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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李朗希冀的结果,见气氛缓和,他敛了笑意,抬头看向地道顶端,又从内侍手中接过提灯,向深处照去,然而地道幽深黑暗,灯光与其相较不过萤火之弱,一臂之外,仍不见五指。
此时地道入口处又有些骚动,却是留在上方搜寻的侍从前来禀告发现,奉上行刺者所用的凶器:一支小巧的袖箭,箭镞占大部,前锋与刃上青光隐隐,应是淬上了剧毒。
李朗脸色铁青,一语不发。
赵让小心翼翼地将袖箭从短而细的杆部提起,端详一阵后略略摇头:“虽然锋利,却只是寻常铁器,做工也算不得特别,怕是难查其来历。”
“无需费事,”李朗冷哼道,示意赵让也带上提灯,径自向深处而行,等赵让追上与他并肩后,他方缓了脚步,神情阴郁,“以这地道的规模和隐匿程度,毫无疑问是皇宫初建之时便已是完工通达,不然我幼时也长于宫中,不至全无风闻。”
赵让默然颔首,这金陵皇宫始建于楚朝初定,东海王分封金陵,据此为王城时,算来已是近百年的事,当时的东海王出于何种目的备下这四通八达的宫中地道已难知晓,然如此大兴土木之事却无明文记载于册,也鲜有知情者,可想而知,是历代东海王与王位同时传承的极密之事。
李朗的皇位,是杀兄驱父所僭,纵为其讳,也确实来路不正,怪不得他对皇宫秘事一无所知。
赵让几乎即刻便明白李朗心中所虑,朝后方觑了一眼,将声音压至近乎两人间的耳语:“陛下是担心,这刺客是太上皇所遣?”
李朗气息一窒,扬手示意众扈从退后至丈外,这才开口:“外间只知他被囚于深宫,甚至有早崩于我践祚时的传闻,可惜,我空顶一弑父弥天大罪的污名,却连父皇生死尚且不知。这些年来,暗中遍寻各处,都是徒劳无功。”
话到此处,李朗倏尔伫足冷笑,“静笃,他定还活着,并且就在这金陵城中!”
赵让先不应声,片刻才道:“大有可能。只不知此事与陛下那位早殁皇兄的家眷是否有关系。”
皇帝瞳仁紧缩,神情阴霾,隔了好一阵方再次举步而行,赵让随之,两人心事重重,都不再言语,侍从们未曾得令,只有远远尾随。
一路行来,地道内并无岔道,其间仍是黑灯瞎火,纷杂的脚步声在地道内更现刺耳,默不作声走了片刻,李朗忽有所悟,冲赵让道:“静笃,你那静华宫内,肯定也有秘道,当日你离奇失踪,总算是揭了谜底。就不知那秘道入口何在,这要彻查,大概不是一时半刻的事。”
“是。”赵让低声,“然静华宫非要害之地,陛下还是从寝宫处查起为好。”
李朗半晌不语,良久方道:“你想过没有,为何是挑在此时?我即位已快满六年,若要发难,怎么不趁我根脚未稳之时……”
未等赵让开口,那地道内原容两人并肩而行的宽度骤然收窄,又呈仅供一人通过之势,前方隐隐有光亮照射过来,两人对视一眼,赵让道:“陛下且退后。”
李朗皱眉,不悦:“臣子怎能命令皇帝?”
说话间便扳住赵让肩头,要把堵在前面的人拉开,赵让哭笑不得,反擎住李朗手臂,硬生生将他推到一边,低声道:“别闹!皇帝怎可随意涉险?”
