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丐帮众人面色不定,都看向七叔。
七叔:“记得。”
“一位家丁头上的伤痕里留下了半片木屑,木质坚硬,纹理光滑。”辛暮云脸上笑意全无,语气森冷,“是从丐帮的打狗棒上剥落的。”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丐帮众人却不言不语,目带悲愤。
“后经辛家堡百般查实,当夜值夜的人曾见到两位手持打狗棒的丐帮弟子从王家院墙翻出,背上还负着一个包袱,金珠掉落,守夜人还捡了一个。”
他平缓地往下说着:辛家堡最终查到,犯案的就是当夜值夜的两位丐帮弟子。辛家堡的人与七叔见面,让他尽快将凶手交出,但七叔不肯。因为受王员外委托,这件案子是辛家堡负责了,因而最终百里疾出手,杀了两个凶人。
丐帮弟子纷纷鼓噪,七叔面沉如水。
“辛暮云,证据呢?”他冷笑着问,“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想要构陷我丐帮弟子夺人性命抢人财物,光凭你一人说辞可不行。你辛家堡何曾来找过我?那守夜人又在何处?王员外不找官府竟委托江湖帮派?辛堡主,假话说得未免……”
话未说完,有人悠悠打断:“不,辛堡主说的,都是实话。”
众人目光一齐投向正站起来的三空道人。
三空道人形容消瘦,一束山羊胡子梳理得整整齐齐。
“十五日之前,我受辛家堡之托,专程去找七叔。七叔拒而不见,更放话说即便是丐帮弟子杀人,你也不会交出,是也不是?”三空道人缓缓道。
七叔脸色大变,他身后众人也面面相觑:十五日之前,七叔等人刚刚抵达十方城,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道长,更别说与他交谈了。
紧接着,三空道人身边的一个矮小汉子也站了起来。他弓着腰,五官平淡,毫不出奇。沈光明不认识他,侧头问唐鸥:“他是谁?”
唐鸥:“他是千鸽营的带头人许和。千鸽营是江湖上最有名的情报机构,放出的消息绝无虚假。他……”
唐鸥蹙眉停了口。
这时许和也开始说话了:“千鸽营愿以名声担保,许某所说的话,句句属实。十六当夜,丐帮两位值夜弟子潜入王员外家中,试图盗取财物。后因为被家丁发现,两人痛下杀手。来龙去脉,千鸽营都查得清清楚楚,守夜人、王家其余家丁、倒夜香的人,都给出了可靠证言。”
七叔怒极反而平静下来。
辛暮云抛出的这个炸弹,非同小可。
他自己说丐帮弟子杀人,却让千鸽营和武当为他佐证。
这两个帮派一是江湖上声名远播、极为可靠的情报机构,一是历史悠远、中正平和的修道门派。两个帮派出面说话,那便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丐帮弟子是否杀了人,与他俩日夜在一起的人们自然最为清楚。然而丐帮的人为自家人说话其余帮派又怎么会信?
眼看堂中人们脸上都带着犹疑之色,七叔不由得摇头。辛暮云连武当和千鸽营都请得动,想必也已捏造完成了种种证据。
“辛堡主。”他说,“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既然你说百里疾是为了惩恶锄奸才出手,何等的正大光明。那么,为何他不用别的武功,却偏偏要用林盟主的天生掌呢?”
此言一出,满座再次哗然。
“百里疾能练成天生掌?!”杰子楼的少楼主田苦惊愕地叫出声。
☆、第35章 对峙(2)
杰子楼是天下武功秘籍齐聚之地,武林盟主的换届大会一直都是杰子楼主持。。天生掌是怪人石中仙所创,只传了林少意一人,田苦此时听到百里疾也懂天生掌,不由得愕然。
“那不是天生掌。”七叔森然道,“只是百里疾为嫁祸林盟主,故意让那掌力造成的伤害仿似天生掌。”
他话音一落,雪刀门首领木大河便笑了出来。
“七叔,你这话说得奇怪。”木大河笑道,“你刚刚说百里疾用的是天生掌,现在又说不是天生掌是别的掌法。既然不是天生掌,又何来嫁祸之说?”
