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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弄坏了你的琴,我会负责修好它。”
俞景年眉头紧蹙,伸手取过一本古书,放在眼前仔细端详,古旧的书页早已泛黄破损,甚至有的字也已经看不清晰,但内容不重要,重要的是,曾经做过楚九歌师父的那位琴师,究竟为什么要将这些书藏在古琴之中,若说他猜到了有朝一日楚九歌会来到这里,那未免太过牵强,时值乱世,谁有敢保证楚九歌,还活着?
有句话说得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俞景年也不知道,已故琴师究竟教了楚九歌什么,仅仅是弹琴?
楚九歌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技能不可能是从娘胎里带来的,这世上从来就不存在神仙,若是有仙存在,世间苍生就不会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了。
“我没有伟大到愿意为了众生去牺牲自己,我只是一介流浪的琴师,期待着人们对我的怜悯和施舍。”楚九歌转过头,静静的望着俞景年,“可我与南君的个人恩怨,总要清算一下。”
俞景年再次惊愕,他不知道该怎样去问,因为他相信,就连楚九歌自己也不清楚他到底想起了多少。
可放任他去任意妄为,就是亲手把他送上了死路。他并不擅长思考,但必须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亲爱之人去白白送死。
“你与恣睢,有什么恩怨?”
楚九歌听到这话动作一滞,被藏在衣袖中的双手紧握,脑海中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无法停止,他甚至有一种想要自残,靠疼痛来停止这一切的冲动。
不过他现在也能够懂得,当年他是以怎样的心情才会选择喝下忘川水,那种无人倾诉,却又无法忍受的屈辱与沉重。
“景年,我很痛苦。”楚九歌转过身,眼圈泛出可悲的红晕,他无助的摇着头问:“以前的我,是不是从不对你说任何事?”
“是。”俞景年其实能够想到,曾经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国师,只要待在他那总共不过十尺大的房间内,就能够知晓天下事的国师,其实承受着他们无法想象的压力。
人们都想得到权力,而权力的顶峰则是智慧,楚九歌通过占卜预知未来的事,他知道身边的人将会一个一个离开他,却无能为力,无法保护身边的人,也无法抓住任何救命稻草。
他痛苦,他迷茫,他无助。俞景年懂得,只不过他不明白,早在来到卫国之前,楚九歌遇到了什么,才让他决意违抗自己的国君。
是的,楚九歌本是南国人。
从南国王宫中逃出来的卫国国师。
“因为我说不出口。我有着与倾言相似的身世,和他一样悲惨,和他一样落魄,却比他还要肮脏。”
“够了,九歌,都过去了,不要再折磨你自己了。”俞景年立即起身,大步上前抚着楚九歌的肩膀与脖颈,将他揽入怀中,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楚九歌顺势将头向后仰,本想让夺眶而出的泪水倒流回去,却发现这样更让他想起被侮辱的屈辱感。
楚九歌的痛哭声令人心碎,俞景年知道自己无法安慰他,心中也已经暗暗感受到,楚九歌真正恐惧的究竟是什么,只是他自欺欺人的不愿去相信罢了。
正如楚九歌多年前说的那句话一样,“人生最大的悲哀不是死亡,而是毫无自尊的死去。”
坐以待毙不是楚九歌的风格,俞景年不用猜也知道,楚九歌一定要去自投罗网。论计谋与才智,就是十个他也抵不上楚九歌,可楚九歌一旦冲动起来,很容易落入敌人的陷阱。
他究竟该怎么做……
第9章 ·第九章·颦额相思随泪去
薛无华风尘仆仆的赶回仙姿坊的时候,俞景年已经收拾包袱,打算陪着楚九歌去往南国了,即使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究竟有什么意义,仅仅是因为性格倔强的楚九歌想去,而已。
“你要是想保护他,最简单而有效的方法就是强硬起来,你的态度,和你的行动。”薛无华的脑子一向好使,比起俞景年这个只擅长带兵打仗的粗线条要聪明的多,但这并不能代表他能够比了解楚九歌的俞景年,更擅长劝说他。
“没用的,他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恣睢逼迫他的时候,他选择喝忘川水来防止自己受不了严刑逼供而说漏嘴,谁能保证下一次他不会喝□□?那时的他有责任心,不敢弃天下苍生于不顾,不代表现在,或者以后的他愿意顾及别人。至少从我现在了解的状况来看,他只想向恣睢复仇。”
“恣睢和他到底发生过什么,我们谁也不知道,何况他本就是南国人,就算我们对恣睢来说毫无价值,可这不代表我们去自投罗网,他就不想除掉我们。老朋友,你动动脑子,别在沉溺于以前的感情之中,理智一点!”
