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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少进店后选了张靠角落的桌子坐下,老板娘正用涂满凤仙花的红指甲拨打算盘,抬起吊梢眉扫了他一眼,神色一动。店小二刚想过来招呼,老板娘就使了个眼色,小儿便知趣地转身招呼别人去了。老板娘踏着一段风骚,亲自过来问:“客官,要点什么?”声音黏稠,拉得出丝。
这类女子,十七见过一些。她们精明世故,泼辣奔放,一只铜壶煮三江。她们的男人一般不在身边,有的干脆没有男人,若见着对眼的客人,便主动撩拨,愿者上钩。事前不忸怩,事后不纠缠。但你若想因此减免了酒钱,那可是休想,她们虽不会跟你要暖床费,也绝不会白供你吃喝,一分一厘都算得清清楚楚。情是情,钱是钱,快活是快活,生意是生意。这正是十七少喜欢或者说欣赏她们的地方。
自从与无双子同行后,十七少的艳遇就明显减少了,因为两人如影随形,凡是有眼力见的,都自知插不进手。虽说减少,也不代表没有,毕竟两人江湖年少、英俊潇洒,难免会招蜂引蝶。十七少总觉得自己是更帅的那一个,所以姑娘们跟他调笑,他觉得很正常,若是跟无双子调笑,他就会很不爽。可气的是,无双子涵养功夫特别好,姑娘们再过分,他也不生气,总是顾全对方的颜面,一脸波澜不惊,只不接话。每到这个时候,十七少心里总会产生一种微妙的妒忌心,让他千方百计把姑娘们的注意力拉到自己身上来,比如柔情馆那次,若不是玉露坐上了无双子的大腿,他也不会去强亲她。
老板娘的小腰轻轻靠在十七少的手臂上,问:“来壶酒吗?”
“不知哪种酒好?”十七少巧妙地动了动手臂,既像在躲开她,又像在迎合她。
“你可以先尝尝。”老板娘一语双关地抛下一个媚眼,扭腰去柜台倒了五小盅不同的酒,端到无双子的面前。
无双子刚想拿起一盅尝尝,老板娘道:“等等。”
只见那凤仙花的红指甲,从桌上竹筒里抽出一根筷子,伸进酒盅,点一下,递到无双子的唇边。
无双子的唇边浮起一个微笑,他抬起头,眼睛勾上老板娘,他伸出舌头,贴着筷尖底侧,缓慢而用力地一舔,将那一滴美酒卷入唇舌。挑一下眉,漫不经心地说:“来三坛。”
对他来说,什么酒都是一样的。他就是再尝一千种酒,也不会喝出“三碗不过岗”的滋味。如果喝不到自己最爱的酒,那么喝什么也都无所谓了,买醉而已,何必认真。
十七少喝完两坛后,就醉倒在桌上。不知过了多久,店里的客人慢慢多了起来,有一桌的说话声吵醒了他。醉眼朦胧中,十七少以为已经到了晚上,或者是第二天,而酒壶残留的余温告诉他,顶多只过了一个时辰。以前他总嫌日子过得太快转瞬即逝,现在却有一种度日如年般的煎熬。
“你这丫头!叫你不要跟来,偏要跟来,碍手碍脚,害得峨眉派错过最后的决战!”
“娘!这可不怪我,谁知道魔教的暗器那么阴险,我伤在腿上又走不快……”
“是呀,是呀,师太您别责怪小师妹,峨眉派杀了魔教长老,也算立了一份大功!”