李朗闻言,便不再坚持,定定地看着赵让,目光深沉,表情难辨。
最后是两名内侍先行通过入口,攀上地面,其余众人仍在地道中等候,不多时,那上去的两人再回地道,皆是脸色惊恐仓惶,跪向李朗,却是面面相觑,都不主动出声禀告。
李朗不耐,厉声呵斥,其中一人才叩头道:“奴婢不敢明言,还请圣上移驾亲睹。”
“我先上去。”赵让见状,抢先了道,不等李朗应答,闪身便进了窄道,李朗怒瞪了两名内侍一眼,也在前后护拥下,拾阶而上。
等他上了地面,此时仍有雨丝轻飘,正当鸡鸣之时,天色却依旧阴沉晦暗,只是纵然如此,也不至辨别不出此处位置,只需抬头一望,便可见不远处在雨雾烟笼中的宫殿侧影,那是内宫中人谁也不会错认的皇太后寝宫。
这地道的另一处开口,竟然就在泰安宫内,藏掩于寝宫后花苑中。
李朗再是定力高深,到此刻也是勃然变色,一时间怔然望着太后寝宫处,牙关紧咬,无法成言。
“事有蹊跷,陛下。”赵让挥退内侍,转到李朗身边,伸手向李朗,本意要劝慰及提醒,哪知李朗却骤然抬手,狠狠将赵让的手臂打至一边,眼角处尽是震怒:“蹊跷!这宫中还真是处处暗藏玄机,朕愚钝可欺,孱弱无能,还真是难以参透这些层出不穷的玄机!”
他霎时间目光如冰似霜,话语口气也似凛冽寒风,赵让默然,稍退半步,不避李朗的怒视,温和地道:“如今己入寅时,陛下也该准备早朝了。再逗留此处,也易为人察觉,于彻查蹊跷并无益处。”
两人近乎对峙,片刻后李朗雷霆收怒、冰消雪融,侧首微叹:“你……为何……也是,在这待下去未免打草惊蛇。”
皇帝松口,众内侍顿时都放下心来,虽说东楚这对至尊母子不亲是众所皆知的事,但似上次皇帝一意孤行烧佛堂、彰显两人嫌隙的事,当然是能免则免——再不济,也莫要在自己当值时发生。
当下一行人再从地道原路返回,李朗自去上朝议事,临登车前忽又止步,转身向赵让,伸臂将人一揽,毫不避讳地将他拥入怀中,声如蚊蚋,吐气如斯:“静笃,唯有你,莫伤我。”
赵让周身一僵,强笑道:“陛下,太后的事尚未有定论。”
李朗闻听,嘴唇微动,未曾出声,只将赵让重重地一抱,便乘辇离去。
呆立于斜风细雨中目送皇帝离去,赵让只觉寒意森森,直透骨髓。
他不敢在李朗面前自恃聪睿,这个惯于绝地反击的青年极有可能已对他起了疑心,赵让不知自己是否有足够的勇气与能耐,撑到大局已定、变数难生之时,更不知届时李朗会如何待他——
这一瞬间,赵让深感疲累,心中油然而生对叵测命运的敬畏,与苍凉。
返回承贤宫后,终因太过困倦,赵让简单用了早膳,在德明堂书写一阵后,将卷轴收起,坐靠着罗汉床小憩,过了一阵,迷迷糊糊间,感到屋中似有他人走动,便微睁了眼,忽而眼前黑影乍现,就觉来人气息炙热,唇上蜻蜓点水般一触,他悚然惊起,那人已退开一步,痴痴地望着他,似笑非笑。
“铭儿……”赵让轻叹,“你知你今日差点坏了大事吗?”
李铭一身小黄门的着装,五官未改,就是脸颊上延伸至脖颈处,有些黑紫色凹凸不平的泡状小点,让人望而生厌。
听到赵让此语,李铭并不意外,反而喜上眉梢:“你果然认出我了!我化装成那样,连镜子都不敢照,怕多看一眼就会忍不住自我了断,你还能认出是我。”
赵让苦笑,眉头却紧锁:“早前若不是我,换了他人将你生擒,你可怎么办?你自戕事小,你母亲苦心经营的形势,不全被你毁了?”
李铭神情黯然,他早已将屋中门窗紧闭,此时便大胆地坐到赵让身边,抬眼道:“我是不懂,都已到这一步,为何不直接动手除去李朗?皇宫里死人的事还能少吗?就算是皇帝,死于非命者的名号长篇累牍……”
赵让眼中一冷,不带表情地道:“皇子是要失信于我么?”