七叔无声地转头看他,两人目光撞在一起,都不想让。
雪刀门是西域最近窜起极快的一个门派,丐帮与他们并不熟悉。沈光明心想辛暮云准备得可真充分:有德高望重的武当,也有籍籍无名的小门派。这样的安排,日后若是传出去也不能说辛家堡和武当是仗势欺人了。
木大河这话说得却很对,一时厅中众人面面相觑,脸上神情都十分复杂。
林少意知道此番前来,正中了辛暮云的圈套。他见七叔无话可说,便站起身来。
“林盟主。”辛暮云连忙对他行礼,“请说。”
“辛堡主,林某人有一件事情想请教你。”他说,“盗娘子柳舒舒在命案发生当夜,正好见到百里疾杀人,之后还被百里疾伤了。林某人想问,百里疾所用的,是不是虎爪?”
他话音刚落,田苦刚喝进口里的一口茶喷了出来。
“百里疾能练成虎——咳咳咳咳!”他说得太急,茶水呛进喉咙里,连连咳嗽。坐在他旁边的司马凤连忙伸手帮他拍背。
其余人看着林少意,并不明白他问这个问题的用意。辛暮云和百里疾根本没想过否认杀人这件事,只是千方百计地将杀人这件事说得合情合理。
“是的。”辛暮云看看田苦,平静回答,“至于如何练成,是我辛家堡秘辛,恕辛某不能说。”
“是就好了。”林少意往前走出几步,问,“那林某还有几个问题,也请辛堡主回答一二。”
辛暮云:“请。”
林少意伸出一个手指:“请问辛堡主,既然你说百里疾杀人是惩恶锄奸,那为何他要对柳舒舒痛下杀手?”
辛暮云回答:“百里恰好见到柳舒舒在行窃,出手制止,何来痛下杀手之说?”
林少意笑了笑,继续问:“百里疾在十方城惩恶锄奸,却追着柳舒舒到了少意盟之外。请问辛堡主,百里疾不惜对柳舒舒用了虎爪,这样恶毒狠辣的手法,还追了这么远,辛堡主所说的‘制止’似乎与我们所理解的‘制止’不太一样?”
辛暮云侧头看看百里疾,仍旧笑道:“百里从小跟着我父,忠肝义胆,素有侠气。柳舒舒恶名远扬,百里一时不忿,并无不妥。若是柳舒舒平白构陷,说百里和辛家堡与她为敌,故意杀害,那辛某人确实无话可说。”
“恶名远扬?”林少意冷笑道,“你难道从未听你父亲说过,当年他和三百义士对抗南疆逆党时,柳舒舒曾舍身救他一命,更在战中手刃数十人?”
他这话一出,辛暮云便愣了。
“这件事情知道的人不多,我父亲恰是其中一个。当时正是危急关头,逆党乱箭齐发,将我方人马死死压制。柳舒舒轻功最好,但当时也受了不少皮肉伤。她吞了一颗提功丸,手提一个盾牌便从城墙上跳下,手刃带队的逆将与数十位精兵。直到战斗结束,我们的人才在尸堆中发现重伤的柳舒舒。她自损十年功力,才救下这么多人。这些人之中,就有你父亲。”林少意沉声道,“但柳舒舒从未提起过,因而江湖上的人多知我父亲林剑与你父亲辛大柱的功劳,却从不晓得盗娘子也是一个铁铮铮的巾帼英雄。”
田苦肃然站起:“确有其事。杰子楼的江湖卷宗里曾记载着这件事,我看到过。”
“……那又如何?”辛暮云淡淡地笑了,“盗娘子所为值得辛某钦佩,但她恶行累累,即便有这样的一段,也不能证明她就不会污蔑辛家堡。”
“好,辛堡主,林某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林少意竖起三根手指,“你知道千鸽营的许和许大侠,以前是做什么的吗?”