十七少认出了铁冠子的声音,眯眼看去,离自己两三桌的地方,铁冠子和一个师太、一个美貌的少女,同坐一桌。看这个师太的佩剑和气度,估计就是峨眉派掌门了。
他转眼瞥见少女的剑上,挂着一枚红穗碧玉,十分眼熟。他随即想起来,无双子抵酒钱的那枚玉穗,和她挂的这个,是一对。
他不露声色地趴在桌上,埋着脸,继续装睡。
“腿怎么样了?还疼吗?”师太的口气软了下来。
宫云裳摇摇头:“不疼了,好得差不多了,妙藏大师的伤药果然很灵。”
“也不知永寿峰战况如何。”师太担忧地问。
法王在永寿峰闭关,妙藏法师带领众豪杰前去围剿,若追魂大法尚未到第九重,则结果没有什么悬念,但万一……就难说了。
铁冠子答道:“师太放心,今早我刚接到前方的信鸽,魔教山下的四个分舵已经全数剿灭,右护法乱战之中暗算妙藏大师,被大师兄的快剑挡下。”
“泉哥哥受伤没?”宫云裳急切地问。
十七少竖起了耳朵。
“大师兄没事,只可惜丐帮符长老、莫长老战死,少林妙玄大师重伤,魔教余孽一个也没能活下来。”信上说这一战杀得天昏地暗、血水横流。“现在大家已经将永寿峰团团围住,谅那魔头插翅也难飞!”
听到无双子没事,十七少稍稍放心,但听到魔教全军覆没,他又五味杂陈。自己恨透了魔教,本应觉得痛快,但心内却爽然若失。名门正派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帜,其实是以十倍之众,在法王走火入魔之际乘人之危,号称围剿,实则屠杀。魔教固然有作恶多端之徒,但也有亦正亦邪之士,更何况还有一些底层弟子,只负责打扫杂役,有的甚至连入门武功都还没学会,一并被杀,亦多无辜。行恶之人固然罪不可恕,惩恶之时正义又往往过头成为泄愤,到最后是是非非谁又能说得清楚。
再者,如果法王死了,没了“续命丸”,自己最多只能再活一年。所以十七少既巴不得法王死,又不希望法王死,心情也十分矛盾。当然,事情还有一丝转机,若真能找到“那个人”的随身之物,也许……
“那小娘子好看吗?”一个似男似女的声音问。
“好看。”一个似女似男的声音回答。
“哼,再看挖掉你的眼睛!”前者的话中含有冷冷的威胁与浓浓的醋意。
十七少一听,就知道又遇上“不仙双怪”了。
第十三章,春溪回忆
第一次遇到“不仙双怪”时,十七少和无双子在溪水里双双湿透。
那天铁冠子负责去寻落脚的地方,十七少和无双子负责去溪边饮马。
清澈的溪水像晶丝薄纱一样淌过明黄色的岩石,淙淙潺潺,一种小得几近透明的鱼在岩石缝里成群聚拢,马蹄一踩,便又迅速分散开。
春日融融,青草茵茵。
十七少把鞋子一脱,袜子一蹬,赤足踩在草地上,心情大好地在无双子面前来回蹦跶。
无双子含笑看着他,仿佛也感染了他的好心情。
“你也试试,很舒服的。”十七少怂恿无双子脱鞋。
无双子摇摇头,意思是你自己玩就好了。作为首座大弟子,他十岁过后就不曾做这种幼稚的事。
“夏天草太硬,秋天草太枯,只有暮春的草,既不会太稀疏,又不至于扎脚,来试试呢!”
无双子还是摇摇头,固执地像守贞操一样守着他的鞋子。
“是不是纯爷们!”十七少一边说,一边蹲下来,自说自话,三下五除二,替无双子把小腿上的扎脚带解开了。
“行行行,我自己来。”无双子大约是怕他再继续帮自己脱袜,被迫只能自己动手。
当无双子的赤足踩上草地的那一刻,他竟差点儿呻︳吟出声!
