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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死?”司马凤大惊,“这么危险。小白你记得躲在我身后。”
迟夜白只当没听到,与唐鸥在车里细细研究着舒琅给的地图。
舒琅给的地图十分简单,只标准了大概的位置。众人知他谨慎,也不在意。他们不是去刺探狄人情报的,只是去寻找七星草。
迟夜白昨夜调出灵庸城分社的资料,已将城外地理位置都记载了心里,正跟这地图详细比对。看了片刻,他小声跟唐鸥说:“唐兄,我到时会顺道去狄人大营看看。你们可以先行回来。”
唐鸥:“不行。”
司马凤从前头转过头来:“千万别想,不然我把你打晕了再扛回来。”
为了加强威慑力,他还将那扇子合上,遥遥指着迟夜白。
迟夜白看他一眼,手指弹动,一颗小石子朝司马凤飞去。司马凤立刻挥扇格挡,谁料那石子不是冲他去的,是冲他手里那把扇子去的。扇子散了,裂成两半,扇上的美人也裂了,歪着眼睛鼻子,很难看。
“哎哟。”司马凤惋惜不已,“这可是俏俏送我的。里头还有她一个香吻。”
他翻了半天,没找出那吻痕,倒是自己也不确定是不是俏俏送的了。迟夜白暗暗冷笑,继续低头研究地图。
才爬上马车的沈光明只听到后面几句话,突然想起司马凤还没跟自己解释徐子川那两句艳诗的意思,连忙切切地问。
司马凤没了扇子,有些懊恼,正想跟沈光明细细分析,突然抬头瞧了瞧唐鸥。
“我不说了。”他摆摆手笑道,“我可不敢说。”
沈光明:“太小气了……”
司马凤:“哈哈哈。不行不行,我还不想死。”
迟夜白顿时发出更清晰的冷笑声。
一路过去都相安无事,只有司马凤拒绝跟沈光明沟通艳诗心得,令他很沮丧。频频强调“我其实什么都懂的”,也无法令司马凤吐露一言半语,沈光明郁闷得紧,裹着唐鸥的外袍蜷在车里,半睡半醒。
他着实累了。
此时虽然还在颠簸之中,但身边都是认识的人,安全感让他深深放松,最后歪在唐鸥肩膀上睡着了。
迟夜白仍细细看着那地图,一寸寸地移动手指。司马凤觉得外头风太急了,也溜进车厢,和迟夜白一起看地图。他看不懂地图,就看迟夜白,也觉得很有趣味。
唐鸥睡不着,挺直了腰让沈光明靠,一手抖开自己的外袍,仔仔细细地给他盖上了。
他心里有很多很多的事,和沈光明有关,和他自己也有关。这些事又牵不出个头来,乱糟糟地团在心里,很让人烦恼。
手里托着个暖手的小炉子,掌心是温热的。他小心地攥着沈光明冰凉的手指,握了一会儿觉得不妥,干脆将小手炉放进他手中。
沈光明的手指在他掌心无意识轻挠几下,他顿时又觉得不太舍得。
啊。真烦。唐鸥忍不住叹气。
走了大半日,七星峰到了。
这儿比灵庸城更偏北,雪片厚而大,纷纷被风卷着,扑到人身上。
传说在许多年前,天神还在天地间打着天崩地裂的架时,七星峰就已经存在了。当时七星峰还是一整座巍峨山岭,后来不知哪个神祗打斗中力气不济,从上面摔了下来。他的手又宽又大,五指张开,狠狠压在七星峰上面,顿时山崩地裂。等震动停了,巍峨山岭已成了参差不齐的七座峰头。
迟夜白说完了,指着最靠近他们的一座峰头说:“南面的洼地应该就是那里。那里有一个避风的谷口,如果地图没有错,那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七星峰有七座山头,形似北斗七星。六座较为低矮的山峰拱卫着其中最高的一座,此时天地俱白,峰顶隐没在云层里,看不到头。只有南边这一座还隐隐露出些嶙峋山石。
山石都是被风雨磨砺过的,并不好走。唐鸥和司马凤武功较好,走在前头开路。舒琅让跟过来的人守在峰底,并不上去。
“他们不怕我们跑了?”沈光明问迟夜白。
迟夜白:“当然不怕。我们要离开这里,还需要那份通关文书。文书都在他们手里,马车之类的工具也是他们的,我们怎么跑?”
