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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见过这样的场景,更不敢想一个小小的知府,竟歹毒作恶到这个地步。
这些人的身份,他心底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孟笙去询问后更是证实了他的猜测:大多都是遭受水灾的难民,菱州拿不出银子和地方来安顿这些人,时值夏核,陈永长怕这些人影响到他,就把这些难民半哄半骗地弄进大坝里关着,实在不肯进来的,就派官兵去抓。这些人进来后,陈永长任他们自生自灭,一天就派人来送一顿馒头,许多人吃不上,就被活活饿死。他们被关在这里,从一开始的嘶吼愤怒,到乞求讨饶,再到最后的木然,人性与希望已经被这无尽的黑暗尽数吞没……
而菱州街上行人寥寥,也并不是大多数人都搬走了……
这菱州,根本就是一座空荡荡的鬼城!
第五十三章·请愿
陆开桓头皮发麻,他咬着牙,从腰间取出一把匕首,一刀砍在扣在栅栏上的锁上,那匕首是他从京里带来的,锋利无比,可断金石,一下就将那铁锁砍断了,只听当啷一声,铁锁落在地上,随即而来的,还有陆开桓响亮的声音:“不要怕,我会把每一个人都带出去,为你们每一个人都讨回公道!”
孟笙眼圈也悄悄地红了,他的视线落在角落里的腐尸上,看到那血肉模糊的腐尸,皮肉上有明显被撕扯过的痕迹,心底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饱腹是人最基本的欲望,当这种欲望没有被满足,甚至威胁到自己生命时,人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古有易子而食,而今,在这间炼狱中,又为何不能人吃人、人食尸?
当他想明白那尸体上撕咬的痕迹是如何而来时,终于忍不住半跪在地上,呕了出来。
饥饿的滋味,他不是没有尝过,在他年幼时弟弟生病,花光了家里最后一点积蓄时,每天都只有一碗清得连米粒颗数都能数出来的米汤,那种饥饿的感觉像是胃里腾起一把烈焰,烧得人神志都开始混沌,一丝力气也抽不出来,甚至能听到自己生命一点一点流逝的声音,能将人活生生逼疯。
陆开桓蹲在孟笙身侧,一下一下地顺着他的背。孟笙用袖子一抹嘴,示意他自己没事,同陆开桓一起站起来,拉开了那关着数千灾民的铁栅栏……
民众开始骚动起来,片刻之后,人潮涌动,所有的灾民都争相跑了出去,他们想见外头的阳光,想吸一口清冽的空气,想回到那个有光、有水、有花的人世间。
红尘滚滚,众生芸芸。
有谁是该被关进那大坝中去的呢?难道就为了上位者的私心,就要在失去了家后,没有安置之地,被像猪狗一样赶入这无尽的黑暗中吗?
谢攸站在一旁,他在人流中被撞了几下,可脊背依然僵硬地挺得笔直,像是一松劲,就会站不住一样。他的双手在身侧紧紧地攥了起来,嗓音是近乎哽咽的喑哑:“陈永长他们的人性已经泯灭了……我会亲自上书陛下,将这里的情况全部报上去,叫他们为草菅人命付出代价……恪王,此次多亏你,菱州的血才没有继续流下去。”
陆开桓没有作声,他同人群一起出了大坝,抬头看着烈烈日头,轻声道:“我只希望,这日头能照到天下的每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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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六月的最后一天,菱州翻了天。
陈永长被陆开桓直接押入菱州大牢,陆开桓取了虎符,命人查封了崔家,将崔瀚等人也押入牢中,又亲自带着人去崔府中上上下下搜了个遍。
这一系列举动十分迅速,快到都没给知府和崔家反应的时间,再加上崔家家主不在,底下更是乱成一团,无人能镇得住场面,这倒是让陆开桓搜出了崔家与陈永长勾结的证据。
隔日,从京中方宅送来了一本账册和一沓厚厚的纸,陆开桓看了足有几个时辰才将方玉生理出来的那些条目看完,他越看越是怒火中烧,咬着牙深吸了几口气,才忍住心底那股躁郁。
崔家确是和陈知府有勾结的,而且其勾结还很深。
菱州的纺织业全国闻名,常年供给皇宫,不得不说都是由崔家带动起来的。崔家身为富商大贾,每年承担的税贡自然也不少,可以说菱州一年的赋税十之七八都是崔家交的,菱州能成为大千国交税前三的地方,大部分也是因为崔家。崔家长期把控着菱州地方的财政,自然会和知府勾搭到一起去。
然而,却没有人真正知道崔家一年到底可以赚多少钱,该交多少赋税……而这本账簿,正是揭开谜底的重要证物。
没有人能想到,崔家上交的赋税,竟只是原本该交的五成,剩下的钱,每年都会给知府一些,然后便尽数留在崔家的金库中。而最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是,五成就足够令陈永长在每年官员的夏、冬核中排进三甲,那么崔家的真正财力,现在看来可以用“不可估量”这个词来形容了。
陆开桓将这些东西妥当地收起来,然后动身继续去安置流民了。他拿着从崔府金库取出的银钱,安置这些灾民,若是还有家的,那就给些银钱送他们回家,若是无家可归,那便为这群人开设粥饭,搭置暂住的棚屋。那些人经受过非人的折磨,陆开桓又带着孟笙与他们多说些话,尽量获取更多的信息。
一天下来,两人已是十分疲乏,在回府的路上,两个人靠在车壁上就睡着了,车夫不敢叫醒里面的贵人,只能将车停在府邸门口,然后静静地等着。
最后是陆开桓先醒了,此时已是月上中天,马车里光线十分昏暗,但却能听见孟笙浅浅的呼吸声。陆开桓笑了一笑,将人轻轻打横抱下车。孟笙也是一天都待在灾民那处,累得狠了,直到被陆开桓抱进卧房都没醒。陆开桓为他脱了鞋,正要为他换下衣服,却忽然听到敲门声,然后传来侍卫的声音:“殿下,谢大人已在正厅等候多时。”
陆开桓顿了一下,然后轻声道:“知道了。”
尽管他此时也很想躺在床上,好好地睡一觉,可是谢攸既然都等着他了,想必是有什么事要和他说。陆开桓揉了揉眉心,给孟笙盖了被子,强打精神去了正厅。
谢攸今日也帮着去安抚流民了,只是比陆开桓和孟笙回来得稍早些,陆开桓踏着月光来的时候,谢攸正灌下了第三杯浓茶。陆开桓看着杯底残留的一线颜色,叹了口气道:“少喝些浓茶,对身体不好。”
“无妨,”谢攸摇了摇手,从袖中取出一卷厚厚的布递给陆开桓,“这是他们今日给我的……你看看。”
陆开桓自然知道这个“他们”指的是灾民,心里咯噔一下,伸手接过那斑驳的布卷,缓缓打开。
那布很长。
上书——
狗官陈永长,勾结崔氏,将我等受灾三千余人暗押于大坝中,其草菅人命,怙恶不悛,是个罪行累累、罄竹难书之罪人,现恳请陛下,严查此事,还菱州百姓一个公道!