温热敏感的脚掌踩上微凉的嫩草地:软中带硬、干中带湿的丰富触感,让他的心灵与春天的大地相连;土壤中的生机,在他的身体里一路生根发芽,搔到他心尖尖上;细草叶舔舐着他的脚趾缝,极微细、极柔软,又痒又麻又舒服,他忍不住微微蜷起脚趾。
他闭起眼睛,花了所有自制力,才咽下这声呻︱吟,然后长出一口气。
他发现十七少正用某种特定意味的笑容在打量他,这坏小子显然发现了他的敏感。
无双子觉得颜面受损,决定报复性地重重踩十七少一脚。
十七少眼疾手快,灵活地向后闪去,可惜无双子更快,一脚把他尚未来得及离地的左脚牢牢踩在原地。十七少失去平衡,重心向后仰面倒下,情急之中,一把揪住无双子的衣领。无双子急忙伸手护住他的后脑勺,压着他一起倒向泠泠的溪水。
凭无双子的身手,自然可以轻松地化解,但这次无双子打算闹一闹他,故意惩戒性地压着他倒在春天的溪水里。
正在悠哉喝水的三匹马,受惊跳开两步,十二只蹄子扑腾着水花,将本已湿透的两人又从头到尾淋了一遍。
大大小小的水珠,顺着无双子的额发,滴落在十七少的脸上,他们身体紧贴,长发在水中相缠,胸口起伏不定。
无双子努力地眨巴几下眼睛,想眨掉睫毛上的水珠,却因为距离太近,只能看到身下人微张的双唇,它们因湿润而产生诱人的错觉,他瞬间无法思考。
十七少的头枕着无双子的手掌,睁大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好友,却怎么也看不清对方的表情,背着光,对方轮廓边缘的水珠反射着日光,晃得他一阵阵地发晕,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喘不上气。
潮湿的衣服贴在他们身上,勾勒出肌肉与腰部的曲线,春蝉在林间鸣叫,一阵阵,一片片,叫得整个世界都浮动了起来。
“亲了吗?”一个似女似男的声音问。
“嘘!快了。”一个似男似女的声音回答。
无双子和十七少齐刷刷转头看向背后的灌木丛,里面探着两个脑袋。
无双子警戒起来,刚才一阵闹腾,固然分心,但丝毫没有发现周围进了人,可见来人武功之高强。
“哎呀,好帅呀!”其中一个,脸上搽粉的娘娘腔,惊叹了一声。
“哼,哪个更帅?”其中另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婆,带着醋意问。
“两个都好帅呢!”娘娘腔花痴道,语气带着难以抉择的犹豫。
“贱人,再看挖掉你的眼睛!”男人婆怒道。
娘娘腔讪讪地低下头。
十七少不知道该怒还是该笑。
无双子在他耳边轻声说:“看样子,应该是江湖传闻中的‘不仙双怪’,这两个人疯疯癫癫,说话颠三倒四,行为古怪,功夫高深。不要理睬就好。”
无双子和十七少从水里站起来,穿好鞋袜,各自去牵马,也不理睬他们。
“咦,怎么起来了?说好的鸳鸯戏水呢?”娘娘腔遗憾道。
“两个男人怎么能叫鸳鸯?应该叫‘鸳鸳’戏水。”男人婆教育他。
无双子到底脸皮薄,脸上已经有点挂不住了。
十七少本来无所谓,他从小到大,什么难听的话没听过?但他一看到无双子的脸色,便再也沉不住气:侮辱他没关系,但不能侮辱他的好朋友。
他把缰绳一丢,转身笑嘻嘻地走过去道:“今天是上巳节,我和兄弟来溪里洗洗晦气,不想遇到‘不仙双侠’,好巧!”
“咦?你知道我们是谁?”听到对方喊自己“双侠”,两人均是喜形于色。
“当然知道呀,一个娇艳美丽,一个仪表堂堂,当然是传说中只羡‘鸯’‘鸳’不羡仙的不仙双侠啦!”
两人听不出话里讽刺,非常受用地说:“小子好眼光!”
“上巳节不洗个干净,怕是一年到头要倒霉,双侠不去洗洗?”
“洗洗!”“当然要洗洗!”“这么说好久没洗了。”“正好搓搓丸子。”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走到溪中,刚想脱衣服,却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对他们说:“不许偷看!”
“不看不看,我们走!”十七少一手牵马,一手拉着无双子的袖子,往上游走去。
一路上,十七少发现无双子的目光有意回避着他,然后他意识到他们都湿透了,他趁机挑眉打量起无双子,不得不说,他的好朋友拥有一个漂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