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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
宫人倚门窥伺,不多时,终是见寒轩一人出来。
寒轩立于院内,对满院宫人厉声道:“景妃磊氏,身染顽疾,已药石无灵,撒手人寰。追封贵妃,封号加为景懿。”
众人闻言,一时惊恐万状,却无人敢出一语,院中静得出奇。
“贵妃身患疫病,恐为祸宫中,这华容殿即刻封宫,再不准一人擅入!”
见寒轩赫斯之威,众人虽心有龃龉,亦只得依从。
倒是溪见见此,心中猜到几分,眼眶便泛了红潮。
寒轩一应安排雷厉风行,未稍有迟疑。去过了朝露殿与华容殿,立时便要向澄翠宫去。
其坐于辇上,冷言对溪见道:“此事断不可为将军知晓,若他贸然入宫,只怕更是谁都救不了。来日幼帝登位,可令大将军监国,却切不可容公主回朝。纵公主无心相争,朝中亦自有弄臣,要兴风作浪。”
见四近无人,溪见声带哭腔,悠悠唤了句:“陛下。”
寒轩回首,看得溪见面中神色,会心一笑道:“你跟了我数年,一路尽忠竭力,朕心中感慰不已。来日青黄翻覆,你若有心,可离宫自去,寻一逍遥所在,无需再留于这是非之地,久做惊弓之鸟。”
溪见不敢抬头,只低声啜泣,暗拭红泪。
“若你愿意,我只将那柔柯阁,赏给你了。”
眼前便是澄翠宫,秋高气爽,天色澄清。寒轩下轿,看这晴空丽日,柔云舒卷,只面带春熙,拍拍溪见肩头道:“命途跌宕,本无关悲喜,皆是人生。你不必难过。”
澄翠宫中,安之正览卷窗前。一抹秋阳斜照,安之面如冠玉,临风窗下,还似当年一般:气定神闲,长身玉立,如劲松翠竹,观之生宜。
寒轩一时看痴,想十六岁那年,少年负手吟诗,月中对语,高谈幽赏,博古论今,是何等清白畅意。经年已过,寒轩一意孤行如此,早覆水难收。少年心上,想是恨意深种,二人之间,再也只有相对无语了。
自始至终,不论何时何地,安之终是不可得之人。而寒轩自知,如此强求,不过是将二人一点相惜尽数毁尽,再无来日可言,他此生,只可沉湎旧事,聊以□□罢了。
寒轩心中暗笑,哪还有什么残生,命终之时,能再见这少年清影,算是心满意足了。
静伫良久,寒轩出声入殿。溪见留于门外,却是由六名羽林随寒轩入内,有一人手中持一只瓷瓶,安之看一眼便觉不好。
寒轩无可多话,只微微抬手,身后宫人便自两旁架住安之,纵安之奋力挣扎,亦动弹不得。
“你又要干什么!”安之勃然大怒,大喝一声。
多日以来,安之所出怨怼之语不少,可每听一次,每见其面中怒色,心中便如被人揪了一把。
然纵内中五味杂陈,寒轩还是幽幽一句:“你我的事,总要了的。”
言罢,便微微侧首,有宫人一把掐住安之喉咙,将那碗汤药,直直灌入安之口中。安之挣扎之中,汤药洒了大半。可虽如此,安之还是渐渐失了戾气,青筋平复,双目微垂,昏睡过去。
宫人见此,合力将安之抬于榻上,静立一侧,等候差遣。
寒轩一抹苦笑,轻声道:“你们都退下吧。”
第50章 独归
冥濛秋夕,白露清泠,潇潇寒叶,随风而堕。
安之醒来已是晓月别枝之时。殿中极静,夜蛩稀疏,间叶落之声,幽幽传来,更听得更漏夜永,声声入耳。
满室残烛欲尽,照冷屏翠帐,空悬银钩。雕窗半启,有疏桐冷月,满庭清晖。
偶有风来,送点点露寒,安之顿觉满襟凉意。低头才见自己衣襟未有束紧,外氅之下更是一片凌乱。安之本是一丝不苟之人,此时便觉周身不适。忽而想起今日寒轩强灌下一碗迷药,再看自己衣衫不整之态,顿时心头大骇。
一股急怒涌上心头,数月以来,那煎熬困顿,此时已到极处,安之脑中昏昏沉沉,摸索着下床,跌跌撞撞便向溢寒宫去。