沈光明点点头,望着前头同样走得很慢的俩人叹气:“这么高,这么冷啊。这地方能长草吗?”
“能的。”迟夜白道,“洼地温度比外头高一点,而且各样植物耐温不同,金凤草既然长在这里,就说明它能忍受这里。”
沈光明对那药草也好奇起来:“我小时候也认过一些药草,爹爹有时候会帮村里人治病。我跟着他学的。但没有那么精,现在想想,很遗憾哩。”
迟夜白惊讶地看他:“你还称那人为爹爹?”
沈光明茫然:“?”
迟夜白拧着眉头:“你若有些骨气和血气,就不要再认那种人为亲人了。这样如何对得起你的父母?”
又一股强风刮来,迟夜白连忙拉着沈光明,以免他后退。沈光明的头发被风吹得极为凌乱,一双黑眼睛里带了一些惊讶和恐惧。
“迟当家,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若不是那厮放火,辛家堡怎会被烧?若不是那厮放火,你爹娘自然也不会死。”迟夜白有些愤愤,“若不是那厮将你当做辛家小公子掳走,你又怎么会成现在这样子?”
☆、第58章 七星峰(2)
越是往上走,风就越大
四处都是乱石与积雪,风呼呼怪叫,蒙着脸仍感觉被割得生疼。
连司马凤也开始怀疑,是不是徐子川和迟夜白都记错了地方。
“这儿哪里有洼地?”他大声问唐鸥,“那地图你还记得吗?”
唐鸥回头去寻迟夜白,看到他和沈光明都站定在下方不远处,正在说话。他喊了两人几声,没有回应,是风太猛,将声音都吹走了。
“确实是有的,走吧!”他也大声地跟司马凤说,“只是肯定不在风这么大的地方,去避风处看看吧。”
两人缓慢走着,又找了半盏茶功夫。
迟夜白和沈光明两人也赶了上来。迟夜白回忆着那地图上的内容,指着个方位让众人往前走。果真在那处寻到一处狭长裂缝。四人鱼贯而入,过了裂缝,竟是一处较为温暖的峡谷。
“这就是那洼地?”司马凤卸了肩上积雪,好奇四顾,“这地方不错啊。”
“别乱走。”迟夜白制止他,“这地方毒虫毒草很多。金凤草常与毒虫毒草伴生,你若被咬了被割了,我们可没办法救你。”
唐鸥也脱了披风,抖落积雪。转头看到沈光明垂头站着,一点点揩去脸上雪花,一声不出。他的沉默令唐鸥觉得有些奇怪。
“怎么了?”唐鸥问道,“我们找到目的地了。天太冷冻着了么?”
沈光明摇摇头。唐鸥问不出结果,心中愈加疑惑:“来的时候发生什么事了?你跟我讲。”
见前头迟夜白和司马凤两人走出了一段距离,沈光明才抬头看他。
“你早就知道是吗?”他万分紧张,声音都发颤,“你早就知道,我是辛家堡管家的孩子,对吗?”
