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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罗刹和铁飞龙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说干就干,当天晚上,便换了夜行衣服,直采天牢。
牢狱墙高三丈,墙上插满铁钉,但却阻不了玉罗刹他们。铁飞龙跃上墙头,道:“你去探监,我挡敌人。”玉罗刹道:“好极!”跳人里面,真如一叶飘落,堕地无声。
玉罗刹伏在过道暗角,不久便有狱卒提灯巡过,玉罗刹一跳而出,明晃晃的剑尖在狱卒面门一闪,低声喝道:“杨涟住在那号牢房?”狱卒吓了一跳,听了玉罗刹的话后,喜道:“你是救杨大人的吗?他在西边第六号牢房,从这里向右首转过便是。”
玉罗刹道:“你若说假话,我就把你一剑斩了。”狱卒顿足道:“杨大人被打得奄奄一息,你要救快点去救!”玉罗刹看他神情,知他绝不会叫嚷破壤,便依着他的指点,转了个,摸到第六号牢房。
牢房的铁门厚达五寸,门上用一把大铁锁锁着,手力多强也捏不碎,普通人休想进得。可是这却难不了玉罗刹,她在绿林多年,对开锁的技术,精熟异常。只见她在百宝囊中取出一条曲曲的铁线,插进锁孔一撩,铁锁应手便开,玉罗刹摸人牢内。
牢房里黑黝黝的,但闻得微弱的呻吟之声,玉罗刹擦燃火石,只见杨涟披枷带锁,血肉模糊,几乎不能辨认。
杨涟骤然见有人来,已吃了惊,到看清楚是玉罗刹时,更是吃惊非小,挣扎喝道:“你来做什么?”玉罗刹道:“来救你出去!”杨涟怒道:“我是朝廷大臣,岂能随你越狱!”玉罗刹气道:“你现在还讲这套,你不要性命了么?”杨涟道:“我纵然被杀被吊,也不关你的事。你不守王法,我岂能与你一样?”玉罗刹骂道:“王法,王法!我说你是个大蠢材?”杨涟挣扎叫道:“你再过来,我便一头碰死!”
玉罗刹道:“你的儿子已给罗铁臂带到四川去了,你不想念他吗?”她本想以亲子之情打消他愚忠之念,岂料杨涟反哈哈笑道:“骢儿无恙,我尚何忧!”玉罗刹道:“哼,你是个大忠臣,但你们死后,朝中尽是奸臣,明朝的江山岂不是更快完蛋?”杨涟心念一动,忽又“呸”了一口说道:“忠臣岂是杀得尽的?你当我朝中无人么了你看熊廷弼死了便有袁崇焕继起,叶向高去了又有洪承畴接任。大明江山胡虏夺不去,你们流寇也抢不去?”杨涟以兵部大西升任左副都御史,做了几十年官,那正统的忠君观念已深人心肺,他把自己和朝廷视同一体,连来救他的玉罗刹,也给他当成“流寇”敌人了。他那料到明朝的江山在他死后便被满清夺去,而他所推崇的洪承畴后来也做了汉奸。玉罗刹气往上冲,道:“哼,不是看你被打成这样,我就先把你杀了!”这刹那间,她觉得杨涟既可怜,又可笑,既可恼,但亦可佩,可佩的是他不畏权势,敢劾奸阉,可怜可笑可恼的却是他至死不悟的愚忠!