药力未退,安之神思尚有些许混沌,故而未曾察觉今夜宫中异样:长街之上,竟无一人,唯有宫灯如旧,流萤明灭。连溢寒宫角门之外,亦未有羽林戍卫。
安之径入溢寒宫,自角门转出,便是寝殿。这一方锦绣天地,纵往日煊丽繁奢,一盏寒灯下,只见得秋簟早凉,故剑空悬。案上有画卷半展,乃一幅碧色牡丹,烛影幽微里,所绘的芳丛鼎盛,亦有衰意。
安之走入帘帷之中,自寒轩枕下摸出那一把寒刃。那刀鎏金镶宝,华贵异常,握于手中,却愈生清寒。其转身欲走,忽而一念突生,回首看榻上陈设,不禁暗叹:纵是执掌四海,他亦不过是孤枕一人。
出寝殿,自游廊向前殿去。透过窗纱,看那前殿亦是昏灯一片。从耳房入殿,有重重屏围,过绣屏而望,寒轩茕茕孑立,独对孤灯,一身石青色宫装,头戴一顶流云惊凤冠。月华自殿门而下,照得寒轩一身颓唐。
安之方欲破屏风而出,却听得殿门外有所响动,细辨下知是溪见,正铿锵对来者道:“臣下就是拼尽一死,也要保陛下周全。”
来人气定神闲道:“陛下调离戍众,遣尽宫人,不正是为本宫前来一会?大人可不要曲解圣意,弄巧成拙。”
寒轩闻有人声,便转身行至门边,淡淡道:“溪见,容他进来。他杀人,从来不屑自己动手的。”
听得如此,殿门大开,才见是蓝泽,只信步踏入殿中,与寒轩相对。
“溪见,你退下吧。”寒轩从容之态,看得溪见泪眼迷离。迟疑一刻,溪见还是自外合上殿门,留二人于殿中。
“那嬉醉堂名号最好,你蛰伏多年,到底还是不负青春。”寒轩浅笑道。
“我芳华岁月,早已如流沙东水,再难回头。残生里,也难有所偿。今日算定时辰,想来你亦要毒发,如此美景乐事,怎可轻负?”蓝泽那往昔婉顺,此刻早已换为满面戾气。娇娆浅笑,更见无情。
听得蓝泽此言,安之透过屏风上那青山翠黛,定睛细看寒轩,果然见寒轩面色煞白,眼中微红,唇齿之间,隐隐有血色。
“数年来,先是珵骥王那个逆臣,祈皇那个昏君,天阙那个贼子,再到萧遇和他那痴缠的夫人,那不自量力的熙氏,乃至让你痛彻心扉的梁勋,我一个个料理干净,今日终于到你了。”蓝泽一声轻笑,“其实早该到你,谁知你命硬,得磊绥安这个利将,否则当日德驰殿中,你早已死在那紫电青霜之下。”
“萧遇于你有救命之恩,你竟亦可恩将仇报?”寒轩眸中恨恨,只死死看入蓝泽眼中。
“何来救命之恩,不过是我手下一场好戏。若我不外嫁于他,怎可引火于内,剪你羽翼,留磊绥安独揽兵权,以成日后你与公主相争之局?”
“你真是深谋远虑,步步为营,我真是自愧不如。”
“这连环好戏还是拜你所赐,若当日是你,而非公主在那柔柯阁中,我便可早了烦忧,无需日后这重重殚精竭虑了。”
寒轩纵心有估量,听得蓝泽口口声声,撕开旧日迷局,还是觉得肺腑凉彻。来此间数年,步步皆在旁人股掌之中,那所有风月春秋,都似蒙了一层暗尘。
“你当日屈居末流,了无依傍,如何能呼风唤雨,手眼通天?”
蓝泽抚掌大笑:“你磊寒轩到底是聪明之人!我本最是无用,自然势单力孤,但你可知,这世间本有无数修罗刀,如今唯你一把,恨你的人如何会少?”
寒轩听得冷汗涔涔,僵在原地。更是觉得喉头一股暖流,掩袖轻咳一声,便见袖中点点鲜红,如红梅初绽。
蓝泽见此,妩媚一笑:“想来是毒发了。你与郇天阙可因同物而亡,亦是你夫妻同心,一件雅事。那桃花酒自是佳酿,却不想琉璃秋烟杯中,那紫雾轻云,却是剧毒所成。醇酒入杯,渗入其间,便可成这百岁无忧之甘了。我嬉醉轩外几棵茶树,当真是奇物,可镇一时之毒。好在苍天有眼,今岁风雨不调,那茶树尽数枯死。你休要怪我狠辣,是天要灭你,我不过顺天而行!”