辛暮云静了,眼神突地有些可怕。
沈光明听得云里雾里,拉着唐鸥问:“他问这个干什么?许和以前是做什么的?”
“许和以前和盗娘子一样,也是个小偷。”唐鸥笑了一下,“少意问得很好。”
只听林少意继续讲了下去:“柳舒舒是盗贼,许和也是盗贼。辛堡主说盗娘子恶行累累,许和也不见得光明到哪里去。辛堡主既然认为盗娘子因为其身份和行为,所说的话不能信,那么为何你这样笃信许和?”
沈光明顿时明白了林少意的用意:他要推翻辛暮云给出的证据。沈光明转念又觉得不妥:少意盟和丐帮这边的所有证据证言都很薄弱,远远比不上对方。
辛暮云没说话,底下已经有人笑了出声。
司马凤摇着他那把扇子,姿态悠闲地靠在椅背上,对着林少意竖起了大拇指:“林盟主逻辑严密,不错不错。”
此时三空道人又站了出来:“林盟主此言甚差。许和自数年前创立千鸽营开始,便不再涉足那些事。如今千鸽营已可与鹰贝舍比肩,如何还能以故念度人?”
迟夜白却冷冰冰地插了一句:“可与鹰贝舍比肩?三空道长,这句话说得太离谱,鹰贝舍不太高兴。”
司马凤又大声笑出来,丝毫不给许和和三空道人面子。
三空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即便许和不可信任,那证据却是铁板钉钉的。丐帮中出了一两个败类,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七叔大可不必……”
他还未说完,眼前突然一花。三空毕竟阅历深厚,他向后一仰,堪堪躲过七叔扫过来的打狗棒,腰间佩剑已弹出来。
一棒一剑交击,三空被七叔的浑厚内力所震,脚下连退几步。
“武当也不是人人清白。”七叔冷笑道,“道长看来深谙败类之道,乞丐们只能佩服。”
三空嘿了一声,正欲上前,性海和尚已落在两人中间。
“阿弥陀佛。”他念了个佛号,“如此争执,不知何时才有结果。林盟主,七叔,辛堡主,这次的事情只与三位有关,其余人等只来评断,无需多说。”
辛暮云朗声道:“大师所言甚是。辛家堡平白受了一场诬陷,但我素来钦佩丐帮侠义与少意盟公道,其中种种误会,今日都已说清。百里疾确实杀了丐帮的人,那两位也确实是有恶行。辛某不想再于此事纠缠,只有一个请求:请林盟主广发江湖令,将这事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他话音刚落,七叔便怒吼起来:“你放屁!”
却听三空与许和在一旁附和:“甚好,甚好。”
性海挡在他面前,阻止他上前:“阿弥陀佛,施主莫怒,从长计议。”
沈光明与唐鸥也十分紧张,都看着林少意。林少意静静站着,良久才答了一声:“可以。”
众人走出大厅,沈光明内心一直惴惴。
在厅中一直摇扇嬉笑的司马凤已经敛了笑容,端整的脸庞上浮现凝重之色:“立刻备马回去。江湖要生变了。”
沈光明发现几乎人人脸上都是一副这样的神情,不由得转头看向唐鸥。唐鸥在等林少意,诸人会合后立刻朝着出口走去。没走几步便被性海叫停了。
“林盟主,老衲有几句话要告诉你,请你记住。”性海低声道,“辛家堡意欲与少意盟一争高下,相信林盟主已经知道了。但今日辛堡主此举,令老衲有几分不解:他与你争夺便争夺,为何要拉扯上丐帮?辛堡主心思细密,手段多变,还望林盟主多多当心。”
林少意点点头。
“这位照虚,是我少林照字辈的弟子。”性海向林少意介绍照虚,“日后有何互通的消息,林盟主找照虚即可。”
林少意:“我们早就认识了。”
照虚眼皮低垂,不反驳也不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