杨涟声调一低,忽道:“你去吧!你日后见了我儿,叫他不要为官,但你也不能叫他为寇。”玉罗刹笑道:“你儿子将来之事你也要管么?哼,他可比你强得多,我才不叫他学你的糟样子。”杨涟双眼一翻,痰往上涌,晕了过去。这时外面已传来脚步奔跑之声,片刻后“捉劫狱贼呀!”之声大起。
这时玉罗刹本可伸手将杨涟救去,但她却打消这个念头了,一转身闯出牢房,便跳上瓦面。
瓦面上铁飞龙正在以砖瓦作为武器,掷下去打那些想跳上来的锦衣卫。铁飞龙掷得又准又劲,锦衣卫一被打中便是头破血流。
铁飞龙见她空手上来,大为失望,问道:“找不见吗?”玉罗刹道:“我决不救他了!”铁飞龙心道:这孩子脾气真怪。但机会稍纵即逝,这时锦衣卫已有数人跳上,再想劫狱,已是不能。
铁飞龙道:“那么咱们就闯出去!”玉罗刹一口闷气,无处发,一声长笑,杀人锦衣卫群中,刷刷几剑,随意挥洒,剑尖所触,不是穴道要害,便是关节所在,那些锦衣卫,几曾见过这样的剑法,片刻之间已有数人中剑滚下瓦面,痛得狂呼惨号。
铁飞龙道:“裳儿,不要多杀了!”双掌疾劈,将瓦面上剩下那几个卫士扫了下去,和玉罗刹腾身飞上民房,霎忽不见。
再说自玉罗刹去后,杨涟自知过不了今夕,呆然过了一会,北镇抚司许显纯和锦衣卫指挥崔应元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两个狱卒,提着土袋,许显纯道:“杨大人,请怒无礼,今晚要送大人归天
杨涟哈哈大笑,道:“你且待须臾,待我留下血书,烦你交给皇上,可不可以?”崔应元道:“大人请写。”杨涟以指蘸血,撕下白布衬衣,写道:
“涟今死杖下矣,痴心报主,愚直雠人,久拚七尺,不复挂念。不为张俭逃亡,亦不为杨震仰药,欲以性命归之朝廷……雷霆雨露,莫非天恩,死于诏狱,难言不得死所,何憾于天,何怨于人。惟我身副宪臣,曾受顾命。孔子云:“托孤寄命,临大节而不可夺。”持此一念可以见先帝于天,对二祖十宗,皇天后土,天下万世矣!大笑大笑还大笑,刀斫东风,于我何有哉?”
崔应元看到“大笑大笑还大笑,刀斫东风,于我何有哉?”几句,几乎喝起采来,许显纯是魏忠贤乾儿子,瞧了一眼,阴沉沉的道:“还未写完吗?”
杨涟以指蘸血,续写道:“……血肉淋,死生顷刻,本司追脏,限限狠打,此岂皇上如天之仁,不过仇我者迫我性命,借封疆为题,徒使枉臣子之名,归之皇上……”
许颢纯一把抢过,道:“哼,你这直到如今还敢怨怼厂臣?”“按:魏忠贤掌管厂卫,故称厂臣。”喝道:“快动手!”两个狱卒,将盛满泥土的土袋压在杨涟的面上和胸上,不消多久,杨涟便气绝身亡。许显纯道:“把左光斗和魏大中也一并做了,免得担心劫狱。”至于周朝瑞袁化中和顾大章却因关在另一监牢,侥幸得以暂逃性命。
杨涟的绝命书,许显纯当然不会拿给皇帝,可是崔应元巳经记熟,他是同情杨涟的人,后来弃职归隐,杨涟的绝命书也就流传开来,脍炙人口了。这绝命书既有愚忠之忱,亦有豪迈之气,真是文如其人,既令人觉得可笑可怜,亦令人觉得可钦可佩。
再说玉罗刹和铁飞龙回到长安镖局,说起杨涟之愚,玉罗刹犹觉气闷。铁飞龙忽道:“他虽愚忠,倒底还是一条汉子。若皇上有诏放他,那就好了。”玉罗刹拍掌笑道:“是啊,我早该想到这着,我们今次来京,为的三事,一是物色可传熊经略遗书之人:二为珊瑚妹子报仇,找慕容冲和应修阳的晦气:三是救这个顽固不化的杨涟。第一件事可遇而不可求:二三两事可得人皇宫一趟,嗯,不如明晚我就单身人宫,给你看看慕容冲回来没有?”铁飞龙低首沉吟,玉罗刹道:“爹,你让我去吧,宫中路道我比你熟,而且今晚闹了天牢之后,宫中高手,必然调来,我正可乘虚而入。”铁飞龙想起她的轻功比自己高妙,几乎到了来去无踪的地步。便道:“好,你小心点!若然慕容冲已经固来,你不要惹他,待我想办法约他单打独斗。”玉罗刹点头答应,她却未料到,就在她离开天牢之后不到半个时辰,杨涟已被土袋闷死了。
玉罗刹艺高胆大,第二晚果然偷偷的溜人皇宫。但她却不知皇帝住在什么地方,心想:“那淫妇客氏的“乳娘府”我是知道的,不如先到那里,很可能小皇帝就在那儿。”主意打定,施展绝顶轻功,神不知鬼不觉的入了乳娘府,飞上客氏寝官外面的大梁,客氏正在里面和女儿谈话。
玉罗刹心道:“听说客氏的女儿是红花鬼母的徒弟,不知她心性如何?”凝神静听。只听得客氏道:“婷儿,你年纪也不小了,我叫皇上纳你做贵妃如何!”客娉婷道:“妈,你又未老,怎么说话如此糊涂?”客氏道:“我说你才糊涂,做贵妃有什么不好?你先做贵妃,然后我设法令皇上把皇后废掉,那时你就是皇后了。”娉婷道:“我不想守寡。”客氏道:“咦,你说什么了你怎么咒我的由哥儿?”娉婷道:“谁咒他,妈,你该知道我学过武功,对人的体质强弱,只要一望便知。小皇帝表面虽没什么,但你听他说话短促,毫无遗音,身子虚浮,走路轻飘,目前不过是用补药支撑罢了。妈,我敢跟你打赌,他绝对不能再活三年!”