二人陷入了沉默,他们都没有万全之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有一计。”倾言端着茶盘进门,轻轻放在桌上,为二人斟满了茶盏,随即将紫砂壶中剩余的茶汤倒在茶盘之中,举起,倾斜,滚烫的热水便沿着茶盘边缘流下。
“这茶盘中的水,便是目前的天下大势,伪装出的平静。只要有人伸手去稍微碰触一下,就会引起狂风巨浪。可正因去触碰的手指会被热水烫伤,所以没人愿意最先动手。”
薛无华点点头,他第一次感觉,自己的枕边人不似他想象中的那样单纯。自回来以后,倾言也将自己的身世对他和盘托出,他并不嫌弃他身体脏,也不嫌弃他是个亡国奴,只是感觉自己似乎征服了一个了不得的年轻人。
“六国之中,唯有严国国主宁最为温和,也就如他的名字一样,他喜欢息事宁人,与其他五国缔结了有的没的和平条约,其实他自己心里最清楚,战争一旦打起来,那不过是废纸一张,可还是寻求这内心的安慰,事实上很可悲。”一直坐在房间里面的楚九歌踱了出来,毫无忌惮的拿过了俞景年面前的茶盏,小口抿着。“严国王室也只有脑子好使,从设计机关的方面就可以见得,这合约只限制君子,却防不了小人。敢问六国君主之中,谁最讲诚信?恣睢。就算我们再怎么讨厌这个自以为是的杀人狂魔,也不得不承认,就是南君恣睢。严王也是煞费苦心,不能让恣睢感觉和约是针对他的,就要费尽心思的外交,和其他四国也搞好关系。”
其余三人赞同的点头。
“这世上,看似不起眼的人才容易一鸣惊人。的确,像君主那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很容易倾倒局势,使天下大乱。不过……”楚九歌伸手,将茶盏中剩下的茶汤倒进茶盘之中,指着溢出的热水说道:“平常人更容易颠覆和平,只是人数的差距罢了,而且会让他们这些当君王的无从下手,要说对外开战,他们不敢,要说镇压百姓,他们不敢。”就在其他人陷入沉思的时候,楚九歌叠起了双手,垫起下巴,缓缓说道:“我们或许可以照你说得来。”
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倾言身上,后者便知道,他指的是去严国王陵盗取歧石的事。
王陵被盗,自然严国群情激愤,他们只要做出是别国细作为了破坏条约刻意而为的假象,就能够颠覆时局。
高明,真是高明。
薛无华在事后曾经悄悄问过俞景年,楚九歌是不是已经恢复记忆了,否则怎会如此多谋?
不想,俞景年竟然回答说:“那是他的本性,他本就是这世间最智慧的人。”
计划一定下,一行四人便启程去往严国,倾言与薛无华共骑一匹马,俞景年有些担心的望着楚九歌:“一个人骑马,没问题吗?”
“就算不行也要去学,否则以后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了。”
有时候,俞景年还真是担心楚九歌的性子,总感觉,迟早有一天他要被自己的冲动害死,可对此也无能为力。楚九歌曾经说过,“在百姓的利益面前,生死均可以置之度外,可问题是,我保护的究竟是一群怎样的人?”
说出这话的时候,楚九歌正面临要被卫国百姓烧死的危险,因为他,南君恣睢才准备攻打卫国,因为他,不向卫王献计拯救他们脱离战火。
“我做不到。我若是真的能够阻止战争,又怎会坐视不理?”
楚九歌的一片丹心,被卫国百姓当做了阴谋诡计,他们决意除掉楚九歌,以保自身安全。
即使是君王也难敌众口,甚至大臣中也有支持杀掉楚九歌的,卫王无可奈何,为了稳定国内的局势对抗外敌,只有处死楚九歌。
临刑前的最后一晚,俞景年见到了楚九歌,那喜欢浓妆艳抹的人终于不再是一副冷漠而高高在上的样子,侧卧在软榻上,自斟自饮,见有人来了,也不管是谁,便凑过去问道:“我真的做错了吗?”
俞景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鼻息间尽是楚九歌身上酒香沉醉的味道和桃花的香气。他抬手将醉醺醺的楚九歌拦腰抱起,放回榻上,沉沉欲睡的人拉住他的领子,将他凑到自己面前,轻笑一声,缓缓道:“我不会死……”
“什么?”
楚九歌东倒西歪的坐起身,指着地上的占星图,笑的歇斯底里:“我不会死,天晟十八年我才会死,自杀,哈哈哈……”
俞景年听得莫名其妙,全当是一个醉鬼的疯言疯语。心中想着明日这人就要被大火烧死,心中也起了怜意,将人再次推倒在榻上,盖严了被子。
楚九歌不安分的将手挣出被子,一把搂住了俞景年的脖子,将人拉近自己,下一秒竟然痛哭流涕:“恣睢!你这个混蛋……我永远也不原谅你,永远不……”
结果,当晚卫王便下了赦令,传说是南君恣睢施压,楚九歌生是南国人,死是南国魂,即使处死,也只有他这南国的君主才有权力杀他。
楚九歌的预言成了真,也就是从那晚开始,俞景年才真正的爱上了楚九歌。
是爱上了冷艳国师的反差之美?还是怜惜他的痛苦与无辜?俞景年不知道。
可他能够感受到楚九歌内心深深的无奈,知道的太多终归不是好使,颠沛流离也使得他早已心疲身乏,却依旧苟且偷生,他不知道其中的原由,但他知道,这不是楚九歌自愿的。
“我的师父是谁?”骑上马背的楚九歌突然开口问道,“我总不可能是出生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些事情的吧。”
“或许。”俞景年笑答,“关于你知识的来源,一直都是个未解之谜,有人说你是像孔圣那般,向很多人拜师,集百家之长,造就了现在的你。不过也有一些人不认同,毕竟你才这么年轻,若是拜了那么多师父,一定到现在都没有出师的。”
楚九歌不屑的笑笑:“有传言还说我知道长生的秘诀,怎么就没人认为我是个千年老妖?”
本是句玩笑话,可话一出口,就连楚九歌自己也有些震惊。谁说不是呢?虽然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可谁能保证真的没有这种可能?彭祖不就活了八百多岁。
相比之下,倾言就显得冷静多了,他缩在薛无华的斗篷中昏昏欲睡,听了这话,便答道:“或许你可以从古琴中找到的那几本古书上找到答案。”
楚九歌从怀中掏出那几本有些破损的古书,说道:“的确如此,可古琴明显不利于保存古籍,上面的字都已经模糊不清了,真的很难找到什么线索。”
“这么说来,关于风水方面的知识你也都不记得了?”倾言立刻问道,不安的看了身后的薛无华一眼,后者不明所以的望了俞景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