其下接着就是数千个字形不同的名字,有的歪歪扭扭,有的力透白布,有的颤不成形。
而这布卷,白布为底,钢指为笔,烈血为墨——每一笔、每一画都是摧心剖肝的恨。
这是一封凝着三千多人血泪的请愿书。
第五十四章·因果
谢攸第二天一大早便带着那血书独自赶回京城。陆开桓原本劝他让侍卫带着这证据和他的折子回去即可,不必自己奔波劳碌,可谢攸拒绝了,他说:“这份请愿书太重了,我不放心让别的人拿着。”
陆开桓听完后久久不言,他看着窗外薄雾一样的月光,一时间感慨万千。他转身取出了方玉生理好的账簿交给谢攸,道:“一起带回去吧,明早我就不送你了。”
随谢攸一同回去的还有一个难民,是自愿跟随谢攸回京做人证的,谢攸想了一想,便带上那个青年一起走了。
菱州的丑事,就这样在半月后尽数摊在了皇帝面前。
皇帝开始还疑惑,他自觉大千国也算得上是民富国强,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呢?可当他看到长长一卷请愿书时,他忍不住一掌拍在案上,低声道:“陈永长这个狗东西,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他有几个脑袋够朕砍!”
跪在地上的那个青年再次以头撞地,撞得额上洇出血迹,也不停止。他一边在金殿上磕头,一边大声道:“求陛下一定为我们做主,求陛下还我们一个公道!”
皇帝额上青筋乱跳,心头蹿起的火烧得他头都开始发昏了。他站起身来,只觉得眼前一阵黑,忍不住用手撑了下桌子,才没有歪倒下去。
“此事,朕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证据确凿,恶行难数,且崔家盘踞菱州多年,勾结官员,上下私通,一边做着菱州的土皇帝,一边为着他百年后的事情做打算,甚至都敢将手伸到宫里,和淑贵妃暗地交易,这真是既让人恼火,又让人恶心!
元泰帝怒火中烧,越想便越是惊于崔家之肆无忌惮,怒在崔家之蔑视皇权,还不待说些什么,就觉一股浓稠的腥甜漫上喉间,张嘴一咳,便是一大口血喷出来,落得黄袍上星星点点全是血色,令在场的人无不惊慌了起来。
一旁的太监喊着“陛下”就要赶过来扶着皇帝,皇帝却一抬手喝止了他:“都退下!”
金殿之内,所有人都停下了步伐,闭上了嘴,犹如一锅沸腾炸锅的水忽然被冻住一般。
只听皇帝沉下声音,每个字却又掷地有声地道:“传朕旨意,将菱州知府陈永长立即处死,将其头颅悬于城门口,以示警戒,将崔家成年男丁斩首,女人和孩童流放荒疆。命恪王在菱州安抚难民,若是崔氏一族银钱还有剩余,尽数充入国库。还有,废去淑贵妃贵妃之位,即刻打入冷宫,永不得迈出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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菱州离上京算不得近,就算是快骑紧赶,几乎不休不眠,一趟路也要走个四五天,因此消息传来的时候,陆开桓已经和孟笙一起将大多数灾民都安置下来了。
接到旨意后,陆开桓坐在椅子上想了很久,最后他拉过孟笙冰冷的手,在掌心里渐渐焐热,轻声问他:“孟笙,你想不想亲手报当年的仇?”
孟笙倏忽站起身,他盯着陆开桓,哑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开桓没有回答,他只是仰着头看孟笙,扬唇一笑:“我就问你,想还是不想?”
已近黄昏,从葳蕤叶间漏进几束斜斜的光束,落在陆开桓绀色绣竹的袍子上,像是几缕血色。孟笙盯着那几点残阳,挣扎着,将那个字说了出来:“想。”
当夜,菱州大牢。
两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深夜来此,惊醒了昏昏欲睡的狱卒。狱卒抬眼就见了陆开桓腰间的那块牌子,又听了那人吩咐要去见陈永长,要他带路。狱卒低着头不敢多问,连忙举起一盏油灯,带着贵人朝里走去。
“打开。”
陆开桓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将牢房的门打开。狱卒顿了一下,然后快速地翻找出钥匙,将关押着