客氏一想,女儿所说,确是实情。但仍然说道:“如若你所说,那就更要预早图谋了。我现在虽然有权有势,但千古以来,几曾见过有乳娘可以长霸宫中之事。除非是皇太后才可垂听政,永保繁华。女儿,你做了皇后,皇帝死后,你便是皇太后,哈,到了那时,你随心所欲,怕什么守寡
玉罗刹心道:“这女人真是无耻之尤,我若非怕打草惊蛇,一剑就把她结束!”
客娉婷心中也是气闷非常,她入宫之后,见母亲如此荒淫,已是极难忍受,听了此话,更是又羞又气,蓦然发脾气道:“妈,我明天要回家。”客氏道:“回家,你回什么家?这里就是你的家了!”娉婷道:“我要找师父去!”
客氏道:“你那师父武功虽然是当世第一,却是不识时务。”娉婷道:“我不管,我一定要去找她。”客氏道:“我有你一个女儿,宫中又是危机隐伏,你别瞧我有权有势,由哥儿若然死了,我给人害死也说不定。你既会武功,我就全靠你保护了。”娉婷眼睛一湿,道:“那你就莫迫我做什么贵妃,你一迫我,我马上就走。”客氏道:“好,你不愿意,我就另给你挑一门亲事,新科状元好不好?文状元武状元随便你选。”娉婷绷脸怒道:“妈,我不准你说这个。老实说,我在这宫里住得闷透啦。妈,明天我丢西山看花,你去不去?”客氏道:“我老咯,提不起这个劲啦。你看花解解闷倒是无妨。我前天才叫巧匠做了一辆逍遥车,就在外面走廊摆着,你去可以坐逍遥车去。在车里你可以看到别人,别人看不到你,你瞧,妈多疼你。”
娉婷面上现出一丝笑容,客氏忽道:“你替我端一碗参汤送给皇上吧!”娉婷道:“我不去!”客氏道:“又发脾气啦!好,不要去。春桂,你来!”唤过一名宫娥,叫她将参汤送给皇上。
宫娥提了一个铁盒,盒内盛有参汤,盒底烧着酒精。玉罗刹瞧她走出宫门,身形一起,轻飘飘的跟在她的后面,宫娥竟是丝毫不觉。
皇帝住的地方,距离乳娘府不远,宫娥走了一会就到了。玉罗刹见官外有卫士巡逻,便伏在假山转角,到那宫娥出来时,玉罗刹搓了一粒小小的泥丸,夹在两指之间,轻轻一弹,宫娥额角上着了一弹,大声叫嚷,卫士道:“什么事情?”跑过去看,宫娥道:“我给人打了一下。你看我的头发都乱啦,痛得很!”卫士笑道:“你见鬼啦,我看打着那里?”乘机揩油,抚摩宫娥的脸蛋。玉罗刹趁这时机,身形一起,掠上琉璃瓦,飘身进入内院,又跃上皇帝书房外面的横梁,外面的卫士正在飘飘然和宫娥打情骂俏,那里知道。
书房内小皇帝由校正在批阅奏疏,大臣的奏摺都给魏忠贤截去了,他能看一些小官的奏疏解解闷。看到一本,自言自语道:“咦,这个人倒大胆,居然上疏替熊廷弼喊冤,还要朕杀魏忠贤以谢天下,我看他叫什么名字。”由校原非十分糊涂,只是受制于客氏已久,无法自拔。他现在已是二十岁的少年了,做着有名无实的傀儡皇帝,也觉气闷。所以有时也找些奏疏批批,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