常召开了,内容也应该是讨论怎么处理辛家堡和辛暮云这件事。
“你在这里守着,我去师叔那里找司马凤。”唐鸥起身道,“注意安全,你的剑呢?”
“在这里。”沈光明连忙举起剑给唐鸥看,“快去快回。”
“有什么人过来的话你别管他,自己先躲好。”唐鸥拍拍他脑袋,帮他把披风的帽子给戴上去,“你可别乱跑,我真的、真的不找你了。”
沈光明立刻答应:“绝不乱跑。”
唐鸥不再多言,起身飞快走了。这回他不用顾及沈光明,施展轻功攀上高树。
沈光明看得神往又钦羡,还有一丝隐隐的骄傲。
他正瞧着,冷不防眼前突然溅起一片雪——本以为已经昏迷的辛暮云竟猛地跳了起来,双爪似铁,死死钳住了沈光明的脖子!
沈光明反应不及,立刻被辛暮云扑倒在雪里。
雪又深又厚,沈光明被他掐着喉头,近乎窒息,四肢都在雪里扑腾。他又怕又慌:辛暮云毫不留情,是想杀死他的那种狠。他心头也突地发了狠,估摸着辛暮云的伤处,手狠狠地挠。
辛暮云拼了所有力气才挣起来,哪里会这么容易就放开。他忍着疼,手上的劲越来越大,拼命将沈光明的脑袋往雪里的石头上砸。
自知逃不过,但他也不想让沈光明活着。死一个算一个,死一个他就挣了一个。
沈光明的反抗力气渐渐弱了。辛暮云狠狠笑出一口气,脖子上突然一紧——被人一把勒了起来。
“辛暮云!”
唐鸥怒吼着将他勒紧,飞快地拖离沈光明所在的地方。
“沈光明!”他吼道,“站起来!别躺着!”
沈光明像是从恐怖的晕眩之中乍醒过来,天旋地转,但还是勉强撑着自己,听从唐鸥的话站了起来。他面色惨白,连连咳嗽,喷出口鼻间的雪。
唐鸥见他无恙,心中稍安,突觉怀中辛暮云的手动了一下。
这个天上掉下来的机会,辛暮云终于得到了——他能靠近唐鸥的身。
唐鸥只觉腹上一凉,麻木和微痒的感觉顿时从伤口向全身扩散。他惊怒交加,击晕了辛暮云,将他扔在一旁。
沈光明扑过来惊叫:“那刀子!”
方才刺过辛暮云的匕首,此时正插在唐鸥的腹上。
辛暮云竟不知何时把匕首拾了起来。这匕首太毒,唐鸥也慌了,踉跄两步坐倒在雪地里,抬指飞快地点了自己的几个关键穴道。
“伤处在丹田,我先封了经脉。”唐鸥拔了匕首,飞快道,“辛暮云被我打晕了,你不用管。快,快回谷里头,找师叔,或者找司马凤和迟夜白,谁都可以。我不能再动了。”
沈光明吓得脸都白了,跪在唐鸥面前看看那刀子,又看看他:“怎么办……怎么办……”
“回去!”唐鸥低吼,“回谷里,找人帮我。”
沈光明眼睛都红了,鼻子里一阵酸过一阵:“我帮你……我帮你……”
他抹了抹嘴巴:“把毒血吸出来就行了。”
唐鸥气得打了他一拳:“别傻了!快回去!”
“我不能放你一个人在这里……不能的。”沈光明茫然又恐慌,紧紧拉着唐鸥的手,“吸出来就没事了。我以前也吃过你的血,没有关系的,真的没有关系,你信我……”
唐鸥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吻了吻他鬓角,肯定而有力地再次叮嘱:“我没有事,我什么事都不会有。不需要你吸血,这毒是什么玩意儿我们都不清楚。你去找师叔,他一定有办法的。沈光明听我说,看着我!”
沈光明连连点头,看着他。
“只要你现在立刻出发,在半个时辰之内找到师叔或者司马他们,让他们把我带回去,我绝对不会有事的。”唐鸥问他,“清楚了吗?半个时辰?你要救我,沈光明。”
沈光明总算听清楚,连忙疯狂点头:“我救你,我救你……”
他把自己的剑也塞到唐鸥手里,让他自保,随即转身朝着密林外头狂奔。
出了林子仍旧是狂暴的风雪,吹得他打晃。沈光明连喘带跑,在这寒冷的天里也跑出了一身密汗。
四处都是白茫茫,他也认不出路,只记得大概的方位,一边跑一边努力辨认。
半个时辰究竟有多久他着实也不清楚,跑得气喘也没见到峡谷的入口。正惶恐时,忽听远处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