蓝泽激言至此,却横生一丝哽咽,僵持一刻,终是咬牙道:“我既不得归,你亦休想再返来处!”
毒发凶险,寒轩极力支撑,扶住身畔几案,眼神已有恍惚,却只定定看着蓝泽:“你若想回去,自可对我明言,你我当日相交甚笃,我不会不允。”
“你以为我还回得去么。早年是天若之母为固王府地位,强将我送入宫中。他是一了百了了,然这刀一旦易主,前者所携之人,在那边便都一朝断送!二十余年岁月空流,我踪影全无,纵人回去了,亦是物是人非,我原本的人生,是再也回不去了。”
寒轩闻言,心头更添一抹悲意。蓝泽此生,确是真真困在此间了。
“我与你一样,当年来此间,都是为了堂堂正正立于世间,更为得一人白头,再不受偏狭舆情所限。只是我不如你走运,那少年绮梦,便也只换得寂寥深宫,顾影自怜罢了。”
言罢,蓝泽面中邪魅之上,新添两行浊泪。
安之立身屏风之后,亦是心有戚戚。听得蓝泽道自己于那边命途断送,不可回头,忽而脑中生出一念:昨日寒轩所为,或许另有因由?
“磊寒轩,该你的,不该你的,你都凭这一把修罗刀尽数得到,而我却一无所有了。”蓝泽悲叹一声,转而又添诡笑,“而今你残生到此,此物却不可空负,你亦让我,略享其福泽吧。”
蓝泽步步逼于身前,而寒轩五内剧痛,委顿于地,瑟瑟不可动弹,只任由蓝泽一把撤下头上那流云惊凤冠。
“多年来,自柔柯阁到这溢寒宫,我遍寻不得。好在你当日为救那任安之露出马脚,我才洞晓其中关窍。当日冷月轩中,你将此冠抛于那任安之身前逼其速走,我便知,那修罗刀必藏于此处。”
蓝泽只细细抚摸那一顶银冠,嗔笑一声:“那任安之一介酸腐书生,到底有何好处,引的你鬼迷心窍,罔付性命。若非当日之事,这机巧隐秘,我怕是尚不得解,便可多留你几日了。”
寒轩忍满身剧痛,勉力一笑:“你自可打开冠上凤尾看看,那修罗刀,可还在此处?”
蓝泽闻言,眉峰微聚,慌乱扳开冠上两支凤尾,内中却是空空如也。蓝泽登时大怒,一把将那冠摔入寒轩怀中,大喝道:“你这个贱人!”
安之见此,一时醍醐灌顶,立即明白:寒轩早有预料,故而手中这把小刀,早不是当日赝品,而是众人残杀浴血所求的,那一把修罗刀。
而一重屏外,蓝泽怒发冲冠,目眦欲裂,上前一脚脚猛踢寒轩腹中。寒轩蜷作一团,抽搐不止,口中鲜血淋漓。蓝泽面目狰狞,怒不可遏,只是身下寒轩,早成案上鱼肉,再无半点还击之力了。
忽而,蓝泽那汹汹之势一时定住,双目瞪得极圆。耳畔似有水滴落地之声,循声看去,才见地上有了新的血色。
蓝泽僵直一刻,终是翩然倒下。而蓝泽身后,是急喘连连的安之,和一把沾满鲜血的利刃。
寒轩难以置信,只伏身于地,切切望着安之那他爱了一世的面孔。
“寒轩!寒轩!”安之立即扑于寒轩身前。见寒轩将死之态,其早乱了心神,无言可表,只不住唤寒轩名字。
而面前寒轩,幽微一抹浅笑,伴面中点滴血色,更是别有一丝绮艳。
寒轩唯剩一息,言辞也再无气力,然于这静夜中,却听得震人肺腑:“我曾今做过一个梦,梦中你对我说,你会在我最初选中你的地方,等我回来。我总痴心不改,想让此梦成真,如今我终是明白,是我错了,我对不住你。”
“刀就在这,我们都回去,都忘了吧。”
寒轩只略摇摇头,用尽余力,轻诉一句:“南国尚在,你亦一如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