见李铭颓然不语,他又把口气缓和了稍许:“谋国事者怎能像你这么鲁莽冲动?若天下易主只是杀个皇帝便可成事,那谁还能坐稳这江山宝座?”
然李铭听在耳中,委实不是滋味,只觉赵让话外之意,是他犹不够格坐这九五尊位,不由就为自己辩解起来:“可是今日不也把李朗引到泰安宫了吗?那地道本就是要让他发现的,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再说,要不是我,你妹妹……”
他戛然而止,赵让急追问道:“长乐果然是在你们手里,她怎么样?”
李铭却不愿爽快,他扭身向赵让,郑重其事道:“你抱一抱我,像之前抱李朗那般,我便告诉你。”
赵让心下暗惊,难道刚才地道里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为李铭所窥视?但那地道是如此狭窄,两边皆为峭壁,他又该是在哪里藏身呢?若那地道内还另有乾坤,也真可谓机关重重了,当初设计之人必是天纵奇才,辅以王权国力,方得以成业。
他不动声色,凑过身去,将李铭拥住,停顿少许,默默放开。
“李朗能给你的,我也可以——”李铭目光闪烁,有些得意,“你妹妹是落到慧海手里,这丑秃,还想设计毁了我和她的清白,幸好我警觉得早,杀了慧海,刚好拿她的尸体金蝉脱壳。”
赵让动容,霍然直身道:“你说得详细些,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于越更越掉收也没啥好说了。
写这篇感觉自己是不自量力,穷屌娶了位公主,结果怎么都伺候不好……可是真爱啊,不能唬弄=。=
第81章 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二章 、
李铭本就对此事引以为豪,听赵让一问,更是不加掩饰洋洋自得的笑意,颇有些忘形地眉飞色舞:“那丑秃,给你妹妹和我都下了药,要我们行那苟且的事,我要是真遂她意了,哪还能有脸来见你?”
他说这话时含笑看向赵让,眼波流动,似春水荡漾,碧波涟漪,款款深情竟是不诉自表,赵让见状,心中暗暗叹息,这孩子以女身抚养长大,不知不觉间竟将其母的柔媚也学去几分;本就是较李朗更添几分妍丽的俊秀少年,辅以风流之态,只怕日后他即便恢复男儿身,风情入骨,也是难改,大有可能由此生出事端来。
暗地扼腕,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赵让淡淡地问道:“你既着了慧海的道,又是如何得以自保?”
李铭微微一笑,更是凑近了赵让,挨着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道来:
原来慧海挟持着不省人事的长乐,同样是通过宫中密道,辗转来到冷宫。
当初设计这密道之人深谋远虑,早已想到若要这密道可在生死存亡间派上大用场,必得有途径通向宫外,这与世隔绝、人迹稀少、且坐落于近宫墙处的冷宫便成为首选。
且李朗之为人与仁厚无缘,待皇家嫂侄近乎无情,连帮佣仆妇都不曾安排上一个,遑论布入眼线,自信凭这对无所依恃的寡母弱女翻不出任何波澜,却不曾想到如此大意,恰恰成了宫内包藏祸心者的最佳巢穴。
如今子玉身在宫外,冷宫中便唯有李铭,慧海带着长乐直闯入他的寝屋,将仍然人事不知的长乐安置于床榻上,笑对默立在侧的李铭道:“主人吩咐,你待过子时便将此女送出宫去,宫外已有接应之人,天亮之前便可回来。”
李铭蹙眉,闻言大感不满,母亲堂而皇之地离宫自由,他却依然只能做这囚笼之鸟,莫说振翅高飞,连多行几步也要撞上桎梏,心中气闷,便不答话,转而专注看向长乐。
当日得知赵让即将归来的秘事,李铭也不大清楚自己是出于何种心态,热血上头,不顾身份暴露之险,擅作主张,前去告知,不想竟被长乐看出破绽,他大惊之下原是决意杀人灭口,可一俟长乐差点失足落水,他又于千钧一发间出手相救。
这般矛盾的行径连他自己也迷惑不解,回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