照虚当日从百里疾那里得到的消息,很快就告诉了唐鸥和司马凤等人。
百里疾对辛暮云的情感极为复杂,但唐鸥丝毫不关心这个。他细细追着照虚,问当时百里疾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百里疾说的话不多,再怎么挖也挖不出更深的内容。
但这个事实,他还不打算告诉沈光明。
他总认为沈光明过得很苦,这样的事实若让他知道,又是另一种痛。
沈光明定定看着他,见他神情变幻,便笃定了心中想法。
“你果然是知道的。”他觉得惊讶,又觉得不甘,还有莫名的委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宁可是唐鸥告诉自己,也不愿意是迟夜白,或者什么其他人。
和唐鸥之间似有若无的深刻关系,令他觉得,在唐鸥心里,自己是不一般的。这种不一般令两人有更深的联系,可以分享落魄的往事,可以分担悲伤的心事。
但唐鸥的隐瞒让沈光明有种被欺瞒的羞耻感。
“我那么信你……”他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我那么相信你!”
“我会跟你说的!但不是现在。”唐鸥连忙辩白,“我早就打算找到你之后立刻告诉你。但当时你正为了你师父等人伤心,我怎么能说?之后又发生了这么多怪事,我也找不到更合适的机会。”
“说这么一件事需要什么机会!”沈光明大吼,“你们都在笑我是吗!是觉得我可怜,还是觉得我可笑!”
唐鸥紧紧抓住他的手:“怎么会!”
沈光明挣扎不开,怒上心头,干脆抓着他的手腕,狠狠一口咬下去。
他是真的生气,又悲又气,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只能对着唐鸥。这一咬,竟吃到了血腥味。
唐鸥也不挣开,任由他咬,抬手将沈光明抱进自己怀里,抚着他的背。
“对不住。”他低声说,“这次是我错了。”
沈光明松了牙,擦去唐鸥手腕上的口水和血迹,心头一片茫然。
他想到自己背上的伤痕,想到莫名其妙被阻断的经脉,想到手脚筋络处的割伤,想到沈直对他的桩桩件件。一时间恨不起来,像是累积的坏已经超过了限额,他做不出应有的反应了;可也无法释怀。
若是当日无人相救,就这样在火里死了过去也没什么不好。沈光明突然想。
“那辛家堡的小公子,就是阿岁么?”
“应该就是他。”唐鸥说,“这件事情七叔知道,但阿岁不知道。他恨极了辛暮云,七叔说先别让他晓得。”
“……我也恨你。”沈光明咬牙道,“我恨……恨许多事情。”
唐鸥紧了紧手臂:“你可以恨我。”
沈光明心情尚未平复,但不想再和唐鸥呆在一起。他推开唐鸥,独自一人往前走去。唐鸥喊了几声,没有应,只好紧紧跟在后面。
司马凤和迟夜白已经找了半圈,还是没看到金凤草。谁都不知道金凤草的模样,徐子川只说叶片边缘有金朱之色点缀,只凭这一点,着实难找。
唐鸥和沈光明也加入了寻找之中。峡谷颇深,但十分平缓,谷中有密林与冷溪。溪水很薄,入手冰凉,能看到底下一颗颗圆润的石头。
找了一阵,唐鸥突然看到水中倒伏着的一棵草上有金朱色边缘,不由大喜,连忙将那草抓了起来:“司马,这里……”
他回头招呼司马凤,却悚然一惊,猛地站起来。
“迟夜白!沈光明呢!”他冲着迟夜白大吼,“他不是跟你在一起么!”
迟夜白有些茫然,指着另一个方向:“他说那头有声音,去那头找了。”
唐鸥将那棵草扔给司马凤,往迟夜白所指的方向奔去。
擅自脱离队伍,沈光明知道一会儿肯定会被唐鸥责骂。但他确实不想跟他们呆在一起了。
沈直原来对自己怀着那么深的恨意——这让他每每想起,都浑身发冷。
他以前觉得自己在这世上就算没有亲人,也有沈晴,有沈正义。但知悉这件事情之后,他连沈晴和沈正义都恨起来了。
他们其实不知道这件事的——不他们说不定是知道的——沈光明你不能这样怀疑自己的弟弟和妹妹——
茫茫然走了一段路,心头一直在做无聊的挣扎。
沈光明站在密林之中,呆呆发愣。
恨他们没有意义的。反正……反正这个天地里,自己是真的没有一个亲人了。
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